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宋萤萤突然出现在谢未笙书房的时候, 他正在和人商量试验兵器配方的事,她没有立马出声,在茶水间安静等他们事情谈完, 人都散了,才故意做出了点响动。

    谢未笙眼神凌厉地望过来,迎上了她温婉柔和的微笑, 她走近几步在谢未笙对面坐了下来,“本来不觉得想爷,今日见了一面, 倒觉得想得睡不着觉了。”

    “哦”谢未笙语气疑惑, “我还以为我一语成谶,你当真已经乐不思蜀了呢,原来, 还知道想我。”

    他这话的语气实在太像是哀怨的闺中妇人了,宋萤萤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倾身过去在谢未笙颊边落下一个吻,然后顺势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身上, 凑在他耳旁道“我还说爷今天跟我配合得天衣无缝呢,想夸夸爷呢, 怎么生气了呢你也知道我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的身体明明冷冰冰的, 但臀部与大腿相贴的地方, 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独属于女人温软的触觉。谢未笙甚至觉得浑身一个战栗,猛地推开她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

    他声音发抖,一股怒火直往上冲, “谁教你做这等这等低俗之举的”

    她以前做过在他面前脱衣这等更严重的事, 但谢未笙知道那是因为她不通情事, 不像现在,她的的确确是在故意献媚。

    “爷不喜欢吗”宋萤萤疑惑道,“左相大人便很喜欢我这样,他还说如果声音再软些就好了,我学了好久,还是有些学不会那种腔调。不过大人后来说我这样也很好,若我的真学得太过荡漾倒没那个味道,便不再强求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相当之自然,不知为何,她这等无辜且坦然的表情就像针尖扎进谢未笙的皮肉里,猛烈且尖锐的疼痛之后,变成了绵长且持续的隐痛。

    他张了张口,有一瞬间很痛恨之前做下这个决定的自己,萤原本是一块晶莹无暇的宝玉,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娇软着声音卖乖讨好,但她不可以。

    她不可以变成这样,她也不该变成这样。

    “他还教了你什么”他此时脸色阴沉,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己,但就是忍不住迁怒于人,怒火滔天,不断蔓延。

    “左相大人吗他教了我很多。”

    谢未笙心里猛地一颤。

    “他教了我下棋,还教了我茶艺,还请了老师教了我弹琴。”宋萤萤谈起他的时候,眸光温和,表情带着愉悦。

    谢未笙微微松了口气后,又被更深更莫名的情绪包裹,“是吗看你的模样,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好像还过得挺愉快”

    宋萤萤点了点头,“是挺开心的。”

    谢未笙的心情便更阴暗了几分,他沉默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说的不是这些事情,我是说,你们还做过什么类似刚才你对我做的事”

    “这个嘛”宋萤萤回忆了片刻,上前两步,抱住他的腰埋进他的怀里,“还有这样。”

    片刻后,她直起身,又揽住他的手臂,偏头靠上他的肩膀,“还有这样。”

    然后低下头,很郑重地十指交叉握住了他的手,“还有这样。”

    “他还会陪我一起看星星,一起赏花,偶尔跟我说说朝堂上的事情”她神情有些恍惚,似乎陷进了回忆里。

    这一刻,谢未笙那些持续已久的恐慌瞬间翻涌起来,让他迅速出口打断了她,“够了,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有产生灵智的那一天,现在因为左相的一点小恩小惠,你难道就想背主了吗”

    他此时的样子有些失控,宋萤萤安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回答道“可是,我只是在按照你说的做啊。”

    仿佛瞬间来到冰天雪地,谢未笙冷静了下来,他浑身冰凉,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冷静得过分。

    “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是我完成得太慢了,我会尽快让左相把名单也交出来的。我能感觉得到,他现在已经很喜欢我了,我越否认他就越以为你当真下毒控制了我,他会愿意用名单交换我性命的。”宋萤萤很平静地说,语气温和得像在哄他。

    她脑海里的任务进度颤动了一下,往前跳了百分之十。

    百分之四十二了。

    她望着谢未笙此时的眼睛,似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大概是心爱的物件被亲手送了出去,然后看着别人使的时候,却突然后悔的心情吧。

    “你不必再回左相府了,这次的任务算你完成了,之后的事我来跟左相谈。”

    宋萤萤微微一愣,故作疑惑,“为什么”

    “名单我自己慢慢查也能查出来,总之,你立刻回府,其余那些事,也不用你管了。”他语气冷淡,宋萤萤若真是不知世事的剑灵,估计会以为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招得主人厌恶。

    但她倒是真没想到,谢未笙就这样放弃了目标,她在他身边也呆了有一阵,知道他一直在查这几年的科举舞弊案,她也明白,左相之类的人,可能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像他之前辩解的,认为花钱买下官位的人未必治理不好百姓,这些人也的确暂时没有捅出什么篓子。

    但宋萤萤当然能理解为何谢未笙一直抓住此事不放。一个朝廷,若是连选官制度都出了问题,就会慢慢地从骨子里开始腐烂,长此以往,必有灾祸。

    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想放弃,事情都已经做了一半了,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又来了,这个蠢剑灵又来了,她名义上说奉他为主,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但从来不听话,总是喜欢违背他的意愿自作主张,“若我坚持如此呢,你要惹我生气”

