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烁望宫的小厨房见到荀翊, 是宁姝怎么都想不到的。
他是皇上,高高在上地位尊贵再无人可以比拟,更何况今日他不是刚刚抄了良府吗此刻难道不应当忙着去处理、审问那些意图谋反之人吗怎么还跑来给自己煮甜汤了
她迷茫着, 荀翊已经端了一碗甜汤送到她面前, 声音温柔“先尝尝”
宁姝迷迷糊糊接过甜汤,又抬头看了一眼荀翊, 荀翊正低头看她, 眼角满是温润笑意。
和初次相见比起来, 他好像变得温柔了许多, 那时候的他虽然看似平静, 但周身都是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哪里会想到有如今这般情境。
但宁姝知道,荀翊其实一直都很温柔。
倘若他没有一颗温柔的心,此刻天下便不会是这样。他可以为了报复去当一个暴君, 亦或者是完全不顾忌的虐杀曾经的仇敌。
但他都没有,他选择了对自己最崎岖最坎坷最艰难的那一条路。
“夫君煮的, 一定很好喝。”宁姝捧着碗, 抬头对荀翊说道。
她眉眼笑的弯弯, 像天上悬着的清丽月牙, 但月牙却没有这般艳丽温软,也并不会让荀翊心头有这般暖意。
因为她叫了自己夫君。
千古帝王术, 养心养气, 可却没人在意似的, 只当帝王权力这般大, 那便不应当有不能为的事情,也不应当和朝臣百姓置气。
都当帝王是真龙天子,可即便是真龙,也有七情六欲繁琐人间。
而在此处此地此时此刻,宁姝像是将他从方才的严酷审问当中带了出来,回到了人间烟火处。
脚面落在了实处,再也不会被那些思绪裹挟。
宁姝抿了一口甜汤,笑着说道“好喝。今日我当真是累了,正想着回来寻些东西喝,谁知道皇上竟然在这里等我。”
荀翊笑笑。他当然知道她出去是做什么的,也知道为了给元青花和灵云解释定然破费诸多口舌。
来这里做甜汤一方面是为自己转换一下心境,二来也是为担忧自己的宁姝送份贴心。
也多亏了瓷器们所说的那些话,让他想明白了良府的事情。但这些他并不方便和宁姝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便假借瓷器之手告诉她也是可以。
“今日姝姝同我说可能来不及回来煲汤,我便想喝了姝姝这么多汤,总是要还的。”荀翊笑着说道“你喜欢便好。”
宁姝喝完甘爽甜汤,将碗搁到一旁,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抱住荀翊。
荀翊身上一直是凛冽的松柏青竹味道,但此刻他身上却有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在这处便愈发明显。
宁姝并不在意这个,她往荀翊怀里蹭了蹭,问道“皇上可知道臣妾喝过最好喝的甜汤是在什么时候”
“难道不是此刻”荀翊有些惊讶问道。
宁姝摇了摇头,像只小猫似的在荀翊怀里蹭了蹭,说道“是第一次在太后娘娘那里用饭,皇上将自己的甜汤给了我。”
“为何那时最好喝”荀翊不解。
宁姝回道“当时倒也没觉得很甜,只是之后每每想起,便觉得那碗汤愈发甜了,有种初见甜。”
“初见甜”荀翊笑了起来。
只是那时并非是我初次见你。
“那太后寿宴上的时候,赏赐的糖就不甜吗”荀翊又问。
宁姝想了想,回道“那时候不一样,皇上长什么模样我都看不清。”
“有何区别”
“那定然是要皇上就在身旁,才觉得甜上加甜。”
荀翊听宁姝这般说心里愈发开怀,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姝姝何时嘴这么甜了我倒是之前听闻宁府嫡女可不是个嘴甜的姑娘。”
宁姝一本正经“那兴许是皇上赏赐的糖太甜了吧。”
荀翊拉着宁姝的手从小厨房里出来,四周的宫人互相递着眼神,戴庸远远守着,此刻见了皇上脸上带着笑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良府的人怎么也不肯说,可是费了些功夫。自己倒是无妨,只是皇上来的时候那场景有些不好看,有几个知道反正要死的,倒也不在意天上地下了,还将皇上污蔑讥讽了一番,实在气死个人。
宁妃娘娘是皇上的解忧散,一见就能好。
戴庸连忙快步跟上去方才皇上还怕自己站在一旁会被宁妃娘娘发现,让自己远远躲着呢
宁姝和荀翊二人进了正殿,宁姝一看桌上还摆了个木盒子,问道“这也是皇上送的”
桐枝再旁回道“是太后娘娘午后遣人送来的,说是近日得了一双瓶子,想到娘娘您速来喜欢瓷器,便赏了来。当时娘娘不在,袁嬷嬷便放下了,说是娘娘回来定要仔细看看,是太后娘娘的一番心意。”
宁姝又看那木盒,盒子倒是颇大,里面定然不是个小器件。
她走到木盒旁,还没掀开,就听见里面两个少年声音吵架似的。
