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四对嘉宾都住进了柳易尘赚来的别墅里, 煮起了火锅。
陆薇薇捧着碗, 从锅里捞起一块肥牛, 心满意足道:“不是我说, 今晚大家能吃上这顿火锅, 我多少也是有些功劳的。”
如果不是她全程没认出柳易尘,这个任务还没这么容易就完成了。
施岩一边从锅里抢着牛肚夹给柳易尘, 一边冲着陆薇薇臭显摆:“薇薇啊,这明明就是我家尘尘演技好, 当然我也不否认你是有功劳的,要是换个人来,那的确……”
语气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陆薇薇听得牙痒痒, 放下筷子呼叫外援,“我跟你说啊,别以为这里就你一个疼媳妇,小方, 上,怼他!”
谁料方奇夹起一片肉丢进自家媳妇碗里,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 其实我也早就认出柳老师了,除了你,真没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
除了气呼呼的陆薇薇,在场其余六人集体扭头憋笑。
方奇依旧什么都没察觉地继续:“媳妇儿啊,不是我说, 虽然一开始我的确也有点怀疑自己,但柳老师的伪装其实还挺明显的,你看啊,比如说……”
“哈哈哈哈!”终于,黎雨星第一个憋不住了,“老方啊,我一直觉得我家这个算得上是直男了,没想到有比你还直男的。”
方奇茫然地环顾四周:“你们笑什么?我这也没说错什么吧?”
狄飞光拍了拍方奇的肩膀:“你是没什么错,但是学学人家岩哥吧,媳妇不管对不对,总之就是对的,你以为你家媳妇真想听怎么识别柳老师吗?”
“你别给点阳光就灿烂!你可没比方奇好多少!”黎雨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教育自家另一半。
一顿饭吃完,施岩成功成为了一众直男的教学模板。
吃完饭,柳易尘去厨房洗碗,施岩自觉跟了上去。
别墅的吧台是开放式的,其余几个人便坐在餐桌前有一句没一句和两人聊天。
毕竟年纪差距都不大,又在一个圈子里工作,客厅里的气氛十分融洽。
正在洗着碗,柳易尘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施岩停下手里的活,关心道:“是有消息了么?要我跟你一起接吗?”
柳易尘摇摇头,擦干手上的水:“我去接就行,你继续洗碗吧。”
“嗯……”施岩犹豫了一下,终于挤出一个鼻音,“我等你。”
等柳易尘走了,陆薇薇犹豫着,终于把自己憋了一天的问题问了出来:“是不是你们上周那个事情?你们公关的速度是不是有一些慢……,如果没有好的公关团队的话……”
话还没说完,方奇拉了拉她:“要是施岩找不到好公关,你能找到更好的么?”
陆薇薇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好像也是,不过你们这个处理事情的速度,真的有点慢啊,菠萝以前是这样的吗?”
“如果只是想扭转舆论或者把事情掩盖过去,那处理起来的确很快,不过尘尘有别的想法,等他电话打完再看吧。”施岩虽然对陆薇薇虽然有问有答,但显然心思并不在这边。
洗好了碗,施岩在沙发上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
这期在城市里录制,对手机没有限制,但为了节目效果,嘉宾们还是窝在沙发里时不时闲聊几句。
没过几分钟,柳易尘接完电话回来了。
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客厅里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低了很多。
施岩迅速给柳易尘空了地方,将他拉近了自己怀里。
柳易尘静静坐在沙发上,攥着手机,轻声道:“已经谈好了,今晚就可以,开始了。”
其余六个人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只有施岩伸手握着柳易尘的指节,不太放心地确认:“不再等等吗?”
柳易尘握着手机,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不用再等下去了。”
他抬起眼,看向镜头,眼神冰冷凌厉,却让人在一瞬间感到某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经年累月的悲戚与委屈、压抑已久的愤怒,以及如释重负后的决绝。
嘉宾们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柳易尘演过很多角色,在场的他们所熟悉的就有不少。
他擅长扮演,更擅长用自己的躯体传达情绪。
柳易尘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经过了拿捏,眼神微抬的分毫之差、手指动作的幅度、肩背表达的精神状态,甚至语气的微小区别。
这些细节让柳易尘扮演的人物像是真实存在过一样,所有的情绪都能被观众捕捉到。
但此刻的柳易尘不同。
他不在扮演任何人,没有肢体的细小动作,没有眼神的传达。
只是苍白、易碎、毫无波澜的,如同玻璃一样透明的。
施岩突然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已经自作主张拍过板了吧?”
