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伶人抱着琵琶在弹唱牡丹亭,唱腔优美婉转,颇为动人。
段容嫣瞧了一眼赵文信上下抖动的二郎腿, 心中失笑,“你找我,可是知道我的身世?”
原本靠在椅子上悠哉自得的赵文信脸色突变,他放下腿,看着伶人道“你们先出去!”
等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人,赵文信神色怪异的盯着段容嫣, 似喜似怒“你都记起来了?那你为何不早点儿告诉我!”
段容嫣见此找了张椅子慢悠悠的坐下,“我猜的。”
“你猜的?”赵文信怔了怔,随即哂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你都猜到了什么!”
唔, 段容嫣食指抵着下巴“我记得你曾问过我幼年之事, 那时我告诉你,因七岁那年发过烧, 所以都不记得了。”
“这么说你是骗我的,你都记得?”
赵文信猛的站起来,觉得牙齿有些痒痒。
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思的寻找线索,好容易查到段文头上, 结果还没等找到他段文就死了。
那时,他虽怀疑段容嫣便是失踪的皇太女,但无论如何旁敲侧击, 她都一问三不知。
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查,可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很多人、物都不可考,若没有确切的人证物证,赵文信不敢就此断定。
这件事交到他手里后,费了他多少时间精力,可如今段容嫣轻飘飘飘的一句,竟叫他走了这么久的弯路!
段容嫣见他有些气急败坏,不咸不淡道:
“我自然没骗你,那时我真的不记得,不过自从康王府回来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满地的尸体和血,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要杀我!”
段容嫣似乎回到梦境之中,捏着茶杯的手有些发颤,她喃喃道
“如此真实的梦,竟像亲身经历一般,那时我便猜到我的身份可能有问题,而你。”
段容嫣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文信,“回想起那段时间,你处处询问我的父母以及幼年的事,别人皆以为我是你的外室,但你从不留宿,对我竟还有些客气尊敬。
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突然出现,还以这种方式约我见面,所以我不得不作此猜测。”
赵文信听了这话,眉头微挑,好敏锐的心思,从前竟没发觉。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可以告诉我了吗?”段容嫣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神色不明。
“如果没意外的话,你就是太子殿下走失的女儿。”
“什么?”傅元盛十分惊诧,为何前世他竟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
赵文信端起茶喝了一口,“原本我也并不确定,直到那日在康王府见到容嫣,得知寿康老王妃竟将太子妃的金锁送给容嫣,又看过太子妃年轻时的肖像,这才让我肯定下来。”
“你那时就见过容嫣?”
“啧”赵文信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你能关注一下重点么?”
傅元盛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你接着说重点。”
“重点就是”赵文信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段容嫣想起那漫天的血,仍然心有余悸。
赵文信叹了一口气,“当年临江修建堤坝,太子殿下奉旨去监察,太子妃与殿下素来恩爱,遂带着年仅七岁的皇太女一同前往。
谁知殿下去后不久,便查出当地官员相互勾结,贪污朝廷拨下用以修建堤坝的银两。
殿下气愤之余写折子上报,陛下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当即发落了所有涉案官员。”
“此事了结之后,太子殿下预备回京,可谁知禁卫军竟被人买通,太子殿下落脚的府邸被一群黑衣人趁着夜色围攻。
若非殿下有事不在府中,否则难逃此劫,而太子妃身边的护卫拼死护着太子妃和皇太女出逃,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
“等太子殿下回来时,太子妃已身中数十刀,尸身血肉模糊,而皇太女也不知所踪。”
段容嫣听了这话,想起梦中那女子紧紧搂着黑人的腿,一声低过一声的绝望凄厉,回荡在段容嫣脑海里,她忍不住鼻腔一酸。
这世间的母亲大抵如此,愿意为骨肉付出一切!
