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送爽,桂花飘香,林宝绒进府时,四瓣桂花落在发间。
管家走过来,小声禀告:“大小姐,调查孙姨娘的事,不知是谁走漏了口风,孙姨娘正在屋里闹呢。”
林宝绒懒得管她,先去往东厢房看弟弟。
林衡正在面壁思过,听见开窗声,余光扫了一眼,也不讲话,倔强的背影越发清瘦。
林宝绒担心弟弟在国子监吃不饱饭。
关窗时,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姐姐疼吗?”
林宝绒一愣,“不疼。”
“是我的错。”林衡一直看着墙壁,不曾回头,“我不该跟他们斗殴。”
“姐姐没怪你,只是希望你能坚强开朗一些。”
等了几瞬,林衡“嗯”一声。
林宝绒翘下嘴角,转身离开。
迎面走来气势汹汹的小孙氏,小孙氏瞪着眼,“大姑娘暗中调查我,是何居心,想赶走我们娘俩吗?”
林宝绒不讲话,似是默认了。
小孙氏更来气了,单手掐腰,以前在教坊时属她泼辣,没人敢轻易惹她,如今跟了林修意,跋扈的性子收敛不少,从未对林宝绒说过一句狠话,自认很本分了,小妮子为何要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讲话!”小孙氏拔高嗓子嚷了一句。
管家不满道:“孙姨娘注意自己的身份!”
小孙氏冷笑,“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好歹我是老爷的枕边人,而你是个狗奴才!”
管家知道小孙氏牙尖嘴利,但没想到她这么毒舌。
林宝绒对管家摇摇头,看向小孙氏,十五岁的林宝绒比三十九岁的孙氏矮一些,气场上弱一些,但说出的话语,字字敲在对方心头。
“你来质问我,无非是觉得我没有拿到你的把柄。”
小孙氏扭下腰,换另一只手掐腰,笑不达眼底,“那我也想问问,跟着老爷这些年,我到底有哪些不堪的经历,值得你这么挖空心思驱赶?”
林宝绒走近她,附耳道:“即便没有风流债,也有其他的吧,比如你私藏在床底的百宝箱,你手脚真的干净吗?”
小孙氏目光一闪,随即恼怒,指着她鼻尖忿忿道:“我犯了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私翻我的屋子?”
林宝绒压根没进过她的屋子,上一世,她携着车夫私奔,拿走了一百两纹银,还偷了一些珠宝首饰,那些都是林修意攒给儿女的嫁妆和聘礼。
林宝绒如数家珍,重生回府那天就去仓库查了下,大件没少,但丢失了一些名贵的镯子、凤头钗等,仓库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她身上,另一把在父亲身上,父亲是个人精,怎会不注意钥匙是否放在身边,最有可能短暂窃取钥匙的人,就是枕边人。
小孙氏不止是调配染料的高手,也是调香高手,迷倒林修意易如反掌。
这会儿的小孙氏被倒打一耙,怕日后落下话柄,扣住林宝绒的肩膀,强横地拉她去西厢房,“来来来,大家见证一下,我到底有没有偷林府的东西,今儿眼见为实,别过了时候再以讹传讹!”
忽然被扣住肩膀,林宝绒眼前闪过噩梦般的画面,下意识挣扎起来,一不小心将小孙氏推倒在地。
“啊!”
小孙氏后背着地,摔的不轻,随即就在地上撒起泼来,吵闹着说林府的人合起来欺负她。
屋里的林衡坐不住了,第一次有了保护姐姐的冲动,他先派人去知会闻晏,又推门走出来,手背后,像个小大人。
走到林宝绒身边,见她神色异常,像是陷入某种绝望的心境,不解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姐。”
却被林宝绒大力挥开。
小小的心灵受了重击。
林衡抿着小嘴看向小孙氏,“要么起来,要么带着你的贱种滚出林府,这里没人待见你!”
贱...种...
小孙氏一下子火了,翻身起来,嘶吼道:“骂谁贱种呢?骂谁呢?!”
林衡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浑话,冷嘲道:“敢跟野男人私会,不敢承认了?那孙轻罗算什么?石头里蹦出来的?”
孙轻罗是小孙氏捧在手心的花,被林衡当着众人羞辱,发怒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一次激发了埋藏在骨子里的泼辣劲儿,“小兔崽子,老娘打死你!”
