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岩还在盯着手机发呆的时候,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柳易尘将车停下,转头看着副驾上的施岩道:“已经到了,你要是还想发呆的话,我就先进去了,门是指纹锁对吧?”
施岩将脸侧过去,点了点头:“应该是的,你先进去吧,我喝多了,有点晕车,在外面待会再进去吧。”
柳易尘多看了施岩几眼:“真的没事?”
上车前施岩还好好的,刷了会手机突然就开始了沉默,这种反常总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过了半分钟,施岩才有了反应。
他向主驾倾了一些,从储物盒里找了颗薄荷糖丢进嘴里,耸了耸肩:“能有什么事,眼一睁一闭居然和你结婚了,我做梦都能笑醒好吗?”
这倒是实话。
“知道了,那你注意安全。”柳易尘盯着施岩看了一会,拉开了车门。
施岩扯了个微笑:“去吧,替我看看咱俩的婚房长啥样,不许偷摸把结婚照卸下来,我一会要来看的!”
这话听起来又挺正常的,是施岩一如既往的风格。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个低落的时候,成年男人谁还没坐在车库里发过呆。
更何况他们今天的经历实在是有些离奇,乃至荒诞,无所适从也无可厚非。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们的确需要各自冷静一下。
柳易尘犹豫了片刻,转身走了。
在柳易尘转身的瞬间,柳易尘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手,重新拿出手机——
“咚。”手机刚刚打开,窗户就被敲了下。
施岩吓了一跳,迅速把手机屏锁上,抬头一看,是柳易尘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敲了敲车窗:“对了,我想等会跟我的经纪人打个电话说明情况,你一起的话会比较方便。”
突然产生了两年的空白,很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即使柳易尘一点都不想和经纪人联系,该做的还是得做。
施岩怔了一下,摇下车窗,缓缓道:“不用打这个电话了……你已经不是星影的艺人了,你现在和我一个经纪人。”
确切来说,整个公司都是施岩的,柳易尘现在可以算是老板娘了。
不过这话说起来有点没皮没脸,施岩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没说出口。
柳易尘张了张嘴,察觉到了什么,又吞了回去,话到嘴边变成了:“那我等你进来再说吧。”
他说完就朝着家门去了。
施岩冲着柳易尘离开的背影,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答应我个事呗,回去先别看新闻,换个衣服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等我。”
刚才他看到的那些新闻,在这两年里引起了巨大轰动,想让柳易尘之后的日子里完全看不到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施岩还是希望至少今天柳易尘不要看见。
不论如何,今天是他们的婚礼。
即使现在的他们没有两年后的记忆,但对于两年后的他们而言,今天应该是他们期待了很久的日子。
然而柳易尘脸色变了变。洗个澡等我,怎么听怎么奇怪。
说完,施岩也发觉哪里不对,立刻补充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让你洗了澡等我,我的意思是,你回去怎么舒服怎么休息。”
柳易尘看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有些狐疑,又有些想笑:“你刚到底看了什么,难不成这两年你和我上演过一出强取豪夺?”
强取豪夺是开玩笑的,但他不怀疑施岩能做出其他什么脱线的事。
毕竟施岩的脑回路一般人实在揣摩不到。
“胡说!你这是刻板印象!偏见!”施岩出言反驳,“再说了,我敢么我,你横我一眼我都腿肚子发软,一想到把你惹生气了,你可能再也不理我了,我觉都睡不着好吗。”
施岩的语气又恢复了白天贱兮兮的样子。
柳易尘放心了一些,朝屋内去了,施岩果然只是喝醉了,他替一只哈士奇担心半天,也是有些无聊。
车窗外彻底没有人影后,施岩收了那副有些蠢的笑容,缓缓向前躬去,头抵着副驾的储物盒重新点开了刚才没看完的文章。
写文章的博主是一名传媒学博士,分析了这两年里柳易尘的遭遇。
一年多以前,《新郎》上映后不久,柳易尘被人拍到密会同门师弟俞斐。
施岩能记住所有潜在的情敌。
比如经常主动和施岩搭话的影帝袁安瑞,比如施岩合作最多的导演许修谨,比如施岩最常合作的女演员郁醉。
唯独没有俞斐这个人。
施岩的记忆里,俞斐甚至查无此人。
最开始的时候,不少路人和粉丝都和施岩的反应一样,纷纷表示,只是一起喝了一杯咖啡,不算什么新闻。
然而,紧随其后,一段录音曝光,彻底把柳易尘推到了舆论的谷底。
文章后附了一段音频,就是当时那段被曝光的录音。
施岩控制住有些颤抖的手指,点了下去,音频的背景十分嘈杂,像是在酒吧,说话的应该就是俞斐。
“什么高岭之花,都是人设,他床上其实骚得很。”
是毫无底气的笃定。
“他喜欢我什么?我哪知道他喜欢我什么,喜欢我那儿大呗?”