“这些年来,殿下因此事一直内疚自责,身体每况日下。虽如此,却一直没放弃过寻找你。”
“你还记得寿康老王妃给你的金锁吗?当时你身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原本已经断了的线索,因那块出现在当铺的金锁,又出现了新的转机。”
“经过查探,最终我们找到了段文,也就是你曾经的父亲。”
“原来如此”,段容嫣深吸一口气,“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
赵文信摇头,“只知道是一个杀手组织,但能买通禁卫军的,这些人必然不是最终幕后主使,可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当年的黑衣人和禁卫军全都死了,太子殿下那时又忧思过盛,等他回过神来,事情更加难以理清。”
“所以,我的母亲究竟为何而死,死在谁手里,竟然还是个迷?”
赵文信沉默片刻,最终艰难的点头。
段容嫣讽刺的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两行热泪从眼眶滚落下来。
傅元盛心疼不已,那时她才七岁,便已经历如此之多,难怪会不想记起这段经历。
“一切都过去了。”傅元盛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赵文信眼眶微红,他跟着殿下之后,每逢太子妃忌日,总能听到殿下似疯似癫的念叨着自责着,如今皇太女已经找到,他心里该好受许多了。
“殿下的意思是,如今形势不明,暂且不能与你相认,待时机成熟再接你回府,恢复你的身份。”
朝堂之事她虽并不十分清楚,但太子殿下如今的处境,可谓前有狼后无虎,确实不宜节外生枝。
“听你们安排,我没有意见。”
赵文信点头,随即看向傅元盛“那日我同你商议的事,如今你考虑得如何了?”
傅元盛眼睛微眯,“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赵文信轻笑,“那到底如何?”
到底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他虽不想参与,但这朝堂势力划分,官员党派,他心中一清二楚。
“这件事没你想得那样简单,我们需从长计议。”
段容嫣看着打哑谜的两人默然无语,“你们暗中有什么密谋我管不了,只万分小心才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傅元盛忙得好几日归不了家。
京中看似一片宁静,实则暗流涌动。
一月后,平南侯府四公子,死后被追封为威远将军的赵文信突然回来,震惊满朝文武。
随后,他呈上七皇子勾连庞将军贪污军饷的证据,以至于鹰谷之战,赵文信率领的军队粮草不足,士兵精神体力不佳,大败而归。
之后,朝堂之上,监察史赵大人检举了七皇子及高贵妃一族,列出一百四十二条罪行。
贪污军款、买卖官位、结党营私、意图谋夺皇位等,一百二十四条,条条重罪,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皇帝龙颜大怒,高贵妃被打入冷宫,七皇子终生□□、高大人及其党羽罪责重者抄家灭族、轻者流放边疆,家族子嗣,永代不得入京入仕。
然此事之后,一直默默无名的五皇子突然展露头角,先后替皇帝办成几件大事,展现其纬武经文之才,深得皇帝看重。
平南侯府内
赵妍端着茶迈着小碎步朝平南侯世子书赵文博的书房走去。
“哥哥,我这里泡了茶,你要不要尝尝。”
五皇子看着身形袅娜的人,嘴角挂起一抹笑容,“不知是什么茶,可否让我也尝尝?”
赵妍脸一红,“自然可以,五皇子请用。”
待她出去之后,五皇子神色淡了很多,“你说赵文信有没有可能站在太子那边?”
赵文博想了想摇头道“文信自来喜爱无拘无束,不会参与这些,想来跟承恩候一样,持中立态度。”
“是吗?”五皇子摩挲着茶杯杯沿,“不过他这次能扳倒七皇子,可见是有些能力的,若是能为我所用”
赵文博笑道“若没有您英明神武、推波助澜,他一个武将能成什么事儿?况且平南侯府将来由我继承,我父亲虽不能明显表示立场,但实则已同意成为五皇子您的后盾,这点您放心好了。”
五皇子点头,笑着拍了拍赵文博的肩膀,“这也多亏了你,他朝一日事成,我自会记得你。”
赵文博听了连忙站起来朝着五皇子行礼“多谢殿下提拔!”
