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一脸期待望着他,转瞬间却换了副面孔,对他冷嘲热讽起来。
这前后态度变化太大,让袁长峰着实不能接受,只觉得自己受了戏弄,心梗了一下,才终于转过身正对着李元元,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你说什么?你方才差点遭人轻薄,我可刚帮你解了围!”
“帮我解了围又如何?我求你帮我解围的么?助人为乐理应不求回报才是!且你又不是我的长辈,哪儿来的脸面?居然还将我训了一通?”
可以说,李元元前世所遭受的大半委屈,皆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替她解了一次围算什么,欠她的还多着呢。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袁长峰一时也哑口无言,忽然意识到,李元元一改往常的孤僻性子,这般没缘由的示好之后又发怒,袁长峰不禁想……
小姑娘家家脸皮薄,她不会是示爱之后,被自己逼问急了,觉得他不明白她心意,恼羞成怒了吧?
又想道,不会是因为太过在意他,以至于得了消息,听人说他将魏蓉安置在了城西,她今日才摸过来想要来捉奸的吧?
是了!这样便能说得通了!袁长峰一想到原来是这样,心里五味杂陈,但作为一个性子倔强的纨绔子弟,定是不肯示弱,吵架也是要吵赢的…
他拂袖冷言道,“你这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性情又乖张古怪,我娶谁都不愿意娶你!饶是你那个才名满京城的庶妹李瑜,就比你好上千万倍!”
一说起李瑜那个绿茶婊,李元元更是如同炸了锅,翻脸不认人起来,“你倒是想娶别人,可是你瞧全京城哪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你?也就是我倒霉,偏要与你绑在一起!你还想要去退婚?给你脸了是不是?也不瞧瞧自己是啥样!求你睁眼瞧瞧别人家的郎君,能文能武,替夫人在外挣诰命!可你呢?除了身上有几招三脚猫功夫,你还能干啥?”
这一番劈头盖脸骂过来,把袁长峰气得哑口无言,对着李元元“你…你…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嘚吧嘚说了这么多,李元元终于消了气,提到退亲,她又想起差不多再过一阵,好像就是袁长峰上门大闹,叫嚷着退亲的日子了,为了在闺阁中好过一点,不受他退婚的负累…
李元元掀起鹤氅,一脚踏在薄雪上,伸出玉手穿过满天飞舞的雪花,轻拍了拍袁长峰俊俏的左脸,笑得温柔可人道,“所以退婚这事儿,要退也只能是我退,你去永乐侯府闹也是无用的,只要我不松口,你就是告到皇上面前,也不能让你如愿,知道了么~”
说罢,留下了惊怔在原地的袁长峰,她迎风踏雪,朝巷外走去……
*
这次出门办事儿,比李元元想象中顺利许多,只耽搁了一个多时辰而已,主仆三人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准备回府。
文静胆小的夏菱还在哭泣,“小姐今后可莫要再独自行事了,把奴婢和葛香都吓坏了,若您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和陆老夫人交代?”
胆子大些的葛香,泪水也在眼眶中直打转,“咱们未得大娘子的吩咐出门,已然是不妥了,若再把小姐弄丢了,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待会儿回去,刁嬷嬷指不定怎么训斥咱们呢。”
李元元心中万分抱歉,安慰二人道,“你们放心,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若是大娘子发问起来,我定一人拦下罪责。刁嬷嬷虽是外祖家送过来的,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今后你们只需听我的,若她再无端训斥,你们只管来回禀我。”
两个丫鬟终于止了眼泪,又在马车中给彼此一个眼神,觉得奇怪起来,之前小姐一直非常倚仗刁嬷嬷,任刁嬷嬷在院子里作威作福,现在居然说要为她们做主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李元元掀起窗帷,见方才的飘雪已经停了,天色虽然还阴沉沉的,但阳光已经穿过厚厚的云幕,往大地洒了了几丝绚烂,她的心情也随着绚烂的阳光一般,开朗起来。
不多会儿,马车便驶到了永乐侯府,专行车马的西南门。
李元元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踏板下了车,正要往府内走去,却被马夫毛三喊住。
毛三长得贼眉鼠眼,眼珠轱辘转着,搓了搓手,嘿嘿笑几声,“大小姐,这……午膳都还没用,便跑了一趟,又在元宝街寻了许久的人,大小姐能否……给些赏银呐?”
府内下人都道李元元是个恶毒的母老虎,那是他们不知内情,毛三自诩是个机灵的,他专门负责车架,一来二去倒与洪姨娘身边的婢女熟悉起来,又留心探听府内的近况,知道那些不过是流言,实际上,大小姐凡事不爱多说,是个面团性子最好拿捏,难得替她干一次活儿,哪儿有不捞些油水的道理?