是猥琐狎昵的笑声。
“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的,我只要打个电话他立马跟个狗一样跑过来。”
是虚张声势的炫耀。
“什么,现在?现在就算了,呵……他这会起不来床呢。”
是欲盖弥彰的掩饰。
聊天的全程,周围都是浮夸的附和、鼓掌、哄笑。
只要是混过娱乐圈的,谁都听得出这段对话发生在什么场合。
这明显是一群不怎么熟的人在夜店凑了一堆,大家都拿出点自己在圈里听来的八卦,谁的最有料、谁有幸自己就是八卦的主角,谁就最有面子。
越是十八线,越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博个眼球。
那些鼓掌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信了,总之鼓个乐呵。
如果是真的,最后又怎么可能是那样毫无底气的推脱敷衍。
更何况,施岩不相信柳易尘会是这样的人。
柳易尘骄傲得很,哪里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倒不如说,柳易尘在施岩眼里像是幽居冰封高塔的精灵,让人恨不得为他鞍前马后、流干最后一滴血,只为了融化哪怕一寸冰封、踏上高塔哪怕一个台阶。
施岩清楚地知道,柳易尘绝不可能那样作贱自己。
然而偏偏,路人并不会在意消息的真假。
他们在意的只是“听说柳易尘在床上骚得很”。
只是“那个刚刚演了同性恋的男演员原来真的是同性恋”。
他们能把一段主角根本没有出现的语音当做铁证、奉为圭臬。
一时间,不论是逼退圈的呼喊还是更令人作呕的谩骂,铺天盖地,覆盖了所有柳易尘能看见的地方。
各式各样的表情包也流行起来。
俞斐在这个风口浪尖发了一条微博:不熟。
微博不指名道姓,路人们自然而然解读出了几种意思:
有人说,这是炮友关系,自然不熟。
有人说,这么着急跳出来,蹭热度的吧?
有人说,柳易尘混得也太惨了,渣攻一点都不负责。
总而言之,舆论对柳易尘又是一波群嘲。
几个月后,俞斐宣布参加一档男团选秀节目。
虽然什么都不会,但因为这层热度,他成功留到了半程,被淘汰后人气也已经比之前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事后,柳易尘起诉俞斐和柳易尘的前东家星影,并成功胜诉。
星影承认了这件事实际上是经济团队的策划,俞斐公开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和名誉损害。
然而,吃过瓜的人从不会在意瓜的后续。
那些录音是他们对柳易尘的最后印象,也是最不可磨灭的印象。
甚至,认为柳易尘靠钱改变事实的人不在少数。
写文章的博士后面跟着阐述了这件事背后的利益纠葛,分析得头头是道。
星影之所以会策划这样的绯闻,事情还和施岩有关。
《新郎》上映后,电影大热,两人在电影里的CP感也被带进了现实里,对两人关系不熟悉的路人率先入股了CP。
两家的粉丝虽然表面上依旧势不两立,背地里却也开始各自叛变,施岩家的太子妃和柳易尘家的柳橙,不少人都披着马甲进了CP超话,失忆CP一时间势头大热。
问题就出在,柳易尘专注拍戏,几乎不接代言和综艺,CP带来的购买力和影响力最后都落在了施岩头上,星影没办法分到这块令人垂涎的蛋糕。
不能为公司创造效益的热度,不管多高都没有意义,尤其是,柳易尘的经济约本来就只剩下一年,柳易尘看起来也没有续约的意思,还不如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为了让效益回到星影自己的手里,柳易尘的经纪人亲自下手,策划了这出拆CP大戏。
俞斐是星影新签下的练习生,给公司的收益分成极高,脑子蠢、极易受摆布,长得却够帅,是最适合赚快钱的操作对象,于是最后,俞斐得到了这个机会。
在柳易尘众叛亲离的时候,是施岩出手将他带出了星影,也是施岩斥巨资为他聘请了一流的律师团队,柳易尘没戏可拍的时候,是施岩砸钱给他量身定制。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至今没有停下对柳易尘的谩骂和意淫。
今天两人结婚,那些过去的黑帖也再次被顶了起来。
“操!”施岩看完微博后,满肚子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抬手将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弹在前挡上,又在狭小的副驾里滚了两下,掉在了座椅下,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把那段音频又放了一遍。
“什么高岭之花,都是人设,他床上其实骚得很。”
“他喜欢我什么?我哪知道他喜欢我什么,喜欢我那儿大呗?”
……
车门突然被拉开,柳易尘站在车外:“这就是你让我先别看新闻的原因?”
手机里,音频还在播放,施岩慌忙躬身,试图将滚进座位下方的手机捞出来。
“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的,我只要打个电话他立马跟个狗一样跑过来。”
“什么,现在?现在就算了,呵……他这会起不来床呢。”
施岩总算掏出了手机。
屏幕已经碎了,音频也放完了。
柳易尘的嘴唇有些抖,面色苍白:“你让我别看,是以为这么大的事,我会永远看不到?”
他伸手将手机递了出来,屏幕上,是一条只有号码,没有备注的短信。
短信只有一个链接,施岩想,应该不用点开了,柳易尘的表情,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道:“我只是想,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好歹等我陪你。”
施岩刚刚看到的时候,连自己的心情都没办法整理好。
所以才会选择留在车里。
他原本想,根据今天的观察,柳易尘看见自己犯蠢的时候似乎会高兴一点,等他整理好心情,能哄着柳易尘的时候,再回去想个法子慢慢告诉他。
谁知道,柳易尘自己看到了。
“为什么不给我看呢?”柳易尘的声音有些自嘲,“这不是对你挺好的么,我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你帮了我,你是我的恩人,这不是帮你博好感吗?”
施岩从副驾上迈下来,伸手抱住了柳易尘,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失忆或许就是希望你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没有痛苦的记忆?”
“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恩人。”施岩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希望的是你把我当做别的什么,比如……”
比如爱人。
人说含蓄是一种美,施岩含蓄地没把愿望说出口。
虽然不合时宜,柳易尘还是脱口而出:“比如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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