说着扑了过来,揪住林衡的头发,狠劲儿打。
扈从一见,立马围过来劝架。
一边是不受宠的小公子,一边是老爷的枕边人,哪个也得罪不起啊。
林衡被小孙氏抓了几下脸,气的用头顶对方肚子,两人扭打一团,任几个大男人怎么拉也拉不开。
林宝绒从混乱的思绪中缓过来,见弟弟被欺负,冲了过去,想要拉开他们。
府中闹成一锅粥,驾车路过的齐笙停下来,吩咐车夫,“进去看看。”
没一会儿,车夫小跑着出来,说小孙氏和林家姐弟打起来了。
齐笙眯眯桃花眼,让车夫去找闻晏,“跟闻大人说,林家大姑娘挨欺负了。”
车夫挠头,“不是,公子,你不进去管管?”
“我管什么?我又不是林府的人。”齐笙懒洋洋靠在车柱上,“再说,姐弟俩又没真的吃亏,林府平日冷清,这会儿多热闹。”
想了想又道:“跟闻大人说,小孙氏抓花了林大姑娘的脸。”
车夫:“......”
*
车夫见到闻晏,赶忙拦下,“大事不好了,林大姑娘被姨娘打了,毁容了!”
闻晏拧起俊眉。
等进了林府,府内安安静静的,小孙氏趴在西厢门前哭泣,东厢大门紧闭。
闻晏走向东厢叩门。
冬至拉开门,皱巴着脸,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你家姑娘呢?”闻晏冷冰冰问。
冬至觳觫一下,心想小姐为何喜欢这么个大冰块。
见他反应慢吞吞的,闻晏拨开他,大步走进去。
稍间内,林宝绒背对门口,给林衡上药。
林衡瞧见来人,提醒道:“姐姐的心上人来了。”
林宝绒手上动作一顿,立马双手捂脸往末间跑。
闻晏见到破了相的林衡,立即挡住捂脸的林宝绒。
早在他来之间,齐笙就将话传到了,这会儿林宝绒捂住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林衡起身,拉着冬至往外走,还为两人带上门。
全府的人,都为林宝绒费劲了心力。
闻晏拽住林宝绒手臂,“让我看看你的伤。”
林宝绒微弯着腰,摇头。
“不及时抹药怎会痊愈。”闻晏轻轻掐她虎口,想掰开她的手。
林宝绒赶紧哽咽一声,“弄疼我了。”
闻晏垂下手,耐着性子,“除了脸上,哪里还有伤?”
林宝绒豁出去了,“腿肚儿上,被踢了几脚。”
莹白的耳尖染了红晕。
不过她没说假话。
闻晏又拉住她,往软榻上带,动作不算温柔,也不粗鲁。
换其他人这样拉她,她会忆起不好的过往,而闻晏只会让她觉得安心,他不会害她。
绝不会。
闻晏拗不过她,严肃道:“再不上药,脸上会留疤的。”
女子留疤可是大事。
林宝绒坐在塌上扭腰,背朝他,“你又不打算娶我,我脸上留不留疤,与你何干?”
这是变相逼婚......
闻晏看向打开的药箱,从里面翻找出一个瓷瓶,拔开嗅了下,轻扯她胳膊,“头扭回来,给你上药。”
林宝绒动动肩膀,示意他肩头受伤了。
肩头怎么上药?脱衣衫不成?
闻晏把瓷瓶丢到她面前,“我出去,你自己上。”
林宝绒:“手够不着。”
“我让婢女过来。”
林宝绒听见走远的脚步声,赶忙放下手去扯他衣袖,“别走!”
闻晏回眸,看到一张毫无瑕疵的娇美容颜,正可怜巴巴看着自己。
“没受伤?”闻晏挑眉。
林宝绒面不改色,揉揉肩头,“伤在这里了。”
她顺着他的衣袖向下,拽住袖口摇了摇,“陪我说说话。”
对上小姑娘期盼的目光,闻晏有一瞬间犹豫,脚下生根,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会坏了她的名声,于是轻轻拂开她的手,“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
林宝绒拦住他,“在你眼里,伤了容貌才算有事?”
闻晏垂眸看她,“你到底想怎样?”
“我已经说过了。”
陪她坐会儿,像上一世那样,哪怕相顾无言,只静静的坐在一起也好。
上一世最后的十年里,他经常推着她在山野上漫步,细雨微风,芳草萋萋,那几年,他总是温柔地冲她展颜,温声细语的同她讲话,生怕吓到她。
那时虽已白发,她却如娇花,被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掌心。
林宝绒看眼天色,“你还未用膳吧,不如......”
闻晏:“府上有客,怠慢不得。”
林宝绒才想起今儿他去城门口接人的事,随口问道:“贵客是谁?”
闻晏淡眸,“需要跟你讲?”
林宝绒扯扯唇角,“我说需要,你就告诉吗?”
闻晏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小丫头!”
说完,拨开她,大步走出房门。
林宝绒捂着额头,看着他飘逸如风的身姿消失在垂花门口,笑了笑。
对面厢房,孙轻罗已经扶着小孙氏进去了,府中陷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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