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灯,室内一片亮堂。
秦生狭长的狐狸眼红得跟兔子似的,脸颊两侧挂着泪珠,睡衣纽扣坏了,敞开着搭在肩膀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边打嗝一边不忘凶狠地瞪着他。
楚辞奕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
秦生别过脸,躲开了。
连续试了两次没用,楚辞奕便去拉他缩进被子里的手。
手腕处泛着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还疼吗?”
秦生使劲将手往里扯:“你去睡,嗝,睡客厅……”
平时他清高倔强,一哭面子里子都没了,还控制不住打嗝,活脱脱像只被冒犯了的小刺猬,能看到这副软绵绵的小可怜模样是要付出代价的,秦生连哭带骂,吵着要分床睡。
楚辞奕自然不会同意,由着他出气,手掌被咬了一排深深的牙印,幸好没出血。
秦生咬完左手咬右手,男人趁他卸下防备,轻而易举把人抱了回来,低声道:“我怕你被楚轩昂掳走……”
阿素二十四小时盯着他,能被掳走才怪。
秦生呼着鼻涕泡冷笑,将之前压制的不满一起爆发了出来:“你在施舍我吗?想给我安排工作就安排工作,不想让我上班就不能上班,那个徐校长,你跟他打过招呼了?表面恭敬得像条狗,眼睛里的不屑就快溢出来了,他看不起我,你那便宜未婚妻也看不起我,哦,你也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会勾引你哥……嗝。”
楚辞奕等他发泄完,帮着把鼻涕泡擦了,哄道:“我没那样想,楚轩昂做事不计后果,你呛他几声,万一把这么细的小手腕折断了怎么办?”
秦生的手腕被拿起来晃了晃。
这次没有奋力抽走。
“徐校长那边我一句没说。”
“哦。”
“能混到他那个位置,都是人精。”
就算楚辞奕不说,徐校长托人一查,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秦生不满道:“他就,嗝,知道阿谀奉承。”
楚辞奕柔声轻哄:“他是校长,要是笨嘴拙舌,怎么摆得平上级领导?”
“你都有理由……嗝。”
虽然拼命哼哼,嘴上不利索,却没使劲挣扎了。
楚辞奕知道他气消了一半,温声道:“宝宝,别生气,客厅凉,让我睡床好不好?”
“不许,嗝,叫我宝宝。”
之前秦生哭得太凶,情绪起伏大,一时半会收不回来,说的话一点气势没有,自己都被自己惹恼了,刚要发作,敞亮的卧室蓦地变得黑暗。
楚辞奕关了灯,让秦生趴在自己怀里抽泣。
“我不要……”
秦生还想挣扎,楚辞奕按住了他:“宝宝,再乱动就不止手腕疼了。”
这句话挺有用。
秦生明显犹豫了一下。
黑暗中看不清脸上挂着的两行泪痕,也看不清他犯傻的模样,短暂犹豫让他稍稍有了安全感,才感觉累和困,被子里暖洋洋,不过多久,便卷着身子昏昏欲睡。
“我讨厌你……”他含含糊糊说道。
楚辞奕笑了,掐着他的腰问:“真的讨厌我?”
秦生睫毛颤了颤,一动不敢动,像睡着了。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前两年还非要窝进他怀里才肯睡觉。
如今就算心里想,也不愿再表现出来了。
那段时间的秦生最乖,看楚辞奕的眼神紧张小心,经常偷偷跑来公司,像个小秘书,对着一堆要审阅签名的方案文件问东问西,连出差都要跟着,不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都答应,温顺得不得了。
可惜持续了没多久。
公司里出了一桩事。
……
事情发生的时候,秦生一个人在公司。
集团总部的技术部总监高烽把他堵在办公室的过道上,故意提高声音指责他泄露技术部的商业机密,几个分公司的总经理都在,听见声音便朝秦生站的方向望去,互相低头窃窃私语。
这群高管平日里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突然之间转变了态度,秦生哪里适应得过来,一直辩解道:“我没有。”
高烽见状更是得意,认为对付这种虚有外表的孔雀只要稍微恐吓一番便手足无措了,他把秦生坐楚辞奕腿上的照片扔到了地上。
照片散开,秦生攀着楚辞奕的脖子,模样很亲密。
他骂道:“小骚/货,想抱楚总大腿,就安安稳稳抱,别总吃碗里还看锅里,两头讨好,你这么浪……估计以前这种事没少干过吧?”
