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晏给林宝绒提供了“高人”的线索, 在林衡荀假这天,林宝绒带着弟弟,以及苏桃和冬至,去往高人所在的郊外竹屋。
到了竹屋门前, 林宝绒递上闻晏的亲笔信,小厮让他们在外面等候。
等了半柱香, 小厮回话说, 高人不见客。
冬至不满道:“这位高人难不成是卧龙先生?”
林宝绒睨他一眼, 冬至闭了嘴。
林衡站在结了冰的漂台上, 盯着紧闭的房门。
小厮笑道:“我家主子性子犟, 他说不见, 那就真的不会见你们, 几位请回吧。”
林衡退后一步, 鞠躬道:“劳烦小哥再去通传一声,就说今日见不着先生, 我是不会走的。”
小厮为难, 还是去传话了。
四人在外面等到日落黄昏, 都没见小厮出来。
林宝绒握住弟弟手臂,“明日还有功课, 咱们下次再来。”
林衡对苏桃吩咐道:“苏姐姐陪阿姐回府,冬至陪我在这里等。”
冬至苦哈哈, “少爷,这高人说不定是故弄玄虚,咱们犯不着挨着冻啊。”
林衡:“我要......”
“说谁故弄玄虚?”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自漂台那端传来, 打断了林衡的话。
身着旧袍子的男子缓缓走来,戴着半脸面具,身材挺拔,明明张了副冷面孔,偏偏生了双桃花眼。
林宝绒感觉此人好生面熟,虽说戴着半脸面具,但那双桃花眼跟淬了满池春色,遮都遮不住。
“周尚书。”
周凉挑眉,“这都认得出来?”
林宝绒说了几句客套话,都是称颂他的,有事求人,首先要放低身段。
对于周凉的“凭空”出现,林宝绒并不诧异,能让闻晏另眼相待的朋友不多,周凉算一个,众所周知,周凉学识广博、文武兼备,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尚书之职,在人才济济的朝野中独树一帜。
能拜此人为师,弟弟绝不吃亏。
周凉看向林衡,“为何要学武?”
他听说过林衡,率性堂里数一数二的苗子。
林衡有些紧张,“学生想保护身边的人。”
周凉:“仅此?”
仅此,是绝对打动不了他的。
林衡抬头,目光泛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学生身子羸弱,常受人欺凌,学武,一为强身健体,二为...打败欺吾者,把他们碾在脚下。”
林宝绒眼眸微动。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周凉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一股厌世的情绪,心里默叹,说道:“做我徒弟,会很累的。”
“我不怕。”
“话别说满。”周凉指了指对面的林子,“现在去林子里跑上一百圈,差一圈都不行。”
想学武,哪那么容易。
体能是基础。
林衡二话没说,卷起袖口,朝树林子跑去。
傍晚的风格外冷。
林宝绒看向周凉,“若是家弟能跑完百圈,周尚书就......”
周凉摆摆手,“先跑完再说。”
苏桃:“尚书大人,林小公子年纪还小,你犯不着这么狠吧。”
一百圈,连她都做不到。
周凉斜睨一眼,“你是太子送给林大人的暗卫?”
“您还记得我呀。”
周凉点点头,“那批暗卫里面脸皮最厚的那个。”
苏桃皮笑肉不笑。
周凉:“胖墩墩的,跟着跑圈去。”
“......”
苏桃低头看看自己,要腰有腰,要腿有腿的,哪里胖墩墩了?
这人眼睛瓢了。
月落乌啼,林衡还剩下六十圈。
林宝绒担忧弟弟吃不消,“周尚书,能否换个测法?”
周凉倚在门前,望着树林子里不起眼的小身影,点点头,“成,比酒量,把我灌倒。”
林宝绒无语,国子监不允许学生饮酒,林衡滴酒未沾过,怎么可能拼得过。
苏桃啧啧两声。
周凉看向她,“觉得我欺负小孩儿?”
“大人觉得呢。”
“要不你来。”
苏桃笑道:“我若替小公子赢了大人,大人就收小公子为徒?”
“到时候看我心情。”
苏桃爽快答应,“成交!”
林宝绒刚要开口,苏桃冲她挤眼睛。
林宝绒知道苏桃酒量好,并不太担心,只是觉得周凉提的要求有些任性而为,完全是想一出是一出。
酒桌前,苏桃端起酒坛嗅了嗅,为男人满上,完全一副江湖侠女的风范。
“先干为敬。”
周凉吊着眼,“不行的话,别逞能。”
苏桃笑道:“我嗜酒如命,又怎会计较一碗呢。”
周凉哼笑,端起碗跟她碰杯。
随后,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酒碗堆成小山,摇摇欲坠。
几坛状元红下肚,苏桃面不改色。
林宝绒看着这样的苏桃,不禁怔然。
苏桃砸了第十一个酒坛,抹把嘴,“大人脸红了,还喝吗?”
