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此时夜色已深,叶观从屋里仍透出昏黄的烛光。

    褚意欢脚步微顿。

    咦?这么晚了,那人还没睡啊?真是稀奇?在褚意欢的印象当中,叶观从的作息一向比日头起落还准时。

    他心中一动,脚步一拐,朝叶观从的屋子走去。

    “圣尊?圣尊?”褚意欢用微小却足以让对方听见的声音叫了两声,等了许久,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屋里没人?

    他眼珠转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抬手悄无声息推开房门。

    屋内一片昏暗,唯有那一小盏油灯火苗,发出微弱的亮光。他鼻尖微微抽动,竟然在屋内闻到一丝未燃尽的檀香气味。

    褚意欢心下有一丝纳闷,叶观从不是一向厌恶这种劣质的香气,从不焚香嘛!

    借着这微弱的亮光,褚意欢向前望去,正好对上榻上闭目打坐的叶观从,他身子一僵,要死要死,被人逮个正着,下意识打算弓着腰,原路退出去。

    转念一想,又停住了脚步。

    叶观从这种级别的修真大能,即便是打坐时也会神识外放,对四周的环境了如指掌,恐怕早已察觉他进了屋,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声阻拦。

    褚意欢挑了挑眉,若是他这时候退出去,岂不是更显得做贼心虚,倒不如大大方方行事,反倒不易被人怀疑。

    再者说——

    被责罚了更好,更有理由被赶出离泽苑了,说不定还能趁机惹怒叶观从,直接将他押送至戒律院。他眼睛一亮,那样,岂不是更美!

    想通了这一点,褚意欢腰板也直了,腿脚也利索了,在叶观从的床榻前转悠了几圈。

    屋内的檀香气味越来越重,叶观从却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褚意欢摸了摸下巴,咦?

    他猛然走上前,弯腰将整张脸怼在叶观从的面前,近到喷薄而出的呼吸交织在一处,绵密纤长的睫毛也根根毕现。

    他凑近之后,赫然发现此人的呼吸极其缓慢、虚弱,且面色惨白,额头上甚至渗出几滴豆大的汗珠,这——

    分明是魂魄离体才会出现的症状!

    褚意欢又回想起屋内的檀香味,再联想这人的症状,心里咯噔一声,猛然回头,眼神射向屋子的另一角。

    他大步走过去,定睛一看。书案之上,赫然摆放着一团黑色的器物。此器物乃是三足圆鼎形状,器制沉雄厚实,周身镌刻着魑魅魍魉的图案,纹饰狞厉神秘,刻镂深重凸出。

    褚意欢霎时头皮一麻,果真是浮幻鼎!

    浮幻鼎,乃是上古一神器。虽是神器,却以灵力为食。使用者稍有不慎,便会灵力枯竭。此鼎是褚意欢多年前,从一吸食凡人精气的女妖手中夺来的。少时心野,看到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便想试上一试。他还清晰记得,叶观从冷着一张脸道,此鼎不该问世。

    二人打算将此鼎毁掉,奈何试了许多种法子,都无功而返。想来也是,此神器若是如此容易被毁,怎么可能流传至今,便在此物上下了禁制,将它封存。当褚意欢追问,这鼎究竟有何作用时,叶观从是如何回答地?

    褚意欢一拍手,想起来了——

    一身白衣的叶观从,愣了一下,道:“圆痴心妄想之人一场美梦。”

    少时的他,不懂何为痴心妄想,整日除了练功,便是找戒律院人的麻烦,忙得很!将这破东西交给师尊叶观从后,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未曾想到,今日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这鼎。

    妖王褚意欢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看向这鼎的目光略微有些复杂——须知,此物比心魔更甚,人人皆知求而不得最苦,却不知得而复失,更加令人绝望。人性贪婪,尝过一次甜头,便会忍不住尝第二次。直至灵力枯竭,魂体再也难以为继之时,方才罢休。

    而今,一团清冷且厚重的灵力于鼎内缓缓流淌,微微泛着一点蓝,灵力每每流动一次,一旁香炉中的檀香便会短上一分。待香炉中的檀香燃尽,这美梦也就醒了。

    褚意欢嗤笑一声,此时,他只好奇一件事。

    那个能令天水阁圣尊叶观从红鸾星动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叶观从想了这么个找死的法子,只为一睹芳容?真真是了不得!