    宋萤萤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仍然还是摇了摇头,“爷放弃了舞弊名单,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中,比这些名单还要更重要”她说这句话并不是想得到谢未笙的回答,所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明白的,你是舍不得我了,我很高兴,可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我保证会很快,我会马上结束这一切,回到爷的身边。”她双手抱住他,满足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深深嗅了一口他的味道,“还有,白天吓了你一跳,谢谢你没有怀疑我,陪我演了下去。爷一定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比你更重要,所以,别担心。”

    说完这句话,宋萤萤终于放开了他,微笑着对他摆了摆手,“我该回去了,再见。”

    谢未笙下意识上前半步,手刚往上划过一半,眼前便已没了身影。他的动作顿在那里,停留了片刻,才又缩回了手。

    不得不说,刚才萤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把他扒得浑身赤裸,她看透了他的幼稚和任性,了解他隐藏之下的担心,她可以笑着给他承诺,他却只能无言以对。

    他大概这辈子,都说不出像是“在我心里你比这些名单更重要”之类的话。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一点,甚至在此时,谢未笙还在心中为自己辩解,他不过觉得萤留在他身边,能帮他做更多的事罢了。她不染凡世尘埃,若是被左相那等油嘴滑舌的人完全哄骗了去,自己才是所亏甚大。

    如今及时止损,自然是比那名单要重要得多。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心情瞬间低落阴沉下去。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萤便比之前更有人气儿了一点,刚才她笑了很多次,她甚至知道了什么是喜欢,能判断出他的心情,学会了许多无比自然的亲密举动。

    而让他怒火中烧、烦躁欲裂的是,这些变化,是左相带给她的,是他带她了解人间情爱,教会她下棋弹琴。

    谢未笙不愿意承认的是,从白天左相因为萤的坦白直接把兵器配方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的愤怒和醋意就已经开始滔天震地。

    宋萤萤刚刚回到左相府,就发现任务进度又往前跳了一点。她笑着挑了挑眉,收拾好休息了。

    在和谢未笙见过面过的第三天,宋萤萤用过晚膳,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过去,她浑身冰冷,明明还有微弱的呼吸,府里的大夫却根本摸不着脉搏,硬说这脉象是亡人才有的脉象,断言她命不久矣。

    左相勃然大怒,亲自去宫里请御医,不顾宫里的规矩冲进太医院拉着院首便走。

    消息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她这才知道那个她恨到骨子里,害得她颜面尽失、直至今日都还发不成髻只能闭门不出的女人居然还活着,竟然还成了左相府上的人。

    “这贱人真是好手段,迷得谢未笙那个阉人为她犯上作乱不说,现在就连哀家的侄子也为她不顾规矩了,放肆,他们一个个的,还把皇帝和哀家放在眼里吗”她摔了一通杯盏器具,咬牙切齿到,“又是命不久矣这女人一次次的,还就怎么都死不成了婉清,你去宫门口把人拦下来,就说哀家头疾又犯了,召院首回来赶紧替哀家把脉。”

    她知道左相那副脾性,轻而易举就能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实在是她娘家没什么人才,她才选中了他,把他一个小小的旁系抬到左相的位子上。

    他喜好美人已久,要是只好好把人藏在府里,禀告到她面前好好卖乖讨饶一番,她也许还能忍住那口气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经她应允便进宫带走院首,如此轻蔑皇权,她如何能轻易放过。

    于是,左相带着御医刚到宫门口,侍卫们就将他们拦了下来。

    进了宫墙车马便不能通行,太医院院首一把年纪,被他扯着跑了一路,此时气喘吁吁,差点没背过气去。

    婉清也跑了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用手帕擦了一下满头的大汗,顺了口气,才开口不紧不慢地转达了太后的口谕。

    谁知左相此时却早已失去理智,他一把抽出侍卫手里的剑,眼睛通红,直直指着他们,“让开,太后头疾已成沉疴之症,并非一定需要院首诊脉,臣府里的确有人性命垂危,明天必定将院首送回,到时自会去太后殿前请罪。”

    婉清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侍卫眼皮微跳,“左相大人,您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让开”

    “左相大人若真如此,便别怪兄弟们得罪了。”

    话虽如此,侍卫们围了一圈,却没人真的上前捉拿。左相毕竟也算能在朝堂上与九千岁分庭抗礼,平日里看着像不着调,手段却也不比九千岁仁慈多少,又是太后的娘家侄子。他们此时得罪了左相,到时太后消了气,还不是他们这些底下人遭罪。

    僵持片刻,左相快要没了耐性,抓着院首就准备往外冲,侍卫们没办法,只能直接关了城门,远远与他对峙。

    正在此时,一道略带讥讽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左相大人这是演什么戏码呢,倒是让人好瞧热闹。”

    左相回过头,谢未笙迎着旁晚的余晖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这还未到时辰,宫门怎么就关了”

    婉清脸色一凛,忙上前解释一番。

    “那太后总没有口谕,叫我也不得出宫吧”他慢步朝宫门方向走去,经过左相的时候,低声在他耳边道,“左相别担心,您府里美人的病也许用不着劳烦院首亲自前去,说不准我拿到了某份名单之后,她自然而然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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