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飘着雪,屋内燃着火盆,偶然有细碎的爆碳声,四周静到可以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如此安静,他为何要让她再靠近一点儿?
闻晏重复道:“靠过来一点。”
林宝绒乖乖往前挪位置。
闻晏看她慢吞吞的,也不着急,单手抵在炕几上,等她靠近。
等不到指示,林宝绒有些发懵,不明白他的用意。
她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挑,像个找不着北的小猫。
闻晏觉得好笑,她规规矩矩、慢慢腾腾,哪有一点儿攻击力,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招惹他?
“小家伙。”他脱口而出。
“......”
林宝绒不喜欢他用“小”来形容她,因为他以前就是用这个借口拒绝她的。
于是不满地嘀咕一句:“我哪里小?”
闻晏一愣,上下打量她,有些揶揄地嗤笑一声。
林宝绒后知后觉,低头看看自己,抿唇不说话。
闻晏:“想什么呢?”
“没什么。”林宝绒又往前挪了一点儿,坐在离他一拳之隔的位置,“我坐过来了。”
闻晏靠在炕几边上,单手撑头,姿态慵懒,打量她几眼,“你平日描眉吗?”
“......”林宝绒摸摸自己的秀眉,“多数时候会描的。”
“今日呢?”
“没有。”
她的眉型偏于柳叶眉,将脸部线条衬得更为柔和,眉色不描而黛,并不需要刻意上色,但女为悦己者容,亘古不变。
闻晏指了指多宝格上的梨花木匣,“过去拿一下。”
林宝绒不明所以,起身走过去,打开木匣,美眸一动,木匣里放了几根螺子黛。
拿起一根走回来,站到男人面前,“喏。”
闻晏接过,“周凉送我的。”
“......”
“他说闲置已久,留着没用。”
林宝绒琢磨不透周凉的用意,“周尚书可有定亲?”
“怎么,对他有兴趣?”
“......”
林宝绒有点儿来气,她对谁有兴趣,他不知道?非要这么问?
闻晏欣赏她忍气吞声的样子,莫名想笑,压下嘴角,板着脸,“坐下。”
林宝绒故意说:“不坐。”
“......”
闻晏点点头,“成,那就不给你描眉了。”
林宝绒一听,赶忙坐下,“你会描眉?”
她抬手蹭蹭他的眉宇,并没有眉粉的痕迹。
闻晏好笑,闲闲看她,“我是男子,没事儿描什么眉。”
“那你怎会描眉?”
闻晏:“我说我会了?”
林宝绒眨眨眼。
又逗她。
闻晏:“拿你试试手,过来。”
“......”
林宝绒坐着不动。
闻晏大手一揽,拦着腰把人拉近自己,力气有点儿大,林宝绒撞进他怀里。
她抬起头,刚好看见他精致的下巴。
闻晏垂眸凝睇她,喉咙滚了滚,用一根手指抵在她眉心,稍微推开些,“坐着别动,我试试看。”
林宝绒紧张,“你真会?”
要是画成八字眉,她连屋子都不敢出。但一想到日后夫君会每日为自己描眉,心里又暖融融的。
闻晏站起身,扣着她一侧肩膀,用螺子黛比划一下,“作美人图时也曾画过,应该会的。”
作美人图?
林宝绒抬眼,有些小哀怨,“你为哪个姑娘作过画?”
闻晏刚要着手,听她语气,挑挑眉,“为一群姑娘。”
林宝绒眼含不满,扭头看向一边,“不画了,你找那些姑娘练手吧。”
闻晏收回手,抱臂站在原地,“真不画了?”
“不画了。”林宝绒低头拨弄裙带上的绣花荷包,嘀咕道:“没想到闻大人这么风流多情。”
“......”
这酸酸的语气。
他多情?
闻晏扳过她的下巴,往上一抬,迫使小姑娘抬头,“那你呢?”
“嗯?”
“我与你九叔之间,你又当如何解释?”
林宝绒心里更闷了,破罐子破摔,“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话落,气氛徒然凝滞。
林宝绒没得到男人的回应,有点儿胆怂。
闻晏把螺子黛丢在炕几上,拂拂指尖的眉粉,转身去了书房稍间。
林宝绒盯着他的背影,有点儿委屈。
稍许,闻晏拿着几幅画走过来,放在她旁边,“你好奇的美人图。”
说完又回了稍间。
林宝绒打开画轴,图中一一呈现的是喜迎丰收、曲水流觞、凭栏望月的场景,图中不止有美人,还有陪伴美人的郎君。
再看画作上的笔迹,留于宣仁九年、十年、十二年,那时候,闻晏年纪尚小,哪有欣赏美人的心思。
林宝绒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整理好画卷,起身走向稍间,想了想,又走向多宝格,拿起茶具,冲泡了一壶茶。
她端着茶盘走过去,小心翼翼放在书案上,站在一旁不吱声,像个伴读的书童。
闻晏斜睨她一眼,敲敲桌面。
林宝绒执起茶壶,为他斟茶,讨好意味明显。
闻晏靠在玫瑰椅上,不咸不淡问道:“你的九叔现在何处?”