李元元衔眼瞧了毛三一眼,她自然是不愿自降身份,去和一个下人说嘴的,冷哼了一声,便朝府里走去。
夏菱察言观色,知了李元元态度,当下就冲毛三掉了脸子,“呵,要赏银倒是勤快,也不看看你活儿干的如何,马车里有灰尘不说,下雪的天呢!毛毡垫子也不知道放一个,生生让小姐坐在木板上颠簸了半天,还有脸要银子?”
说罢,葛香后脚跟着进府去。
毛三摸摸鼻子,不仅没占着便宜,反而挨了一顿训斥,大小姐哪儿是那么好相处的?洪姨娘的丫鬟定是唬自己的,说不定大小姐的确就是个母老虎。
三人刚过了月洞门,还没走回倚绿阁中,远远的,便瞧见刁嬷嬷惊慌失措飞奔而来,她满头大汗,一面上前想来揽李元元,一面欲泣急道,“我的大小姐诶,这大半天您是上哪儿去了?满院的人都急疯了!魏国公陆老太爷和老夫人知道你落了水,都来探望,在倚绿阁没寻找您,如今正在老太爷的苍寄斋要人呢!”
李元元不动神色侧身躲过了刁嬷嬷的手,知道事情闹大了,忙朝苍寄斋快步走去……
才走到苍寄斋院外,便听到了那熟悉,略带沧桑的声音,语中充盈着悲愤…
“我陆家满门忠烈,公爵勋贵!当初玉儿嫁给你永乐侯府本就是低嫁,谁知李亭这个小王八羔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婚后这房内的污遭事儿就没停过!我只恨我因着规矩礼法,畏惧人言,没有早早插手料理,不然玉儿怎会这么早,就遭人陷害难产而死,撇下元元便撒手人寰?!”
“可怜我的元姐儿,八岁就没了母亲,在这后院中,不知道是如何过活的,如今这么冷的天还落了水,居然没人照料看顾,让她一个人跑了出去………”
原主的记忆与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李元元在门外听得眼睛一热,跑进正厅,一头扎进陆老夫人怀里,吸了吸鼻子,“祖母,元元让您操心了,元元回来了。”
陆老夫人老泪纵横,越说越觉得悲痛,正要再训斥几句,忽觉一团软糯扑入怀中,她忙紧紧抱住,“心肝宝贝”叫个不停…
祖孙俩抱做一团,李元元安慰了外祖母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周围还坐了许多人,李元元恋恋不舍从温暖的怀抱中挣出来…
抬头一看,只见正厅主座上,坐着自己的祖父李奇才,下首坐着父亲李亭刚续弦的正妻刘印红。
素日里颇得宠的洪姨娘也来了,身后站着洪姨娘亲生的四姑娘李瑜,和因另一姨娘身亡而养在洪姨娘身边的六姑娘李芝。
最后是府内的尚姨娘,与她亲生的七姑娘李南惜。
后院的人,除了男眷,竟都到齐了。李元元冲着祖父李奇才与主母刘印红,欠身行了礼。
陆老夫人拉过李元元的手,再仔细检查着李元元身上有无伤痕…
此时,没怎么说话的外祖父陆平高,重杵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满脸威势冲着李奇才道,“我千娇万宠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当年折在了你们李家。如今,她只留下了元元这一个血脉,左右你们李家人丁兴旺,我瞧着也并不将元元放在心上,不如今日就撩脱手,让元元随我回陆家,今后婚嫁也不用你们再操心,岂不妙哉?”
陆老夫人在一旁愤慨点头,“对!左右元元她三个舅舅都是极有出息的,孙子孙女也个个和顺,前阵子她二舅的长子科举还考中了,陆家定不会少元元一碗饭吃,或让她大冬天里还落水,去哪儿了都没人知道!”
权倾朝野的魏国公老夫妇俩一唱一和,竟是铁了心要将李元元带回陆家养,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眉眼间都唱起戏来~
李元元鼻头一酸,想起在原著中,二老也是为了自己操碎了心,三天两头便来敲打李家一番,听闻她身亡后,更是双双病了一场……
祖父李奇才最先反应过来,神情急切地颤着手,想要事态平息些,“国公爷此言差矣,说我李家不把元元放在心上,那简直就是诛心啊!元元是我的亲孙女,幼年丧母我又怎会不疼惜呢!吃穿用度,家具轿撵,从小都是优中之优!单就元元那院子来说,都是通府最大最好的!怎得就能带去陆家养呢?使不得,实在是使不得啊!”