柳易尘用极小地幅度点了点头:“嗯,你现在可以看微博了。”
他话音刚落下,陆薇薇第一时间抓起了手机,其余几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拿起了手机。
说到这个份上,柳易尘要做什么虽然不清楚,但显然是针对之前的事做了什么解释。
最年长的周锐明做事周全一些,先看了看导演和柳易尘:“这还能继续拍吗?”
“如果两位当事人同意的话,我们会继续录制,不妥的地方时候剪掉就是了。”导演给了答案。
施岩没去拿手机,而是抱着柳易尘,垂下头:“拍吧,我们不介意,本来就打算把事情说清楚。”
他知道现在微博上都会有些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想再去看。
客厅里沉默了下去,连工作人员也有人偷偷拿出手机,看起了热搜。
#柳易尘发声控诉人渣继父#
看见标题,所有人都愣了片刻。
这不是正常的公关策略。
大部分情况下,无论艺人的立场会否正确,都很少会出现艺人本人发声控诉的情况。
越是地位高、咖位大的艺人,这样的状况就越少。
对于艺人们而言,和普通人的距离感是极为重要的。
一旦让人们意识到,自己崇拜的对象是和自己一样会痛苦、会处于弱势地位、会被伤害的普通人,偶像光环也就不复存在了。
因而,距离感是维持形象极为重要的手段。
即使艺人是受害者,发声的环节也通常由工作室发布律师函来进行。
而这条热搜的源头,是柳易尘本人的微博。
对于一个已经拿下影帝桂冠的一线艺人来说,这几乎是破釜沉舟一样的选择。
视频的前半段,柳易尘面对镜头,没有半点遮掩,声音清晰地开口。
“我知道,这几天有很多人在等待我给一个答复。”
“有人说我说谎成性,也有人说我道德败坏,我只想在这里将事实告诉各位。”
视频的声音在客厅里传出,不小心开了外放的黎雨星不好意思地抬头,迅速关掉了声音。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继续。
“在我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四年时间里,任正,也就是我的继父,对我进行了长达四年的猥亵。”
“其后数年,任正长期向我索要封口费,并在两年前,因索要无果,潜入《新郎》的拍摄场地进行破坏,导致我与施岩受伤,任正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今年刚刚获释。”
没有任何遮掩,没有任何委婉措辞,柳易尘用最直白的话语解释了一切。
包括他曾经因为反抗任正失手将人打伤,导致留下案底一事,也一一和盘托出。
“下面,我所说的全部已经经过公证。”
视频里,柳易尘一字一句,没有半点动摇。
所有话说完,屏幕黑了下去。
视频放完,评论区瞬间乱作一团。
大批原本就相信柳易尘、却因为正主没有说话而被迫闭麦的粉丝终于能站出来说话了。
但更多的是冷嘲热讽。
“如果真和柳易尘说的一样,那他有什么必要憋这么多天才出来解释?”
“洗白吧?往一个老人身上泼脏水也下得去手?”
“啧,难怪现在私生活混乱,原来小时候就被玩过了?”
“别看他说得可怜兮兮,要是真想反抗早就反抗了吧,能忍四年?”
“就是,我看他怕不是自己也乐在其中?”
“说到底,空口白牙,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证据呢?十几年前的事,还不是他爱怎么编怎么编?”
评论、转发、点赞几乎瞬间就飙上了热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增长着。
客厅里,沉默依旧蔓延着。
施岩伸手拿走了柳易尘的手机,附在柳易尘耳边:“我带你回房间?”
他担心柳易尘选择了坦白,不愿意留在这里面对刚刚了解了那些过往的朋友们、还有记录一切的镜头。
柳易尘摇了摇头,推开施岩的手:“不用,我去给大家切点水果。”
几分钟后,柳易尘的微博再次更新。
一段段由过去的受害人陈述的证据出现在微博里。
其中有一份甚至自称是任正的亲生女儿。
迟迟没有发声的这一周里,柳易尘与施岩委托了值得信赖的律师花了很久说服了受害人们作证。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即使柳易尘记得任正曾经骚扰过的人,很多人也已经开始了新生活,想要选择息事宁人。
然而柳易尘很清楚,所有的“息事宁人”都是自欺欺人,都不过是因为惧怕未来而选择的委曲求全,事实上,梦魇如影随形,如同附骨之疽,永远挥之不去。
在亲自联系受害人、一一说服、保证绝不泄露隐私后,柳易尘终于得到了受害人们的同意。
在提供证据后,所有受害人的隐私都被重新埋藏,过往的蛛丝马迹也被斩断。
就连十余年前,她们在早已倒闭的网站上发布的树洞,也被小心翼翼地删除,过去的名字、过去的知情人也一一经过了打点。
会选择今晚发声,是因为就在不久前,最后一个可能暴露受害人隐私的线索也被成功抹去。
更多证据出现后,评论的混乱也愈演愈烈。
有人开始心疼、愤怒。
“卧槽,如果是真的,那这老男人可真是禽兽了?”