林宝绒知他误会了,解释道: “九叔是你。”
闻晏显然不信。
林宝绒叹气。
两人僵持一晌,就在她以为今儿会不欢而散时,男人突然拽住她手臂,略微霸道地把她搂进怀里。
林宝绒趴在扶手上,吓了一跳。
四目相对。
闻晏抬起她下巴,眼神冰冷,“我不管你心里是否装过别人,与我成亲后,不......”
唇瓣一凉。
小姑娘以指尖抵住他一开一翕的唇瓣,阻止了他的话。
她柔柔道:“你别埋汰人,我从始至终,心里只装过你一个。”
“......”
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闻晏有些不忍心,淡淡道:“最好是。”
林宝绒被扶手硌的肚子疼,“你松开我,我不舒服。”
闻晏松开她,“哪里不舒服?”
林宝绒以衣袂掩住,揉了揉,嗔他一眼,“我去看看衡儿。”
闻晏拿起笔悬上的狼毫,“不描眉了?”
林宝绒停在房门口,扭头看他,“不是你说不描了。”
闻晏没搭理。
林宝绒忍着气折回来,站在玫瑰椅旁,“要不试试。”
两人坐回矮塌上,闻晏执着螺子黛,仔细描摹她的眉型。
黛尖所到之处,痒痒的,加之他俯身呼出的气拂在额头上,她有些恍惚。
男人一身官袍还未换下,为她姐弟两人忙前忙后,说不感动是假,林宝绒越想越觉得,等成了亲,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为他打理好府中事务,免去他的烦忧。
闻晏描好一边眉,直起腰端详。
林宝绒不知他是否满意自己的手法,问道:“好看吗?”
“粗了。”
“......”
既然粗了,那不用照铜镜也知道,必然丑极了。
林宝绒耷拉下眼皮,低下头。
闻晏:“抬头,我画另一边,两边对称才好。”
林宝绒摇头,怕自己在他面前变丑。
闻晏扣住她后颈,稍一用劲儿,小姑娘不得不抬头,眉毛是画粗了,乍一看有点滑稽。
没忍住,男人低低笑了。
如冰山融化般,不可思议。
林宝绒一边用手背蹭眉毛,一边盯着他瞧。
“看什么?”闻晏敛起笑意,问道。
林宝绒莞尔,“你笑起来很俊。”
闻晏没接话茬,绕到屏风后,之后拿着沾湿的锦帕走出来,为她擦去眉上的黛粉。
待把黛粉全部擦掉,他评价道,“你无需画眉。”
林宝绒拿过螺子黛,“不行,你要学。”
这样才能每日为她描眉。
闻晏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她站起来,不明所以,淡淡眨了下眼。
随即,眉宇间有了一抹触感。
小姑娘踮着脚,为他画眉,而且特别认真细致。
闻晏:“......”
林宝绒解释道:“你闭眼感受一下,我是怎么画的。”
闻晏还真阖上了眼。
林宝绒慢慢为他描眉,脚有些累,她落下脚跟歇乏,忽地,腰间一紧......
男人掐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继续。”
林宝绒不得不搂住他脖颈才能保持平衡。
她整个人是懵的。
他突然抱起她作甚?
还是将她提溜起来。
“放我下来。”她轻声要求,语气有点儿急。
闻晏仍然闭着眼,感受怀里柔软的小姑娘,燃起了想逗逗她的心思。
而且,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有点儿上头。
林宝绒实在不舒服,又急又气,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放我下来呀。”
闻晏朝矮塌走了一步,作势要将她放下来,倏然,门口传来动静,管家适时地叩了下门。
“主子,林姑娘,林小公子醒了。”
林宝绒以为管家要进屋,羞的无地自容,一着急,挣扎起来。
闻晏本是弯腰要放下她,被她一挣,没站稳,整个人倒向矮塌。
压在她身上。
胡乱间,唇畔一热。
竹香伴着茉莉香,汇成一抹世间也无的独特清香,萦绕在彼此鼻端。
两人睫羽同时颤了颤。
与此同时,管家尴尬地杵在门口。
林宝绒余光瞥见管家,立马推开闻晏。
仅仅一瞬,打破了旖旎,闻晏甚至来不及细品,她粉唇的味道,与马车那次是否一样。
不过想想,也不会一样,毕竟那次她饮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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