    他越想越好奇,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鼎内那团似有若无的灵力。

    刹那间,褚意欢眼前一花,无数纷繁的画面一闪而过,充斥鼻尖的檀香蓦地荡然无存,周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他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离泽苑的大门口。

    此时,叶观从正站在他对面,冷着脸:“你既然已经做了我叶观从的弟子,便改不了,除非你死,不然你一辈子都是我天水阁圣尊的徒弟。”

    听了这话,少年吓得脸都青了,颤声道:“……不可能!”

    褚意欢:“……”褚意欢哭笑不得,他这是入了鼎中幻境,上了少年褚意欢的身。

    那一年,褚意欢刚刚年满十岁,被师兄送到离泽苑,成为天水阁圣尊叶观从唯一的徒弟。

    师兄一向对他很好,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十分强硬,任由他撒泼打滚,都无济于事。

    年仅十岁的孩童咬牙,死死拽住师兄的衣角,无论旁人如何劝说都不松手。

    因实在没有其它办法,侍从只能将他打晕。

    醒来后,褚意欢茫然地发现最亲近的师兄不在身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忍了又忍,总算是将那半含着的眼泪憋了回去,却仍旧固执坐在离泽苑外,不肯踏进一步。

    后来,他将叶观从细心培育了两三年的仙植全给拔了,种上了几棵不知从哪里讨来的黑乎乎的枯树枝。

    光秃秃的枝干突兀的出现在视野之内,旁边站着一脸倔强、眼中带着微弱光芒的黑衣少年。

    叶观从打开木门,看到那个场景时,当真愣了一下。

    褚意欢显然通过这种方式激怒他,而后顺理成章被赶出离泽苑。

    叶观从心知肚明,却什么都没说,冷眼旁观,由得他胡闹去。

    后来见这少年闹得实在不像样子,便冷着脸对他说:“你既然已经做了我叶观从的弟子,便改不了,除非你死,不然你一辈子都是我天水阁圣尊的徒弟。”

    听了这话,少年吓得脸都青了,颤声道:“……不可能!”

    叶观从却仍旧不管不顾,直接进了屋,将房门“啪”的一声合上。

    后来,褚意欢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烧,险些活活将自个蒸熟,还多亏他师兄一直在旁照料,这才慢慢将养起来。

    从此,褚意欢总算是认清事实,安分了下来。

    妖王褚意欢回忆了一下曾经发生的情况,内心十分疑惑,心想这与叶观从的那颗红鸾星有半毛钱的关系?还是,那颗红鸾星还没出现?

    褚意欢心想,八成是后者!既然如此,他先想办法填饱肚皮,且等上一等这红鸾星。

    离泽苑外,枯树枝下,两条金灿灿的胖头鱼被穿在木枝条上烤,肥美的鱼脂从焦脆皮肉下滋滋淌落,散发出浓郁鲜香。

    侍从青一走过来,看见少年的举动,道:“刚才见你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未曾想还有这样的好兴致?”

    妖王褚意欢笑了下,用树枝拨弄火堆,好让柴火烧得更旺一些,笑道:“好青一,借我些盐巴可好,我分你一条鱼怎么样!”

    “好是好!”青一好奇道,“不过,你这鱼是从何处来的?”

    褚意欢边对着烤至焦黄的美食吹了口气,边眨了眨眼,道:“这可是秘密!”

    青一突然福灵心至,惊呼道:“你该不是将圣尊养在池中的两条极品月光鱼给……”

    “哈哈哈!的确极品!”褚意欢一口咬了上去,“极其好吃!!”

    侍从青一:“……你完了!”这少年胆子可真大,这件事还是得告知圣尊一声才行,结果刚一转身,见身后站着一人,惊呼道,“啊!圣尊,这……”

    叶观从一言不发,冷冷看了褚意欢一眼,甩袖转身,怫然而去。

    褚意欢“嘁”了一声,懒得理他,边嚼着鲜嫩的鱼肉,边琢磨这红鸾星怎生还不来?

    突然间,幻境消失,褚意欢仍然保持着撕咬食物的姿势,醒了过来。

    叶观从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站在书桌旁,漆黑的眸子正看向褚意欢,不知已经看了多长时间。他神色默然地扫了眼褚意欢的脸,垂下眼皮,抬手一挥,灭了香炉中的檀香,然后才冷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不知是因为烛火昏暗还是背光,以至于褚意欢看不清他隐藏在轮廓阴影之下的眼神,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糟了!若是被叶观从得知,他知晓了红鸾星的事情,怕是会灭他的口吧!额!褚意欢只想被赶出离泽苑,可万万不想死在离泽苑!!

    他灵机一动,两只胳膊抬起来,手往前一伸,胡乱摸了几把,砸吧砸吧嘴,道:“嗯嗯、唔嗯,真香!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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