五皇子听了哈哈一笑,随即又严肃道“七皇子一派落马,朝中正是用人之际,那空缺的官位,你可千万要把握住!”
原本是想让太子先跟七皇子斗,两败俱伤之后,他再出来,可谁料到赵文信竟然回来了。
如今七皇子已经倒了,他若是再韬光养晦,只怕朝中势力全都落入太子手中,到时候他可一点儿优势都没有!
“文武百官中皆有我们的人,但禁军中暂时还找不到突破口。”
听了这话,五皇子冷笑,“傅元盛这个狐狸,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的,可心里未必站在我这边。”
这么大的助力,他绝不能容忍落到太子手中。
皇宫内
“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趴在栏杆上喂鱼的八公主见五皇子过来,眼睛一亮,“哥哥,你来了,我在喂鱼呢。”
五皇子捻起鱼料撒入水中,引得一众鲤鱼一哄而上。
他拍了拍八公主的脑袋,笑道“不错,都长这么高了,哥哥竟没注意。”
八公主轻笑,“我都十六了,难道还跟小时候一样?”
“十六?那是大姑娘了,怎么样,有没有心上人?”
“哥哥,你说什么呢”,八公主有些羞恼,立刻拿背对着五皇子。
“你看承恩候如何?”五皇子踱步到八公主面前,“年纪轻轻便承袭爵位,又是禁军统领,且容貌俊美,还未娶妻,岂不是良人?”
八公主一愣,双手绞着帕子,想起傅元盛那张英俊的脸庞,脸颊微红。
“可是他已有妾室”,八公主几乎同时想起那个貌美异常,令她印象深刻的段容嫣。
“不过一个妾室而已,等你嫁过去,怎么处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八公主摇头,“段容嫣已是康王爷义女,况且她十分受宠,又得承恩候老夫人、和惠郡主欢心,恐怕。”
五皇子眉头轻皱,“一众公主中,父皇最喜欢你,若是你亲自同他讲,他定然会赐婚,其他的事,自有我替你解决。”
八公主扯着帕子,犹豫片刻后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五皇子预备利用姻亲将承恩候拉到他的阵营,身在棋局中的傅元盛和段容嫣却毫无所觉。
玉竹居中
“主子,郡主又派人来送药了,你说这药真的能益气补血,利于怀孕么?”
云儿将食盒中的药拿出来,放在托盘上。
之前因着妾室身份不能有孕,她喝了不少避子汤。
虽然这些避子汤是花重金精心调制而成的,但到底与身体无益。
如今她为康王爷义女,老夫人、郡主又都颇为喜欢她,在无贵女肯嫁到承恩候府的情况下,自然有意将她扶正。
若是扶正,那生下孩子自然更名正言顺。
“益气补血倒是真的,至于怀不怀孕,那全看天意,这些补药我看没什么用。”
段容嫣闻着那药味儿头都不想抬,这些日子天天喝,便是什么琼浆玉露,也该喝腻味了。
“都是郡主的一片心意,反正是补身子的,又没什么坏处,主子咬咬牙就喝了吧!”
云儿好笑的端过一盘蜜饯,主子自来就不喜欢喝药,如今喝了这么些日子,怕是已经挨到极限了。
果然,段容嫣正准备拿起来一口闷了,可闻到那冲天的药味儿,便开始生理性反胃。
“不喝了”,段容嫣捂着胸口,难受的摆摆手,“云儿,快拿去悄悄倒了。”
段容嫣见云儿欲言又止,立刻道“若是有用,喝了这么久也不必再喝了,若是无用,那更是不必喝了。”
云儿一听也觉得有理,又见自家主子被激得脸色发白,有些心疼。
“也是,喝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效,可见是假的”,她拿着药碗倒进墙角摆放的一盆菊花中
药刚倒进去便开始冒白色起泡,云儿脸色一变。
“主子!”
“怎么了?”段容嫣抬眼看去,只见那盆菊花不到片刻功夫迅速发黄枯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青衣”小可爱的十瓶营养液,爱你,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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