周凉撸起袖子,露出结识的小臂, “老子拼酒还未输过,喝!”
他捂着胃,单脚踩在长凳上,一副要硬拼的样子。
林宝绒扶额,听父亲提过,六部里最能喝的就数周凉,今儿算是遇见对手了。
苏桃劝道:“大人还是出去透口气,方便一下,别憋坏了。”
周凉:“......”
林宝绒:“......”
非礼勿听。
周凉脚步不稳地走向门口,小厮要扶他,被挥开,晃晃悠悠走向树林。
出恭去了。
腊月寒冬,周凉舒服地吹着口哨,见跑来一抹小小身影,“林...衡...”
说话都大舌头了。
林衡没停下来,继续跑,“师父,弟子跑了七十二圈了。”
“行了,别跑了。”周凉整理好衣袍,向后摆手,“下次荀假过来吧。”
“您的意思是?”
周凉斜睨他,桃花眼逐渐晶亮,“字面的意思。”
*
回到府上,林宝绒得了闻晏口信,闻晏的母亲尤氏来到京城探望儿子了,林宝绒蓦地紧张起来,上一世两人没见过面,别说尤氏的性子,就是兴趣喜好,也完全不知晓。
翌日一大早,林宝绒开始梳妆打扮,配上一条素净的裙衫,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
小荷觉得这身衣裙太素,又拿出一套,“小姐,以闻大人的性子,尤夫人定是个温婉的妇人,你不用太紧张。”
林宝绒接过她手里的那套,拿到胸前比量,缃色菱锦立领长裙,能将腰身衬托的更为纤细。
“会不会太艳丽了?”
“不会,小姐快试试。”
林宝绒绕到屏风后,没一会儿走出来,小荷眼前一亮,赞道:“小姐灼若芙蕖,尤夫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林宝绒点点头,“就这件吧。”
她不愿在衣着上多费心思,选了一支翡翠簪子,三两下绾起高发鬟,算是妆成了。
按理儿,在婚前,未婚女子不易见公婆,但自从重生,林宝绒把这些看得极淡,而且之前一直在照顾闻晏,便没有寻个借口回避。
抵达闻府时,发现大门上贴了精美的剪纸,想是尤氏手巧,自己弄的。
林宝绒深吸口气,扣动门环。
管家拉开门,“姑娘来了,快请。”
“尤夫人在吗?”
“夫人在灶房为两位公子熬汤呢。”
两位公子指的自然是闻晏和闻成彬。
林宝绒迈进门槛,瞧了正房一眼,犹豫着先去跟闻晏打声招呼,还是直接去拜见尤氏。
管家提醒道:“主子等着姑娘呢。”
林宝绒点点头,朝闻晏的屋子走去。
闻晏见她进来,放下书卷,“来了。”
林宝绒放下食盒,“尤夫人那边......”
察觉出她的不安,闻晏拍拍她的手臂,“我娘在忙呢,一会儿我领你过去。”
“现在过去吧。”
“不急。”
林宝绒嗔他一眼,“你是不急,可我急。”
闻晏用书卷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别担心。”
随后转移话题,“怎地换了装束?”
林宝绒:“好看吗?”
“好看。”
“敷衍。”
闻晏好笑,拉着她坐下,“我要说不好看,你是不是要回府换一身再来?”
“真不好看?”
闻晏:“你看,让我怎么回答?”
