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秦生隔天就感冒了。
幸好没发烧, 喉咙干涩,鼻腔又痒,精神萎靡。
阿素特意煮了一碗青菜粥, 里面一根肉丝都没放。
“小少爷,您先把早饭吃了吧。”
秦生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挖着粥。
然后侧着脸, 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阿素啼笑皆非:“让您不要赤脚下楼,您看看, 不是自己找罪受?”
小少爷一直有过敏性鼻炎, 每逢季节转换, 或者稍稍着凉, 便会发作。
一发作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接二连三地打喷嚏。
“你好烦。”
秦生擤了鼻涕, 气得不想吃饭。
“您别生气了, 江洧原本姓章, 是章家的养子,和先生认识,也相熟,他以前——”
阿素这样一解释, 秦生更不高兴了,直接打断道:“哦,难怪他们关系好,还特地跑人家演唱会助兴, 真是情真意切,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您还是快吃饭吧。”
阿素递了张餐巾纸过去:“不然鼻涕都要掉粥里了。”
喝完粥,秦生便该上班了。
刚得知楚辞奕死的那几天,他又是挨打又是发烧,就请了几天假。
现在恢复过来,也不能一天到晚待在家里。
阿素带着秦生往章新路小学驶去。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道:“小少爷,先生嘱咐过,不许您总是啃手指。”
“我不要他管。”
秦生咬手指是从小到大的习惯,楚辞奕在的时候不敢明目张胆地咬,楚辞奕一不在身边,没人管得了他,坏习惯自己跑上门来了。
阿素还想说什么——
拐弯处忽然冲出一道人影,挡在车前。
幸好刹得及时,不然直接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阿素皱着眉,眺望窗外。
发现是个穿着米白风衣的中年男人。
米色是米色,但染了层脏兮兮的污垢,有几块变成了暗褐色。
中年男人看见秦生眼睛一亮。
使劲敲打着窗门。
一月未见,秦何琼又落魄了点。
脸色蜡黄身形瘪瘦,像刚从泥土里爬出来的干尸。
“小少爷。”阿素看向秦生。
秦生冷冷道:“别理他。”
原想启动刹车,但男人又往前跑了两步,死死挡在车前。
阿素这才下车,转动着脖子,一把扯住了男人的衣领。
秦生咬手指的频率更高了。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男人看。
他手上好像拿了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有点眼熟。
——恰好是楚辞奕给他,藏在老房子里的,《桂峰高级中学跳楼事件》的档案。
他明明换了锁。
为什么秦何琼还是进了老房子?
他又是怎么发现地板下的小暗格的?
秦生下车,冷冷质问道:“你手里的东西,从哪里得到的?”
秦何琼推开阿素,理了理衣襟,沾沾自得:“这是你跟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
“阿素。”秦生看着都觉得恶心:“他偷拿我的东西。”
“秦先生。”阿素摊开手:“交出来吧。”
手掌宽阔粗壮,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秦何琼瞥了眼,硬着头皮说:“我是来谈条件的。”
“你有资本跟小少爷谈条件吗?”
阿素擒起秦何琼的手腕,向外翻转,稍稍一刹使得中年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求饶:“停停停——”
路人频频朝他们看了过来。
“没用的,我已经复印了。”
秦何琼一边后退一边道:“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藏老房子里?是楚辞奕让你藏的?资料里自杀的女学生又是谁?不会是他年轻时候犯下的错……心里害怕,让你隐瞒吧?”
秦生不咸不淡地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没关系,富豪隐藏了点秘密不是很正常吗?”
秦何琼笑了笑:“只要给我三十万封口费,怎么样?我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知道,就当这份资料,从没看到过。”
“哦,三十万封口费等你下地狱跟那混蛋讨吧。”
秦生正生楚辞奕的气,夺了资料,不愿再跟他废话。
“你真绝情啊。”
秦何琼攀着车窗道:“好歹楚辞奕养你五年,吃穿用度一样不少,现在人走茶凉,你连善后都懒得善后了?”
“毕竟是你生的。”
秦生奋力掰开他的手指:“绝不绝情都继承你的性格。”
说完,便觉得鼻子痒。
“阿嚏——”
秦何琼往后一躲,刚巧松开手。
轿车缓缓启动,他再想拦已经为时已晚。
只能吃着尾气骂骂咧咧:“小兔崽子,有你后悔的时候!”
阿素转动方向盘,担忧道:“我们直接走没事吧?”
“随便,反正跟他做买卖的,除了杨欣霖,只有楚凌楚轩昂。”秦生啃咬着手指:“资料本来就是楚凌给的,随他怎样。”
颔了颔首,阿素不说话了。
将秦生放在学校门口,便驾车离去。
校内香气宜人,郁郁葱葱。
自从徐校长的紫藤花被运走之后,新来的朱校长种植了一片桂花。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王老师看见秦生便往自己脑袋上一拍:“您总算来啦?”