“如果说柳易尘一个人是撒谎的话,这些怎么说?”
“我现在是真的佩服柳易尘了,从这样的家庭走了出来,而且活得那么干净。”
“能有勇气用这种方式站出来,这样的态度还有人说炒作、撒谎,你们还是人吗?”
“十二岁啊,我的天,老畜生!”
有人依旧不信。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是文字?其他受害人不拍视频吗?不露脸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些受害人?”
“等一个反转,我看那个老爷爷也不像会撒谎的样子,倒是柳易尘,一看就是撒谎惯犯。”
“he!tui!别以为我会信洗脑包!我不看!”
还有一部分人,根本不在意真假。
“强烈要求其他受害人露脸,算算年纪她们也是适婚年龄了吧?我可不想做接盘侠。”
“啧,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个被人玩过的脏货?”
“我还以为菠萝的太子爷能找个多好的对象呢,居然是这么个货色?”
羞辱从来不分性别。
人们不在意谁是受害者。
人们也不会记住谁是受害者。
假以时日,就算这件事过去,人们会记住依然只有最刺激感官的部分。
柳易尘早已知道事情会以怎样的形式发展。
因而才做了这样的完全准备。
现在,没有人能查到其他受害者的信息,他就是所有恶意的集中对象。
这两天微博由工作人员代发,他已经为了防止电话被打爆,提前关闭了手机。
客厅里坐着的大家,谁也不是傻子。
大家浸淫娱乐圈已久,看完这一系列操作,已经看懂了柳易尘的用意。
“干!我忍不了了!”陆薇薇第一个骂了一句,抓起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薇薇身高一八八:真是好笑了,还有人问受害人存不存在,你们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他这是把所有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啊,妈妈都要哭疯了好吗!你们还有没有心?
紧接着,一条条微博悄悄出现。
@奇奇怪怪的小方:你们把这些当笑料之前,有没有想过受害人正在被你们的言论二次伤害?
@流星下了一场雨:让我看看是谁在这舞,你不听不看不相信就别站在这里发表脑残言论了。
@微博用户8199:做人善良点,别把没素质当好玩。
@周大哥教你做人:年纪轻轻的,怎么有的人说话这么难听,看来还是缺锻炼。
@季小姐不做人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揣测受害人呢,你不是妈生的么,没人教你怎么尊重女性吗?
六个人各自登录小号,回消息回得飞快。
一时间,客厅活像个水军工作室。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周锐铭和季雅娴手速慢一些,像实习生,而陆薇薇俨然是个职粉头子的样子,指挥得气势汹汹:“我跟你们说,净化广场要这么搞,反黑的这么标记,还有,不要人身攻击黑子,我们不能留下话柄,懂不懂?”
柳易尘端着切好的水果回来,看见面前的一幕,哭笑不得:“谢谢各位了,我们有安排过控评,各位不用替我操心太多。”
陆薇薇忙着回复评论,头也不抬道:“你和岩岩就甭管了,回头记得请我们吃饭。”
“谢谢。”柳易尘放下果盘,郑重地再次道谢。
施岩喉结滚了滚,抬头看向站着的人。
柳易尘脸色始终平静,但他清楚,不管是什么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这个人是柳易尘。
柳易尘是敏感的,此时此刻,即使不看手机,柳易尘的脑子里也很可能都是他预想过的谩骂。
“我带你上楼,大家不会介意的。”施岩起身,抱紧了柳易尘,和大家打了个招呼,随后牵着他朝卧室走去。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施岩在柳易尘耳边落下轻吻,“我知道你在忍,你可以……在我面前流泪。”
“何必让别人也不舒服?我挺好的,既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那随便别人怎么说,我都挺得住。”柳易尘用近乎极致的冷静回答施岩。
他一直都很清楚,流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将糟糕的情绪传递给最在乎自己的人。
在施岩面前流泪,或许会让自己好过一些,但也不过是将一部分情绪转移给了另一个人而已。
就像过去,他的所有挣扎,不过是把养母也卷进了痛苦的深渊而已。
“尘尘。”耳边有轻柔的声音,“我知道你自己也能撑过去,但我想和你一起经历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写无脑网友把我自己气得险些写不下去,代入感可太强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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