容新这两日觉得郁闷极了。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早前,他和封亭云说好了, 要先去南疆寻榆阳根给小游子。
出发的前一日, 也就是从太守池回天锦城的那一晚, 他先是和容放汇合报了平安, 当夜又去了小游子的房里。
谁知道小游子这人埋怨他在太虚宗的时候放任他一个人去涉险, 根本就没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硬是要和他生气。
“我不是一个人。”容新解释道, “再说了,当时我们都被谢四方耍得团团转, 我从红衣谷回来以后, 根本没想到谢四方还会杀个回马枪, 竟然将主意打到广陵镜身上。”
容游嘴角微抿,“是吗?你根本就料定太守池是阵心吧?你那好师尊把你引到红衣谷, 就是为了让你避免去涉险, 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回了太守池。”
他们这些在五方阵中的人都精疲力竭, 可想而知阵心该是如何凶险, 听说那广陵镜还被下了诡术, 千百名术人团团围住了太守池,若是稍有不慎, 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容新挠了挠脸, “哈哈,小游子,你在说什么呢, 你哥我什么时候猜得那么准过了?对了,我今夜过来是想和你道别的——”
容新的话还没讲完,容游的脸就变了变,“你又要离开了吗?你今天才回来的。”
太守池中发生的所有事,天锦城的密探都告知他,自然连封亭云随他一块潜入广陵镜中修补镜中裂痕而被阴谷困住灵识的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容游先前觉得缠住他哥的人是玄策,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封亭云截胡。
现在竟然还把人带到家中来了,容游瞥了一眼窗外。
果然缥缈峰出来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天锦城,只装了缥缈峰。”最后容游下了定义。
容新好说歹说,容游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于是容新和闻竹一块去厨房捣鼓,三更半夜地两人在研究食谱,差点将小厨房烧了起来,终于在天亮之前给容游做了一小块蛋糕。
“小游子,这是我特制的糕点,里面分别加进了扶灵玉露、增元丹和仙果,吃完以后保证你近期不会再生病,等我给你寻……咳咳,等我下次回来再给你带礼物,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嘛,好不好?”
换做是从前的容新对他这个养弟说不上有什么好感,更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哄他的。
在伽楞寺时,他得知容游凄苦的身世,又察觉他并不是个满心仇恨的人,因此对他格外照顾。
但真正让他把容游当作家人的,是他从临仙宗跑出来去太虚宗阴差阳错与容游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容游对他又哭又抱,眼泪从头顶砸在他的脸上,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有归属感──他来到这里,也是有家人牵挂的人了。
因此,容新答应他的事,必定是要信守承诺的。
“哥哥长进了,知道要先哄一哄人才离开。糕点我吃,你去吧。”容游看着做得白白软软的糕点,终是点头。
“啊?”怎么就这么一会就松口了?
容游面对着窗台,窗外种了满院子的芙蓉花,虽未到花季,但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生,花苞含待欲放。
“你总不可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多一天少一天,总是要离开的。去吧,我允便是了。”
容新嘿嘿一笑,“不是答应过你的吗?我办完事就回来给你庆生。”
容游淡淡一笑,“哥哥,那人在院子站了许久,再不走,我院子的芙蓉花丛还未开就要折了。”
容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在满院簇簇花苞的青红中,有一人风仪玉立,他穿着与自己一样的玉青袍,因黎明将近,外头的夜色深重得如同浓墨一般,屋檐下的夜明珠也无法将黑夜照开,故那人有一半的身影隐在黑暗之中。
容新潮容游摆了摆手,他急着跑过去,想将那人的另一半身影从黑暗中拉出来。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两条腿就像轻盈了许多似的,没几下就跑到了封亭云的身边,“师兄,我们出发吧!”
容新顿时有种出门野游的兴奋之感,他太久没有好好出门踏青了,先前从临仙宗跑出来一路东躲西藏,吃的喝的通通都没有心思,这会终于尘埃落定,他迫不及待想出门游玩。
只是封亭云却不像他这么兴奋,反而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就连手也没有碰,“那便走吧。”
容新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过头看了眼还在窗边的容游,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朝他挥手拜别,便随着封亭云的脚步离开天锦城。
只是这一路上,容新心里老不得劲了。
封亭云虽然一路都很正常,可就是太正常了,他们刚刚彼此透露心意,本应该再亲密一点的吧……但是封亭云却连他的手也没有碰过一根……
容新不禁怀疑先前在问鼎阁与广陵镜中的经历是不是一场梦。
他们好像回到了响水渊之前的相处模式……不,之前那个时候封亭云还总是有意无意地看他,而不是现在,目不斜视,连正眼也没有投来。
容新就算再有诸多委屈,也只能咽下。他毫无恋爱经验,有的也只是身边人得来的,可他身边的都是富二代富三代,安抚情侣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砸钱……
钱,他没有的。他现在穷得连把剑都买不起,一路上只能蹭着凌云剑赶路。
容新愁啊,他隐隐约约觉得封亭云好像是生气了,可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他这样。
很快,他们到了鸣江附近,容新想去看看兽潮秘境入口的结界是否完好,他们便找了一间客栈先修整。
容新进了客栈,迎面来的是个女掌柜,那女掌柜一看就已经步入中年,眼角的笑纹很明显,她看见有客来访,连忙招呼,“两位贵人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谁知女掌柜看清容新的姿容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容新的脸看,直到容新身后的封亭云不动声色地将人拉进了两分,女掌柜才回过神来笑吟吟问道,“我见贵人不仅生得俊俏还很面熟,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您以前是不是来过汐水湖?”