“听说你家里进贼了?还被打了?没事吧?”
“没事。”秦生把准备的画板和颜料一一拿出。
今天要带学生户外素描。
“小秦,像你这种……刚入职就请假一个多礼拜的,可不多见啊?”
王老师天生包打听。
办公室就是他的职场,稍有些风吹草动,便忍不住探究一番。
“是啊。”秦生顺着话淡淡往下说:“像我这种刚上班没几天就被入室抢劫还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是不多见。”
闻言,王老师尴尬地摸着鼻子,讪笑道:“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说罢,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一旁批改作业的唐晓曦。
“人家小秦惨绝人寰了,你不安慰安慰?”
唐晓曦放下红笔。
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其实早不生秦生的气了。
再说,其实秦生也没说错。
她确实不喜欢小孩子,又硬逼着自己当了老师。
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这样一寻思,便主动开口:“小秦,你是不是还发高烧了,要紧吗?”
秦生摇了摇头:“不要紧,差不多好了。”
“好了就行。”唐晓曦道:“之前有一次,我发高烧没及时休息,便发展成了肺炎,还吊了一个礼拜的盐水呢。”
话题接得流畅。
这样一来,也算和解了。
王老师左看看,右看看,直接笑了:“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应该友好点,哪来的什么隔夜仇……”
唐晓曦苦笑:“是徐熙。”
“啊?”王老师一愣。
徐熙不是唐晓曦班上的差生吗?
和杨清樊一起做成考察项目的那个……
他们俩吵架,跟徐熙有什么关系?
“徐熙母亲和善,父亲绅士,双方都是成功人士,表现的也很恩爱……”
唐晓曦顿了顿,羞愧道:“其实他们貌合神离,恩爱全靠演技,而且还偷偷商议着想要离婚了,徐熙并不是天生话少不爱读书,不过是想用较差的成绩,来索取更多的关心,我教了徐熙两年,没有看出来也就算了,连家访都察觉不到半分不妥,简直枉为人师。”
王老师不觉得惊讶,语气老道:“小唐啊,你年纪轻不懂,貌合神离、摇摇欲坠的夫妻在高级阶层家庭里很常见的……你想啊,他们的结合不只在身体上,还是庞大的两个家庭资产,一旦离婚,各种财产分割能把你累死,怎么办呢?先忍着,把孩子安全抚养长大,等成年了,抚养责任一旦完成,也该办离婚手续了……”
“我现在懂了。”
唐晓曦尴尬道:“这些事,全是杨清樊告诉我的。”
说罢,偷偷瞄了秦生一眼。
秦生这才想起杨清樊这小子。
自打家访回来,就不怎么见到他了。
一放学,跑得比兔子还快,仿佛刻意躲着秦生似的。
“他不调皮捣蛋了?”
“还是有点。”唐晓曦苦笑道:“至少不会总折磨我了。”
秦生觉得唐晓曦也蛮好哄的。
原先对杨清樊避之若浼,又讨厌又惧怕——
现在稍微好转一点,就像老母亲一样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有时候——”唐晓曦犹豫了一下。
王老师安静等了一会,不见下文:“有时候?”
唐晓曦摇摇头:“没什么。”
王老师没好气道:“想说啥就说,婆婆妈妈地干什么?”
“我有时候,真被气得要掐死他……”
唐晓曦压低了声音,王老师嗤笑,摆摆手:“欸我知道,小唐,不要觉得有心理负担,工作嘛,哪有不抓狂的,当员工的还常常想掐死老板呢。”
“不是。”
唐晓曦垂帘,轻声说道:“我之前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啊?”王老师呆了呆。
他没想过唐晓曦说的掐,是真的、会上手的——
“我……”
唐晓曦抿了抿唇,缓缓道:“因为成绩好,高中上了一所私立高级学校,免学费的,还能拿奖学金,当时挺高兴的,觉得省钱了,但没想到里面的人……跟我差距太大了……”
王老师打断她:“小唐,你那想掐学生的冲动,跟上什么高中没关系,是心理问题,得治啊。”
“……听我说完。”
唐晓曦十指绞在一起,咬着嘴唇:“我和同班的一名女生关系挺好的,一起上下学,她很漂亮,特别是头发,长长的,自然微卷,像摇曳的海棠花,一天傍晚,她说有一本作业忘记带了,就回去拿,一去就去了好久……”
王老师安静下来。
秦生的视线,仿佛有感应一般,朝唐晓曦看去。
“……她被别的班几名混混侮/辱了。”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校服,但阶层不一样。”
“那群人丝毫没觉得羞愧,肆无忌惮,轮番凌/辱自己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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