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尴尬。
宁姝出门为了避免麻烦, 把头帘儿和小辫儿拧成了个单鬟, 快到宁府的时候又在马车上将它们拆了下来, 是以荀歧州将她认成了个已出阁的妇人。
本以为会一如既往的神不知鬼不觉,但谁能想到那个“人傻钱多速来”还被掌柜忽悠的x功能障碍者是秦王殿下啊
传说中战神一般驻守漠北,让敌军闻风丧胆,战前喊阵就能骇死几个的活阎罗秦王荀歧州竟然是个
宁姝欲哭无泪, 脸上却只能挂出职业标准笑容,一副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小女见过秦王殿下。”
她又对着宁培远说道“父亲,姝儿衣着不适,这便回房规整, 失陪。”
说罢, 也不管宁培远和荀歧州什么表情,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真女子从不回头看爆炸。
桐枝跟在宁姝身后一路小跑,不知怎的,她总感觉秦王殿下的目光一直在自己手上的青瓷虎子上。
宁姝奔回院子, 原本想要闭门不出,什么秦王权当没见过,谁知没过一会儿宁培远便让管事的将她请到前院去。
宁姝百般不愿,磨蹭了好一阵子才过去,却看见前院只站着秦王和陈衿二人, 宁培远不知去了何处。
也是这段时间, 荀歧州从陈衿那儿听闻和苏渊有婚约的原本是这宁姝, 谁知他后来看上了宁柔, 晋国公府依着他换了婚约。
荀歧州对此举的看法倒是另辟蹊径“婚配一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看两人合不合得来。若是苏渊真心喜欢那宁柔,换了婚约反而是对大家都好。不然他吃着碗里的,还得惦记锅里的,让人耻笑了去。不过苏渊也是,既然当初有过婚约,便不应当和旁的女子交往过密。果然是年级尚小,经验不够老道啊。”
陈衿听闻他这番道理,笑道“自然不如秦王殿下。”
荀歧州点了点头“本王毕竟多吃了这些年的盐,见的风雨也比你们多些。”
陈衿以往和荀歧州甚少交往,如今接触下来倒觉得这亲王殿下十分亲和,他本就是长袖善舞之人,未出一时半会儿便就熟了。
陈衿问出了多年疑问“秦王为何到这年纪都不娶妻”
别说娶妻了,听闻连个侍妾都没有,为此,都开始有人传言秦王好男色了。
荀歧州叹了口气,耿直道“不瞒你说,祖父家是将门,前些年漠北战事紧张,长辈一个接一个的没了,我宁愿在沙场上多杀一个,也不想将精力放在这些男女之情上。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我父母感情不睦,全因后院乱七八糟,我娘性子直率玩不来那些后宅的弯弯绕,直接带着我跑去了漠北。我想着若是日后娶妻,后院里还有庶子庶女,还不够头疼的,不若从一开始就免了这念想。”
陈衿闻言也不得不赞叹荀歧州忠君护国之情,更免不得钦佩那些驻守漠北的将士。日后倘若让他听见旁人再说秦王的不是,他便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那”陈衿不愿将这话题引得太过沉重,引得荀歧州难受,转口问道“秦王殿下回京不久,怎的好似与宁姝相识”
荀歧州“说来也巧,本王回京的第二日便进宫面圣,还拜见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似是有意为我赐婚,将那姑娘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便想着唉”
陈衿心里一转便想到,宁姝在宫里陪伴太后有些时日,想必是得了太后青眼。荀歧州外祖家与太后母家有些远房亲戚,太后定然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要将宁姝许配给秦王。
这么想着,他便问道“那姑娘说的可是宁姝”
“正是”荀歧州嗟叹一声“太后娘娘说她千万般好,本王却没想到她竟然”
陈衿“竟然”
荀歧州咽了下口水“竟然”
他猛然想到,这般在旁人面前说道一个姑娘不应是男人所为,若要将两人相识的过程说出来,难保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竟然还颇爱收藏瓷器。那日恰巧在老街见到她逛瓷器铺子。”