李奇才心里明镜似的,李元元不论如何也是李家儿女,若真让这老两口领去了陆家,今后永乐侯府,定得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
且魏国公家乃开国贵族,权势如日中天,李元元三个舅舅在军中朝中皆担任要职,这些年李奇才可没少借着这层关系在朝堂上寻便利。如若李元元真的离了李家,那永乐侯府与魏国公府之间岂不是没有了牵绊?那李家还怎么借着李元元的幌子,去托魏国公府去办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他对陆家处处忍让,对李元元这个孙女,处处高看一眼,样样优渥的真实原因。
李奇才甚至还盼着陆家能念在李元元的份上,能提携李家子弟一二,那他在身死阖眼时,也有颜见李家列祖列宗了!
陆老夫人“哼”了一声,“说得倒是好听,那为何今日元元出门,竟无人知道是去哪儿了呢?”
这说起来的确是不像话,李奇才转过面孔,冲着刘印红语气颇不善问道,“你是如何管家的?怎得家里的小姐出门,你作为大娘子却一无所知?!若照看不来,这家不管也罢,掌家权还是交还到洪氏手里。”
刘氏被当众呵斥,只觉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一个六品官员家的庶女,刚嫁入侯门的续弦,眼界本就有限,一时半会儿,怎能管好这偌大的侯府呢,并且李元元说要出门时,自己明明吩咐,让她好好在床上将养才是,怎得她如此顽劣……
刘氏笨嘴拙舌不知如何为自己辩白,李元元却撇见了洪氏与李瑜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呵,如何能让她们满意呢?想拿回掌家权,做梦!
李元元眼睛湿润,一脸无辜扯了扯陆老夫人的袖子,“外祖母,这事儿您可千万不要怪大娘子,大娘子进门之后,对元元颇有照顾,今日元元说要出门,主母还拦着不让,让我好好在床上养着,怪只怪元元自己,觉得实在太闷,才出府去了……”
刘氏没想到,李元元居然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再说,她平日里对李元元并无二般,怎得李元元说自己对她颇有照顾?……总归李元元帮了她,这是好事儿。
李元元说罢,冲刘印红屈膝请了个安,“元元不听长辈教导,擅自出府,请大娘子责罚。”
刘氏顺坡下驴,忙站起身来,扶起李元元,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大冷的天,要是再受了凉可怎么办?你要真想出门,也需我替你好好布置周全才好,哦弥陀佛,幸好你现在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还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只要你开心,愿意多走动,再过阵子,陪你去原阳山上看花踏青也是使得的。”
坐在下首的洪氏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发展,脸上掠过一丝失望。母女连心,李瑜瞬间察觉到了洪氏的想法,她抬手从背后轻搭住洪氏的背,示意她不要着急沮丧。
陆平高听李元元如此说,对刘氏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冲李奇才有了几声好言语,“当年我这小外孙女不过八岁就没了母亲,我们怕李家后院再出事端,一怒之下,便同老伙计你说,元元及笄之前,若李亭那小子要续弦纳妾,或再让我的元元有个三长两短,那便叫他提头来见我!这些年李亭那小子,倒也算是听话。也得亏老伙计眼光好,替他新娶的这续弦,我瞧着是个知理明事的。”
被魏国公府拿捏着不让李家续弦,传扬出去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李奇才应承着,含糊夸奖了刘氏几句,立即转移话题,问刘印红道,“那元元落水又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厅内站出来一明眸皓齿,秀色可餐的女孩,李瑜娇滴滴,羞怯怯给主座上的长辈请了个安,用微弱又甜美的声音道,
“此事说来,还得怪我……”
李瑜长得俏丽,身形又窈窕,纤纤细腰仿佛两只手掌便能握住,盈盈往前一站,在满屋的女眷堆里,生生衬得超凡脱俗了几分…
李奇才虽更喜爱孙子些,对当场的几个孙女不是特别亲近,可不论是相貌还是才气,李瑜到底是一骑绝尘,所以在李奇才心中分量也要稍重一点,以至于见她被牵扯出来,李奇才好奇问道,“怎得会与瑜姐儿相关呢?知你素日最是知书达理,循规蹈矩,与元姐儿感情又好,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李元元最是见不得李瑜这一副娇柔样,若不是看过了原著,恐还要把她当做柔弱不能自理的庶妹,处处与她亲近,被她牵着鼻子走…
尚姨娘和七姑娘李南惜,被洪氏一房打压五六年,早就知道了她们母女俩的本事,如今见李瑜这样,脸上也皆是一副受够了的样子……
陆老夫人见多识广,眼睛甚是毒辣,冷哼一声,“是不是误会还未可知呢,李老侯爷怎么也不听听缘由,就说这些没由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李老夫人去世之后,老侯爷愈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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