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
忽然一声呼唤,王云琬已经岔开了话题,问她道,“你们何时收到的家信,要回临安吗?”
安若这才回了神。
“昨日才收到的,临安祖母要过寿,伯父写信邀请,不过爹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回去。”
说来,此事也是突然。
昨日下午,阮青岚忽然收到了临安的家信,道是下月他那位嫡母要过六十大寿,听说他又得子,叫他带全家回趟临安。
他乃庶出,自小便被嫡兄嫡母压制,吃尽了苦头,父死嫡兄掌权后,他索性来了汴京闯荡,二十来年间,除过祭祖等大日子,甚少再回去。
往常无论阮老太太过寿,抑或是中秋年节,他只将贺礼送到即可,那母子二人才不在乎他是不是要回去,今次却反常起来,竟指明了要他带上全家回临安。所以打一收到信,一家人立时都犯起了嘀咕。
秦氏担忧幺儿太小而路途遥远,怕小家伙受不了颠簸;芳若则是想起了从前回去受到的冷待,很有些抵触;明瑜同二姐一样,加之也晓得临安的伯父与祖母并不喜欢他们一家,觉得这封家信有些奇怪。
安若自然也是不愿意回去的,毕竟上辈子她便是因为回了临安才遇见高霁,从此开始了噩梦。
不过,她也能理解爹的难处。
无论如何,那里毕竟是爹的老家,他们姐弟亲祖母的坟还在那处,爹骨子里流着阮家的血,不可能对家信置之不理。
加之,小弟明皓还要上族谱,若今次不回去,还不知大伯他们日后要怎么难为……
所以爹还在犹豫,一直没有下决定。
一旁,罗寻梅边品茶边叹道,“难怪安安生的这么美,原来是江南姑娘,从前总听说江南出美人,今次我可算是信了。”
这位罗家姑娘同王云琬差不多,虽家境阔绰,但直率没什么城府,安若笑着谦虚几句,为她换上新调的茶汤,随即也给王云琬倒了一杯,方才只顾着说话,她的茶凉了。
王云琬道了声谢,又道,“不回去也好,路途太遥远,若去一趟,我们怕是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安若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间却并不是十分踏实。
重生这一回,有些事虽然已被改变,但有些事却似乎还是避不开。
上辈子父母去世,她不得不带着弟弟妹妹回了临安,如今家中虽都安好,但却在差不多的时间,又面临到了回临安的问题。
也不知,今次爹会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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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考虑一日后,阮青岚已经有了主意。
幺儿明皓还太小,回去一趟路途遥远,加之那嫡兄母子今次如此反常,还不知打了什么主意,所以他决定不回去。
只是还没等回信,却又得知自己的恩人赵达即将返程,他于是先把回信的事情搁下,忙又亲自去驿馆见赵达去了。
一来,要将人家李官人定好的布匹运送过去,二来,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怎么能就这么让恩人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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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园中花木愈发葱茏,盛夏已经来临。
今日阮青岚要宴请客人,作为主母,秦氏一早就忙活起来,亲自拟好了菜单,又去查看厨房采买的食材,生怕有什么疏忽,有违夫君的嘱托。
今日夫君要请的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听说赵达要回庆州了,今日可就成了送别宴,一定马虎不得。
如此一来,照顾小奶娃明皓的任务就交到了安若手上。
当然,长女如今稳妥又懂事,还有乳母在,秦氏十分放心。
小奶娃如今快要两个月,愈发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藕节似的,平素喜欢看人说话,还会时不时咧嘴笑,正是最招人喜欢的时候。
上辈子没能跟这个小弟见上面,这辈子,安若尤其疼爱他,平日有空也会帮娘的忙来照看,因此今日称得上信手拈来。
近来汴京愈发的热起来,尤其今日,天气似乎还有些闷,她同小家伙在房中玩了一会儿,便眼小家伙的后背出了一层汗。
她莞尔笑了笑,同红菱和乳母说,“咱们带阿志去外头乘凉吧。”
两人都说好,她们也有些热了。
三人收拾一下,便带小娃儿出了房门。
阮府中有一池塘,虽不是很大,但凉风习习,是纳凉的最好去处。
安若亲自用小木车推着小奶娃儿,红菱同乳母跟在旁边,一路景色不停变化,小娃儿十分新鲜,黑峻峻的眼珠到处看个不停。
只是好景不长,到了池塘边的凉亭,安若才坐下没多久,却见小奶娃儿红着脸使劲。
随即就见尿布洇湿了一大篇。
“哎呀,小公子屙尿了。”
红菱惊呼了一声。
安若忍俊不禁,“小娃儿屙尿不是自然的么,给换个尿布吧。”
乳母应是,便来上手,哪知这时才发现,大约是先前的尿布没有包好,叫小家伙不仅尿湿了尿布,还从一侧漏了出来,把裤子弄湿了。
然而她们并没带备用的裤子。
乳母自觉失职,赶忙禀报道,“大姑娘,奴婢回去取吧。”
安若点头应允了,这外头还有点风,总不能叫小娃儿光着腿,会着凉的。
乳母赶紧折返,余下安若跟红菱守着小家伙。
安若细心,将一张小薄被盖在小娃儿腿上,哪知小娃儿三两下就给蹬掉了,还邀功似的冲她咧嘴笑,露着粉嫩嫩的小牙床。
安若无奈又好笑,低下身去轻轻点了点小奶娃儿的鼻尖,柔声道,“你可真能干,出来时明明才尿过,怎么这么快又尿了?”