林宝绒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姑且认为这身衣裳好看吧。
闻晏多瞧了两眼,“你穿什么都好看。”
瞧,冰冷冷的男人也会哄姑娘家开心了。
喜悦从心底蔓延开,林宝绒抿唇笑,人比花娇。
须臾,闻晏领着林宝绒去往灶房,管家已经知会了尤氏,不至于突然见面,双方都尴尬。
但尤氏并没有因为林宝绒来看自己,就放下铲子,她照旧垂着头做菜,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才停下动作看过去。
门口的姑娘年轻貌美,身段轻盈,出尘如同天山雪莲。
尤氏虽做过富贵人家的小姐,但比起尚书府养出来的娇花,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毕竟是四旬的人了,自然不会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生涩。
她笑着道:“来了啊。”
很寻常的一句话。
林宝绒走上前,福福身子,“小女子请尤夫人安。”
“姑娘折煞我了。”尤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眼底闪现一抹惊艳,心想儿子还挺有福,能攀上这么个人间富贵花。
尤氏虽年过四旬,但天生丽质。
林宝绒觉得闻晏的皮肤随了她,细腻净透,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变黑。
除了皮肤,母子俩没有相像的地方。
灶台冒起浓烟,许是菜糊了,尤氏看向随后走进来的闻晏,“这里乌烟瘴气的,带林小姐出去吧。”
闻晏点点头,“劳烦母亲了。”
尤氏怪嗔,“跟为娘客气什么。”
又笑对林宝绒,“我再烧两个菜,留下一同用膳吧。”
林宝绒是吃过早膳过来的,但也没好意思推拒。
闻晏带着她走出灶房,林宝绒吐口浊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用膳时,尤氏端起大户人家的礼仪,拿公筷给林宝绒夹了几样菜,态度不算热络也不冷场。
林宝绒一一吃下,还不忘称赞。
尤氏一直笑着,没多打听什么。
用膳后,尤氏道:“林小姐外出不易过久,快些回府吧,这里有我呢,不会有事的。”
林宝绒知道母子间会有很多话要说,也的确没有自己能插手的事了,于是带着小荷回府去了。
路上,小荷问道:“姑娘怎么闷闷不乐?”
林宝绒:“感觉尤夫人不喜欢我。”
小荷粗大条,完全没瞧出来,“尤夫人对小姐多热情呀,怎么会不喜欢你,小姐别多想。”
“但愿吧。”
*
尤氏送走林宝绒,返回灶台收拾碗筷。
管家把林宝绒带来的礼物搬进来, “夫人,这是林姑娘送给你的。”
“搁那儿吧。”尤氏一副云淡风轻。
管家放下礼物,默默退了出去。
尤氏斜睨门口一眼,抹把手,走过去数了数,才蹲下来慢慢拆看。
并没有因此喜笑颜开。
回了屋,尤氏对闻晏道:“娘可跟你说,林府小姐人虽好相处,但也是朵富贵花,你得筹备好足够的水浇灌才成。”
闻晏抬眼,“娘,有话直说吧。”
“不是你总端着么,跟娘一点儿也不亲。”尤氏语含怪嗔,“明儿你把林小姐的生辰八字要来,我找人看看。”
“批过八字了。”
尤氏:“我不放心。”
闻晏眼底泛着淡淡的疏离,“我要娶的人只会是她,八字合不合,不重要。”
“为娘又没说不让你娶。”尤氏叹息,“我管过你吗?再说,你让我管吗?”
“今日不冷,我让刘伯带你去街市上转转。”
尤氏知道他想绕过婚事的话题,点点头,“成,正好给府上添些东西。”
闻晏拉开抽屉,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先拿去用吧。”
尤氏眉开眼笑,却道:“娘有银子,你攒起来,等娶媳妇时用吧,日后的花销还多着呢。”
闻晏:“儿子俸禄足够日后的开销了,拿着吧。”
“那我给你攒着。”尤氏把银票揣进衣袖里,“林尚书经常光顾哪家酒坊?我一会儿顺带买几坛酒去孝敬人家。”
她刻意咬重了“孝敬”二字。
闻晏轻皱眉头,没多说什么。
马车载着管家和尤氏一同去往西街。
尤氏挑开帘子 ,“咱们先去趟药铺。”
“夫人要去作甚?”
尤氏:“我不放心成彬,想多请几个郎中。”
“太医不是说了么,少詹事会醒过来的。”
“要是三五载呢?人都躺废了。”
管家没接话,感受得出,尤氏对闻成彬极为看重。
尤氏有点难过,“成彬这孩子自幼懂事听话,跟我亲近,他出了事,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管家地上帕子。
尤氏擦擦眼泪,试探道:“听说成彬出事那天,林小姐也在?”
管家从不乱嚼舌根,“老奴也不是很清楚,你还是回去问主子吧。”
尤氏忍不住翻个白眼。
路过一家牙行,尤氏叫停马车,管家不解,尤氏边往里走边说:“府上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我进去瞧瞧,有中意的,带回去两个。”
管家赶紧制止,“使不得。”
“为何?”
“主子不让。”
“我使唤行不行?”尤氏不管闻晏乐不乐意,她觉得堂堂从三品大员,连个丫鬟都没有,说出去,多丟份子。
管家无奈,等在门口,一刻钟后,尤氏领着两个相貌清秀的丫头出来,满脸是笑,感觉自己有了排场。
回到府上,闻晏连门都没让丫鬟进,就给打发了,尤氏那个气啊,哭丧着脸进了厢房,看着昏迷不醒的闻成彬,心情遭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冲鸭!
凌晨不加更,晚上来看二、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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