“哦。”陈衿有点失望,毕竟人人都说宁姝没事儿喜欢对着瓷器自言自语,之前听闻苏渊所讲,她确实对瓷器有所不同。但他听了那么多铺垫,心里的预期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怎么就没了
但天还是得继续聊下去,陈衿说道“秦王殿下也爱瓷器”
荀歧州含糊的说“是啊,有那么点兴趣。”
“说起瓷器,我倒是想到一件趣事。前朝张铭学富五车官拜尚书,养气功夫极好,是个长寿老人。待他去了,家人收拾东西,这才在他床上见到个瓷枕,上面写着为争三寸气,白了少年头。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夜夜见到这字,日日提醒他莫得动气。之后倒也兴起一阵瓷枕题字的风潮。”
荀歧州还是头回听说这档子事儿,便问“那这瓷枕为何如今鲜少有人使用呢”
陈衿笑道“因这瓷枕放的位置少有人见,便都是些真心话。人走了,家人一见到瓷枕才知道了许多密辛。譬如往日看着老实的,瓷枕上写着今日装老实,明日多分银,譬如平日看着老学究的,一场急病没了,没来得及收,结果被发现瓷枕上画着不堪入目的图儿,名声尽毁。此种数不胜数,慢慢的便无人敢用了。”
“原来如此。”荀歧州说道。
陈衿“这便是以瓷识人罢。”
经陈衿这么一说,荀歧州倒是想到万一这姑娘与人说自己买青瓷虎子的事儿呢自己的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宁姝正好这时赶到,陈衿见了连忙招呼“宁姑娘,这儿。恰好有人来寻令尊,令尊去去便回。”
他说完,一抬头就看见荀歧州皱眉看着宁姝,宁姝倒是坦然,只是脸上挂着的笑有点僵硬。
陈衿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点古怪呢
荀歧州先开口“宁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姝“好。”
荀歧州转头对陈衿说道“陈弟在此稍等,本王去去就来。”
说罢,便带着宁姝往一旁的亭子里去了。
陈衿我是谁我为什么今天要跟着来明明是三个人一起来的,为何我不配有姓名
木亭开阔,倒也不必担心旁人觉得两人不清不白,周围亦只有陈衿一个人,距离是听不见两人讲话的。
荀歧州和宁姝互看了一眼,荀歧州压低了声音率先开口“你放心吧,本王还不是那种背后嚼人舌根之人,你的事情你自己处理,本王与你并无瓜葛,不会多语。”
宁姝微笑,眨了眨眼“殿下在说什么民女与殿下只是恰巧在瓷器铺子遇上,都看上了个瓷器罢了,银多者胜,公平合理,有何嚼舌根的”
宁姝思来想去,觉得荀歧州定然也不愿自己说他买青瓷虎子是为这种用处的,更何况自己尚未出阁,这种事情平日与秘葵等人说说笑笑便也罢了,怎能当着男子的面说
于是她便决定装傻。
“你当真不知我在说什么”荀歧州被她这幅态度弄得有些迷茫,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的情景不对
他问道“那你当日为何与我说那青瓷虎子不是做这个用的”
宁姝回道“秦王殿下,民女只是听那掌柜的说夜里用什么的。但这虎子实则只是个水器,装水的,倒水的,旁的用处都是假的。民女怕王爷被那掌柜的骗,这才出言相劝。”
“那你当时为何脸红”荀歧州问道。
宁姝一愣,回道“民女没有脸红,想是那铺子光照不好,秦王殿下看花了眼。”
荀歧州又问“那你当日为何要梳妇人发髻”
宁姝对答如流“女子在外诸多不便,扮成妇人能少些麻烦。”
毫无破绽。
至少在荀歧州这里看来,宁姝毫无破绽。
荀歧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何与我争那青瓷虎子”
宁姝语重心长“秦王殿下戍守漠北令民女钦佩不已,而那黑心掌柜竟要骗殿下钱财,民女实在是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若是让旁人知道秦王殿下将一个普通水器用来定然也有损殿下威名。民女当日原本想提醒殿下的,奈何殿下正在兴头上,不愿听民女只言片语,民女只好这般。”
说罢,宁姝幽幽叹了口气“不瞒秦王殿下,那些银子兴许对于秦王殿下无足挂齿,但却是小女所有的银钱了。只望殿下威名远播,震慑住那些觊觎我朝国土之辈。”
荀歧州听了还有点莫名佩服听听,这是什么样的觉悟简直就是女中豪杰
他一激动,说道“既然如此,那一百五十两,本王贴补给你”
宁姝还有这等好事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说道“那青瓷虎子我是不能给秦王殿下的。”