小娃儿正兴奋着,这一下竟叫他咯咯笑出了声,胖胖的小腿儿愈发乱蹬。
安若喜欢的紧,忍不住抓了只小脚丫捏在手中。
小奶娃儿的脚真小,还不及她手掌的一半,但皮肤之幼滑,却仿佛乳酪一般。
安若握着不撒手,又要同小弟说话,却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好玩吗?”
还是男人的声音。
安若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去找,却是一愣。
独孤珩?
没错,就是独孤珩,那副眉眼与身姿,如假包换。
此时,他就立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而他视线的尽头,少女正抓着小奶娃儿的小脚丫。
大约是小娃儿方才蹬得太欢,尿布已经彻底不在它该在的地方了,将小小的雀儿原样暴露了出来。
安若迟钝的反应过来,慌忙撒手,双腮立时漫上一片绯色。
却又忍不住疑惑,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悄悄瞥去,见他今日依旧是平民的打扮,靛青的圆领襕衫,看得出应是春锦的料子,墨发在头顶束起,随意中又透出几分正式。
如此装扮,像是寻常人做客赴宴的模样。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难道今日爹不止请了赵叔,也请了他?
也是,他是赵叔的主子,又是自家的大客户,爹今日请他,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竟也真的来了。堂堂藩王,怎的这般喜欢到平民家做客?
当然,安若只敢在心间腹诽,面上丝毫不敢表露,只赶忙向他福了个礼道,“见过官人。”
独孤珩颔了颔首,“姑娘有礼了。”
语罢却又瞥向她身边的小车,意味深长的问道,“姑娘在做什么?”
安若重又脸热起来,轻咳了咳,“今日天热,带小弟出来乘凉,小弟调皮,刚把裤子尿湿了……”
说话间不经意朝小娃儿一瞧,又发现小家伙依然坦露着小雀儿……
她赶忙再拿起薄被要给小娃儿盖,哪知小娃儿三两下又给蹬掉了。
“……”
绯色漫到了少女的耳根。
偏余光里又瞧见那人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她只好又硬着头皮解释,“小娃儿调皮,叫官人笑话了。”
独孤珩眸中竟露出些许笑意,道,“看得出来,姑娘很喜欢令弟。”
安若点了点头,“皓哥儿是家中最小的,总要招人疼些。”
独孤珩嗯了一声。
看得出来,她十分珍视家人,方才逗弄小娃儿,一双杏眼中满是温柔。
一旁的红菱悄悄瞧了瞧这位不速之客,又瞧了瞧自家小姐红透的脸,心里悄悄犯嘀咕。
她上次陪姑娘去过前院,认得这位是赵大爷的东家,送了姑娘贵重珍珠的官人。只是不晓得他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此处离宴厅可并不近啊。
不过……
今日离得近,她也终于看清楚了些,原来这位官人模样竟这么好看,长眉入鬓,眼眸深邃,英姿过人,简直就是美男子啊!
就在此时,去拿裤子的乳母也回来了,原本脚步急匆匆,待离得近了,瞧见凉亭边立了位陌生人,一下顿住了脚步。
安若将这两人的神色看在眼中,为了免生闲话,只好介绍道,“这位官人是父亲的客人。”
乳母便同红菱一起行礼,“见过官人。”
独孤珩轻咳了咳,也解释了一句,“天气闷热,见贵府景色好,就走了两步,打扰姑娘了。”
安若客气道,“官人不必客气。”
这池塘前头是府中的小花园,再往前走便是爹用来待客的前厅,她们宅子并不太大,他的说法,倒也的确有可能。
然眼见他打算离开,就在转身之际,她又忍不住出声唤道,“官人。”
独孤珩微顿足,回首看她,“姑娘有事?”
安若顿了顿,同乳母跟红菱道,“这里风大,你们带阿皓去旁边避一避吧。”
二人明白姑娘的意思,便推着小娃儿往远处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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