秦生脑袋嗡嗡地响。
那些投向自己的眼神肆意而轻慢。
被羞辱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他被惹恼了。
惹恼的秦生满身是尖锐的刺,抬起下巴,一字一句道:“高总管,你属老鼠的吧。”
高烽正春风得意,闻言还道:“老鼠是下水道里的臭虫,你形容我?恐怕不合适,你要形容你自己,那真是贴切极了……哈哈哈!”
“不是老鼠,为什么喜欢钻进总经理桌底下偷拍照片?”秦生狭长的眼睛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讽刺:“技术部门的资料外漏难道不该是技术总监最清楚?你不自查光会污蔑,每次出门我都有女佣跟着,恐怕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女佣?”高烽露出恍然大悟神情,颠倒黑白道:“原来你还有女佣做帮手,难怪胆大包天,敢在楚总头上动土。”
秦生嗤笑:“你在暗喻资料外泄是楚辞奕疏忽导致的?还是怀疑他的能力?阿素可是你们楚总亲自雇佣的女佣,跟了他二十多年。”
高烽眉心一跳。
他没想到一个二十出头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么牙尖嘴利。
“高总管,不如先从总经理办公室查起吧?”
说完,秦生便扯着他进办公室检查监控探头。
高烽原打算翻脸,转念又觉得自己藏得隐匿,找着不是件容易事,到时候还能混淆是非,把安装监控的龌龊事赖到秦生头上,毕竟喜欢自己玩了做成碟自己看的不在少数,谁又知道是不是他们拍好了泄漏出去的呢?
探头是针孔的,又小又细。
秦生从进门到发现只用了十五分钟。
高烽刚想把自己想的那套说辞安到秦生身上,就听秦生敲了敲墙壁,道:“这种埋到墙里针孔摄像头,不大动干戈装得进去吗?我怎么记得这间办公室近期装修过……”
说罢,朝着高烽的方向瞥了一眼。
怎么回事?他怎么猜中的?
高烽这才慌了神。
“我是技术总监,不负责装修,关我什么事——”
他嘴脸一变,扬言受不了被一个爬床卖屁股的侮辱,当即写好辞职信想要离职。
那会楚辞奕参加一个慈善捐款晚宴,还没过半就接到电话,说他的小绵羊爆怒,指着高烽的鼻子冷嘲热讽两小时不带重样。
等他回公司,几个高管还没走,事情已经闹开了。
当时的场景楚辞奕记忆犹新。
秦生个不高,又纤瘦,套着件白色卫衣,松松垮垮批在肩膀上,孤零零立在一群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兀,他眼神清亮,里面仿佛藏着漫天星辰。
楚辞奕招了招手:“过来。”
秦生立着没动。
“谁惹你了?”
秦生睨着他,眼圈有些红。
只是一霎那,楚辞奕神色一黯,蓦地阴沉下来。
他把视线转向高烽,道:“你在闹事?”
“我闹什么事?我看是楚总您那小情——”
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里出不去了。
高烽在总部做了八年,楚辞奕上任后,对下属向来客气。
但这份客气,到今天已经结束了。
楚辞奕卸下面具后的样子很冷漠,有种高高在上的凌驾感,眸子里的寒霜将高烽压得喘不过气:“高总监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
“周震,你说说。”
周震是楚辞奕的助理,跟了四五年,有自己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听见楚辞奕唤他,便将查到的资料精准地扔到高烽脸上:“你做的好事!”
