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蜜目送景涟消失在曼珠沙华的尽头,那道裂缝也随后消失了。
地上的尸身已经开始僵硬,面色灰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心头空落落,如果她没有出门,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又一次,没有家了。
大约是知道这世间有灵魂存在,所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悲伤,她还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生离死别经历多了竟然也习惯了。
所有悲伤与后悔都对逝去之人无用,不过是自我虐待给自己安慰罢了。
“就是这里?”
“没错,根据罗盘指引,就是这里有巨大灵力波动。”
景蜜抬头,门外进来两个中年男子,样貌普通,从未见过。
“景涟死了?”其中一人径直走向地上的男子,触探他的颈动脉,确定人已死。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景涟的朋友,本来想来看看他”,另一人露出友好的笑容问她。
朋友哪里可能是一副无痛无痒的反应,只有惊讶没有悲伤,不过正因自己是孩子的模样才让他们觉得没必要在自己面前表现吧,景蜜按小孩子的口气说道:“我是景蜜。”
男子见手中罗盘针指引的方向就是女孩的方向,勾起嘴角,“是景涟的孩子吧?你爸爸一定不希望你没人照料,我们都是和景涟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大家都很想他,和我们一起回师门吧。”
景蜜看了他一会儿,答应道:“好啊,可是叔叔,爸爸这么办?”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爸爸要躲的人了,不说他们有特殊办法找到自己,就说现在的形式她也不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倒不如去看看爸爸一直隐瞒的东西,关于灵力妖怪的世界大约也能找到答案。
还有,我心大的爸爸啊,你倒是走得干脆,可你是怎么想的才觉得我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可以处理好你的身后事。以及最后去S市找人,除了名字一点信息都没有,你就不怕我找错人或者迷路在半道吗?最重要的是,家里真的分文不剩,买不起车票,更买不起坟地了。
男子见景蜜的表情并无悲伤没有多大怀疑,几岁的孩子哪里懂生死,就像他儿子在爷爷的葬礼上也照样和同伴玩耍,“他的身后事我们会帮忙处理的。”
检查完景涟死因的男子对他说道:“死因是喝酒过多引起呕吐物阻塞气道,窒息死的,他竟然是这种死法,太可笑了。”
男子面露讥讽,传声道:‘叛徒罢了,怎么死都与我们无关。’
二人为景涟立完坟墓,片刻不歇息,就带景蜜走了。
景蜜除了匆忙中趁二人不注意取走那块刻有‘涟’字的玉佩再没带其它东西。她坐在两个男子的车上,车开了两天,开进连绵起伏的山脉。她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两日来二人在她面前说话开始不遮掩,却没说什么与找她理由有关的东西。景蜜一副我是小孩不懂你们大人的样子看窗外。
车子驶过一块刻有“九穹观”的巨大岩石后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这里的人还保留着穿道袍,束道髻的习惯,房屋也是木质架构。一路走来,景蜜看到一群少年在练木剑,差点以为自己又往前穿越了千年。但在这里她感受到他们称为灵力的东西比外界浓郁,连呼吸都觉得神清气爽。
两男子带她见了掌权者,是一位五十来岁,样貌温和的人,他们称他为观主。
观主先是感叹她父亲早逝而悲痛万分,又说她父亲是他徒弟,定要好好照顾她,过几日举行拜师礼,正式收她为关门弟子,“你灵力天赋异禀,又带了些奇特的气运,容易撞见鬼怪。你是天生的驱魔师,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超过你父亲。”
景蜜表现出十分感动的样子,乖乖同意,当场喊了一声师父。
拜师那日,景蜜在众位师叔伯的见证下认了师父。她不着痕迹地掠过众人的表情,有冷淡,有嘲弄,当然更多的是笑容,而笑容中的真假就不得而知了。爸爸,你到底在这里做过什么大事……
他们为她准备了一间单独的房间,据说是父亲当年住的地方。景蜜换上和这里一致的蓝白色长衫,扎起头发,翻开明日需要学习的书先了解起来。
这副打扮让润玉想起了曾经在璇玑宫的日子,“明知此处可能会对你不利,为何仍要过来?”