一个声音清脆些,说道“这人也当真是麻烦,就算送东西还要寻个由头,直接说就是送你的不就成了”
另一个声音尖锐些,说道“那怎么能直说呢当然要含蓄一些才好。以景言志,借物抒情,这不就是咱们的意义吗不然你以为咱们两个当真是插花的瓶子”
清脆“东西就是拿来用的。”
尖锐“哦,那你自己脑袋上插花吧,花粉花叶落一脑袋,还时不时有几只虫子飞过来,水换的不勤肚子里都是臭的。”
清脆“不然你以为咱们是干什么的”一个气不过,问道。
尖锐“当然是替太后娘娘说话了的。”另一个说道“宁妃到时候看一眼咱们身上的图案,就都明白了。”
清脆“那万一她看不懂呢”
尖锐“不能。”另一个声音说道。
“你就这么确定万一她是个斗彩、五彩,甚至连后挂彩都分不清的人呢”清脆的声音又问。
尖锐声音答道“都说了宁妃娘娘喜欢瓷器,那定然是有研究的。再说了,斗彩、五彩、粉彩分不清不是很正常吗咱们清代前期不也是都叫五彩,还是后来才分开了的,就算不知道也是正常。”
宁姝将手搭在盛放瓷器的盒子上,里面顿时安静了。
过了稍许,尖锐声音说道“怎么还不开盒子我还有点紧张呢。”
“你紧张什么”清脆声音问道。
尖锐声音还有些逗,念道“宁妃喜欢瓷器,那她过眼的瓷器定然不少,万一不喜欢咱们两个怎么办那还不如往我头上插花呢,当物件的,定然还是要被使用心里才安稳。”
“放心吧,咱们俩个寓意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喜欢。到时候见了咱们两个,恨不得将咱们恭在香台上天天拜上一拜。”此刻反倒是清脆声音来安慰他了。
荀翊看着宁姝动作停顿,也好奇她为何不将木盒打开,但他知道,里面放着的瓷器定然又说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儿。
“为何不打开看看”荀翊问道。
宁姝有个小小的猜测,其实当日博物馆里有两个瓷瓶是一对儿的,上面的图案意头挺好的,这木盒里万一是这两个呢
拿出来有点小尴尬。
既然荀翊都问了,宁姝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打开木盒,果然如同她所料,是博物馆那对清康熙年间的五彩仕女婴戏纹瓶。
瓶子是白底儿的,上面有怪石屋檐祥云松柏,但最为打眼的还是人像,上面绘有四妃十六子,算是瓷器上非常常见的题材了。
意思为何
就是希望大家多娶老婆多生孩子。
毕竟康熙时期拿下江山后总是希望社会安定人口增长的。
太后娘娘将这对瓷瓶送给宁姝,其意不言自明,就是让宁姝赶快给自己生个皇孙。
“你看。”左边的瓷瓶声音清脆,说道“她被我们两个震慑住了,你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惊叹”
宁姝不是,是惊讶。众里寻你们两个,今日还在想怎么能和乔昼说清楚画你们俩,结果你们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右边的瓷瓶声音尖锐,说道“我看不是惊叹,而是害怕。”
声音清脆的瓷瓶问道“为什么要害怕两个瓷瓶”
另一个瓷瓶答道“你没听博物馆的会计叹气抱怨吗家里催完她结婚之后又催她生孩子,催完生一胎之后又开始催二胎。所以应该是女人天生就对生育有恐惧之心。”
尖锐问道“那也应该是畏惧啊。”
荀翊见宁姝不说话,凑了过来,嘴上说着“是什么让朕也瞧瞧。”
当他看见那两个瓷瓶的时候稍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开着玩笑说道“看来母后十分挂怀我们两个。只是这瓶子有些不合适,四妃十六子,我倒不需要那么多,明日让他们将上面的女子涂了去,就留下一个再拿来给姝姝。”
荀翊这么一开玩笑,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便有些消散了。
两个瓷瓶异口同声地喊道“不行不能再烧了再烧我们就成后挂彩了”
“那也不是后挂彩,后挂彩是之后补颜色,咱们两个就要成后抹彩了”
宁姝连忙说道“太后娘娘有心,臣妾很喜欢这两个瓶子。”
荀翊“当真”
宁姝连忙点头,她也怕荀翊君无戏言,这就要将两个五彩仕女婴戏纹瓶送去“回炉重造”了。
荀翊嘴角微微勾起,看着宁姝说道“那既然如此,总不好让母后失望,姝姝觉得呢”
宁姝我觉得什么我觉得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想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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