既然得知这东西只是个普通水器,荀歧州自然不将它放在眼里,大手一挥“方才见你那丫鬟用的方便,你便留着用吧。”
“多谢秦王殿下。”宁姝脸上瞬间绽放了笑颜。
这一笑,倒弄的荀歧州有点不好意思,他抱拳道“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你切莫见怪。”
宁姝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都是那个掌柜的胡言乱语。”
客气什么一百五十两还给我啊
苏渊这时回来,看见陈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走上前去问道“怎得一个人在此”
陈衿冲木亭里努了下嘴,叹了口气“喏,还有两个人,就是站的有点远。”
苏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之间宁姝和荀歧州两人有说有笑似的,荀歧州竟然还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宁姝。宁姝娇笑着接了过来,塞进自己的袖囊当中。
她那模样似是十分开怀,与之前和自己一同时大有差别。
陈衿在旁解释“听秦王殿下的意思,是太后娘娘要给他与宁姝指婚,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苏渊声音冰冷“我放心”
“是啊。”陈衿回道“之前见你对宁姝总是有点放下不,想必是因换婚约一事,怕耽搁了人家。你不是也说,她若是有难处,可以来寻你帮忙的吗秦王殿下那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人品宽厚,后宅安宁,又有世袭爵位,半点没比你差。如今你便可以放下心了。哎,你去哪儿”
陈衿话没说完,苏渊已经连跨几步走到木亭当中,看着宁姝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宁姝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回道“这是我家。”
苏渊我显然不是在问这个。
“我是问你,在此处与秦王殿下聊些什么,如此开怀”
宁姝“随便聊聊。”
荀歧州生怕宁姝为解释将青瓷虎子的事儿说出去,连忙在旁编道“宁姝姑娘对漠北之事颇感兴趣,便问了我些。”
“对漠北之事感兴趣”苏渊看向宁姝。他倒是从来不知宁姝有这种喜好。
“没错”荀歧州说道“宁姑娘久仰漠北军奋勇杀敌的英姿,只可惜身在京城无缘得见,说是日后想去漠北出行游历,便问了本王。本王恰好年纪长些,说起游历也有几分经验,这便传授于她。”
苏渊冷笑一声“想必是为投殿下所好吧。”
这人今天是来找茬儿的智商有问题是会传染的吗还是谈恋爱的男人智商为负
宁姝心里想着,转头问荀歧州“敢问秦王殿下,打仗之时,可否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荀歧州答道“自然不可。人与人不同,想出的排兵布阵路线打法都不一样,兵者原本就是诡道,怎能以自己的想法去推想他人的。”
宁姝点了点头“秦王殿下不愧是名将。”
说罢,她又冲着三人行礼,转身离去。
荀歧州自然听得出宁姝是在骂苏渊,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谁让苏渊一上来便这般恶意揣测个姑娘的换做自己是宁姝,早就骂他个狗血淋头了,才不会这般有涵养呢。
宁姝回到房内,青瓷虎子气若游丝的问道“他走了”
宁姝“走了。”
青瓷虎子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完蛋了,竟然被他找上了门。”
秘葵在旁笑道“不过说起这事儿,正如我之前猜测,荀姓的男子大概质量都有问题。不然怎会一个至今无嗣,一个听信这种谣言,非要高价买个青瓷虎子回去”
“这都不重要。”宁姝从自己袖囊中掏出那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拍“秦王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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