景蜜放下书,对他笑笑,“无所谓啊,反正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倒不如来看看爸爸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从前在花界与天界时,众人都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而这里却危机四伏,小小年纪就要独自承受痛苦与伤害。而他不敢干扰她的劫难,除了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什么都不敢做。
十年后
身姿卓然的少女迎风舞剑,剑气混着灵力倾泻而出,地上岩石在这股力量之下碎裂四散,威力非凡,少女依旧足不沾尘,宽大的袖子猎猎作响。
结束今日的练习,景蜜收回剑势,走到屋内灌了一杯温水解渴。
十年来她在九穹观中过得还算顺利,想象中的波折并没出现。她和这里的弟子一样学习生活,享受同样待遇。甚至因为灵力高于同辈而享有更多资源。师父待她也毫不吝啬,给她一切好的助她提升灵力修炼。
若要说有哪里有违和感,就说师父给她的东西太好了,好到超过他的亲生子女,一般人会这样吗?
按他说法是因为愧对她父亲想弥补,可这十年从其他人提起父亲就替师父不值的语气中,似乎是父亲的错。连带着许多人都没给她好脸色,甚至连同辈的人知道那些事后都觉得她是叛徒之女,纷纷远离。当然,她也不在乎这些小孩子间所谓的同窗情谊就是了。
关于父亲的离开听到最多的版本就是他当年爱上了母亲,不想再过整日与鬼怪打交道的日子,希望做个平凡人。师父不同意,他就自废灵力抛弃师门以示决心。
听起来是个伟大的爱情故事,如果没有后来东躲西藏的日子以及被他们带回观里她就信了。父亲在害怕回到这里,而他们要找的也根本不是他,而是有灵力的自己。
这些年师父看她的眼神与看他子女的慈爱不同,每当发现她灵力上涨,师父笑容里就夹杂着说不明的味道。
让景蜜觉得:“就像一只精心喂养长大待杀的——
猪。”
“为何会有如此感觉?”白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坐在木椅上。
这些年也习惯了他的陪伴,要是没有一个可以完全放下戒心的人,整天紧绷精神,不知会变成怎样。景蜜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人的左脸比右脸更能体现出他的真实情感,他对我笑时都只有右脸在笑。如果说每个人不一定遵从这个定律,但每次师父的笑容对我和对他女儿是完全不同的。可他又不顾女儿闹脾气,把好的东西给我。不就像养大一只猪,等它长大可以吃时宰掉么。”
润玉好奇道:“这左右脸是何处所证之理?”
“润玉哥哥你们古代妖怪不行啊,要学会融入现代的思想,下次我们去外界除妖时记得去图书馆看看。”
可启蒙从入观后开始的你又是从何处知晓的这些?润玉道,“景蜜所言极是,学海无涯,我定当多学此处学识。”观内的书都已看完,不过内容粗浅,完全比不得天界藏书。“可你既知对方图你灵力,又为何暴露真实实力?”
“总得给他们一些盼头,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再说我哪知道这里的人这么弱,灵力需要用符咒作为载体才能施展出来。有些人对自己水平没点自知之明,三五不时来挑衅,我也烦啊,还不如让他们认清自己。既然已经成为焦点,索性更加锋芒毕露,这样我活得也爽点”,不到他们真正露出马脚前,完全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
这副无所畏惧的姿态到与九霄云殿直面天帝天后的样子极为相似,润玉怀念地想着。
“你又在自言自语的说什么?”一个与景蜜穿着相同色调衣裙的少女站在门外不耐烦道,“有新任务了,周师叔让我来叫你。”
“知道了,马上过去。”
那少女说完就转身走了。
“终于又可以去体会科技的力量,再待下去都要变成古人了”,景蜜站起身,整理了一遍衣服,“说起来我父母看不到你是因为没有灵力,但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为什么也看不到你?”
润玉笑道:“不过是一些小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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