容新仔细想了想,当年他确实陪着小师弟到此处来寻秘境,住的好像也是这件客栈,他顿时了然,“是,掌柜果然好记性,我还记得你这里卖的蜜酿特别好喝……还有吗?我给我师兄尝一尝。”
女掌柜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是嘛是嘛,我就说贵人这样的姿容见过一次是不会忘记的,不是我说,您女扮男装的样子真是英姿飒爽,就连我第一眼看了都要差点被勾了魂。对了,说起来当初似乎还跟着一位俊俏的小仙君?你们两人站在一块真是养眼极了,似乎还一同去了水杉林吧?那位小仙君呢,怎么没跟您一块来?”
这女掌柜的记性确实不赖,时隔这么久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她真是个爱唠嗑之人,甫一见面便倒了一大通话。
容新心知她误会自己女扮男装,毕竟当初他来汐水湖见到女掌柜的第一面时,他还穿着裙袍呢,不过他懒得解释,只是道,“师弟他闭关修炼了。”
女掌柜会意地点了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只是她无意中瞧见容新身后男子的眼神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啊,那个,两位要几间房,是一间还是两间?”
女掌柜被那道森寒的目光吓得连话也说得磕磕巴巴。
不过容新没有察觉不妥,因为他此时心口往上提着,竟然犹豫不定起来。
是一间……还是两间?
他偷偷瞟了一眼封亭云,封亭云自然是看见了他抛过来的眼神,他一改先前阴冷的表情,神闲气定地将怀中的灵石掏出来放在柜台上,“一间便可。”
容新竟暗暗松了口气。
女掌柜见他们二人只要了一间上房,眼珠子来回转了转,才发觉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于是她又道,“真是不好意思,蜜酿当做是送这位仙君,奴家这就去取来。”
容新耐心地等着女掌柜去取蜜酿,封亭云抱着臂靠在一旁。
“师兄……听说既远和尚在上次的守阵中受了伤,等我们修补结界便去看一看他吧?”
封亭云神色依旧淡淡,“好,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容新觉得他好像更加不悦了。
掌柜很快便拿来了蜜酿,“这蜜酿特地放在井里冰镇过的,您看这个天气秋老虎还猛着呢,喝一口冰冰凉凉的蜜酿,真是美哉,上次您过来的时候后院还没有井——”
“走罢。”封亭云还没有等女掌柜讲完,便兀自转身上楼。
容新见他只给自己留了个背影,朝女掌柜抱歉地笑了笑,“不多唠嗑,掌柜忙去吧。”
说完他拿走女掌柜手中的蜜酿,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女掌柜拍了拍胸口,“吓死个人了咧,老娘见过这么多凡人和修士,也没见过眼神这么冷的仙君,真是不能光看脸!”