回公司路上,高烽的底细已经被查了个明白。
资料有三份。
第一份资料里放着照片。
这几个月高烽频繁请假,表面陪母亲看病,实际和对家碰面,照片拍得一清二楚,偶尔见面可以说只是认识,三番五次碰面恰逢资料被盗,就过于巧合了。
第二份资料,是监控录像带,楚辞奕上楼前,花了点时间向大楼保安要的,录像里显示技术部资料被盗前的几个晚上,高烽都在十一点回过公司,过半个小时又匆匆离开,进的不是自己办公室,而是隔壁档案室。
事态发展到这里,高烽已经脸色苍白。
然而,他还剩第三份没来得及看。
一份装修工人的名单。
半年前,楚辞奕办公室重新整修过,其中一名装修工是高烽的远方表舅,想从中动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安装个摄像头并不难。
高烽手指颤抖:“原来你们早知道了。”
“如果不是你自投罗网,楚总也不会这么快查清真相。”周震语气轻蔑,他的态度随着老板的想法而转换:“高烽,你泄漏公司资料,私自在总经理办公室安装摄像头,故意造谣生事,公司养不起你这种白眼狼,我们会报案,关于名誉受损的问题,回家等律师函吧。”
高烽哪肯善罢甘休,行业里最忌讳盗卖技术,若被爆出,他的职业生涯就此完蛋,他看了一眼秦生,硬着头皮道:“楚总,你不怕我鱼死网破,把那些照片卖给媒体?到时候你脸上无光,褚新集团的股票也会大跌……总经理的位置还保得住吗?”
针孔摄像头安装得靠上,有办公桌挡着,但能依然看得到腰间以上的部位,不管是不是偷拍,只要发出去,就是丑闻,褚新集团总经理在办公室玩小情人,这件事要是曝光,别说楚董血压飙升,董事会几个精明的老头都不会放过他。
楚辞奕高高挑眉:“高烽,你老婆还不知道你为了给情人买房不惜犯罪吧?她在宏阳科技做了十年的财务主管,宏阳是个小企业,一般不会遭到税务局彻查,除非掌握了充足的证据,举报她。”
接着,他露出一抹笑容,似是嘲弄:“这盘棋是死是活,怎么选择,由你自己决定。”
高烽脸色骤变。
财务主管有了污点,吊销职称不说,以后怕是连找工作都难,要是被她得知丢工作的原因是他出轨导致的,直接离婚不说,还会找他拼命……
他们还有儿子,冒不起这风险。
他一时贪鲜,但从未想过离婚。
高烽颓然放下手中证据,再不敢出声。
后来,他因为泄漏商业机密判了三年,罚款二十万,在监狱里瞎了一只眼睛。
没过多久,高烽老婆得知他外面养了小三,还出资首付,在市中心买了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当即大发雷霆,逼他签下离婚,选择独立抚养孩子。
高烽这辈子,算废了。
……
自那以后,秦生便不再去楚辞奕公司了。
他又恢复原本爱答不理的模样。
清冷疏离,把自己牢牢保护起来。
不过就算再冷漠疏离,也不是刚开始被带回家的那只小猫了,他被养得娇贵,脾气见涨,下意识撒娇吃醋,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小野猫变成了家养猫。
……
楚辞奕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秦生柔软的黑发,怀里的小人原本在装睡,渐渐就真的睡着了,红润的小嘴巴微张,平稳地呼着气。
这地方他尝过无数次。
又香又甜,仿佛加了蜂蜜的牛奶。
楚辞奕捏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细细端详,盘算着如何品尝才不会让吵醒当事人。
床旁的手机突然亮了,有电话打了进来。
里面传出周震的声音:“老板,查到是谁跟在杨欣霖透口风了。”
楚辞奕将秦生放开,轻手轻脚下了地,走到卧室外,手机一直亮着。
听了一会,才道:“……秦何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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