那一厢容新追上了封亭云,封亭云已经在榻上打坐,他的衣摆拢得很整齐,容新坐在他的身旁,将冰镇过后的蜜酿递给封亭云,“师兄,这蜜酿味道极是不错,你尝尝。”
封亭云扫过他手中的蜜酿,“师兄身上未有食化丹。”
容新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一小颗褐色的药丸,用两指夹着药丸送到封亭云的嘴边,“化食丹我最多了,临走的时候穆静师兄给了我好几瓶,来,师兄,张嘴。”
他本是想随手给封亭云喂丹药的,没想到封亭云直接将他的两指咬住,温软的舌头卷走了他两指间的丹药,还从他的指腹划过,都说十指连心,指腹间的软糯之感一下子就串到了他的心间。
容新瞬间就不淡定了。
封亭云吞下丹药,舔了舔略有余味的唇,这个动作一般人做很正常,平时唇干了也会舔或者吃了什么东西沾在唇间也会下意识地卷干净,但是这样的动作被封亭云做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尤其是本就被他的软舌撩得心间荡漾的容新。
他咳了一声,连忙转开视线,“好了好了,这下可以安心尝尝了,我倒给师兄喝。”
容新掩饰一般地将蜜酿倒在酒杯中,如果是他直接就对着喝了,但是考虑到他师兄以前在缥缈峰的时候行事规规矩矩的,说不定不喜欢这么粗犷豪放的喝法,于是打算慢慢小酌。
封亭云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甘甜回味,不错。”
二人不知不觉就喝了两三樽,渐渐地,容新觉得鼻子有点堵堵的,就连脑袋也越发沉了,“我酒量也没有那么差吧……”
从前他混迹在灯红酒绿,不说千杯不醉,不过也不是那种喝两杯就倒的菜鸡,这蜜酿主要是喝个甘甜,并不十分醇厚,按道理他不会醉得那么快才对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就觉得脑袋热热的,就连胸口也热热的。他看了一眼还在慢慢品尝的封亭云,他的唇间还沾了蜜酿,上面晶莹一片,被他微微一抿,只留下一片嫣红。
“容儿可是喝多了?”封亭云不知不觉已经靠得他很近,近得容新觉得他呼出来的气息都带了甜甜的味道。
容新耸动鼻尖,“师兄,你好甜。”
封亭云看着他水润迷离的眼睛,“是吗?你又没有尝过,怎知是甜的?”
容新急了,他辩驳,“我吃过的,师兄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吃过的……”他脑子虽然热得迷糊,但是神志是清楚的,他不相信封亭云就这么轻易地忘记。
封亭云的眸色加深,一只手环过他的细腰,声音比先前还低,“那还想再吃吗?”
容新的脑子木了一下,他早就想再尝尝封亭云水蜜桃一样的薄唇,于是二话不说,双手抵住对方的双肩,欺身直接叼住了这双唇。
是甜的,真的是甜的,和蜜酿不一样的甜。
只是没有多久,他的眼前一花,很快被摁在榻上的人成了容新,容新迷迷糊糊地看他,“师兄生气了?”
封亭云凑近他,嗅了嗅他的脖子,“生气极了。”
容新双眼微怔,他努力想爬起来,但是封亭云的力气太大了,他被摁得没有力气,“师兄不要生气,我下次不吃就是了。”
封亭云琉璃色的眼眸像覆了乌云,眼神是沉的,“我气陪容儿来寻秘境的人不是我,陪容儿第一次喝蜜酿的人不是我,我还气你一整夜都在帮别人做糕点,我却从来没有尝过容儿做的任何……”
容新晕乎的脑袋似乎终于开了一点点窍,他立马道,“师兄,那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再说我们今后要一起做的事情很多的。”
封亭云听他这么说,眼中的浓雾更甚,“嗯,要做的事是很多。”
容新对上他的眼睛,往日无波无澜的眼里此时像是酝酿着一场甘霖旱雨,容新想再说点什么,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他的嘴被彻底地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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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客房都被下了结界,外头的人进不了,也听不到里面的半点声响,女掌柜在房门外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回应,她纳闷道,“这才刚入夜,怎么就睡得这么死?难道在修炼吗?”
她有敲了两下,依旧是没有人回应,于是怏怏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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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案上伸出来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那手如葱白,毫无瑕疵,此刻倒显得有气无力,忽然,随着一声声浓粗的喘息,那玉手蓦地抓住案几,似乎有种挠破案几的冲动,五指间微微颤抖,关节紧绷,显示出主人正在竭力地忍耐奔涌而来的惊涛骇浪,渐渐地,手指的紧绷之势逐渐软和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案几都被挠了好几道,突然又蔫搭搭地屋里垂了下去,正要滑落案几的时候,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另一只手明显要比玉手大一圈,是个常年握剑的手,骨节分明,指腹薄茧,正好将那玉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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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时,容新彻底累得动弹不了,封亭云不知从哪里打来一大浴桶的水,轻轻将他放了进去,“乖,泡一泡,明天就不疼。”
容新用眼睛瞪了他一眼,但身体依旧靠了过去,他懒洋洋地任由封亭云帮他揉肩捏腿,大半的长发落在水中,湿哒哒地附在他的雪肩上,衬得他更加冰肌玉骨,封亭云揉着揉着,眼神又不对了。
“师兄,我好困,我真的不行了呜呜。”
封亭云将他圈在自己的胸前,让他紧紧贴着自己,“那你答应师兄。”
容新想也不想点头,现在就算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他也是要答应的。
“师兄也想要吃糕点。”
“嗯!”
“师兄想你陪我去看红杉林。”
“嗯嗯!”
“师兄想你写花笺送与我。”
“嗯嗯嗯!”
“明日你要换成裙袍来喂我蜜酿……”
容新堪堪刹住了车,穿女装?他才不上当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有点不定时,但是番外都会写,拔完牙以后还感冒发烧了,小甜饼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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