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江户川乱步正在奔跑着。

    在得到了最后一步的线索——那天的『夜叉白雪』究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 江户川乱步总算将所有的线索连在一起。

    泉镜花和中岛敦之所以当初能够进入旧校舍，是因为『月下兽』正巧在呼唤睡梦中的中岛敦，而泉镜花和江户川乱步一样是刚“转学”过来不久，『夜叉白雪』也在呼唤着她，所以他们才能够进来。

    夜叉白雪那时候不是想要杀了这两人, 而是想要唤醒这两个人从虚拟世界里清醒过来。可惜的是，泉镜花和中岛敦终究还是比江户川乱步要更早进入这个世界, 而这两个人的『异能力』又待在旧校舍里被污染。

    『夜叉白雪』已经渐渐分不清杀意和想要拯救泉镜花的情感了。

    在所有线索都连在一起时, 江户川乱步也彻底摆脱了这个世界的『自己』，恢复到了原本的自己。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江户川乱步』，而是另一个世界的『江户川乱步』。

    在他的世界里, 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一起来到太宰治的家里, 就着太宰治平行世界的恋人这件事展开讨论，结果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个什么来，整个世界就被白光所笼罩，而他和当时在场的福泽谕吉与太宰治一起被一本巨大的『书』给“吞”进去了。

    根据江户川乱步的推理，除了他们三个之外, 估计还要很多人也一样穿到平行世界里了。

    并且，这只是第一个世界。

    这么想着, 他不由得奔跑得更快了。

    ——要赶上啊！

    ···

    狂暴化的爱丽丝金色长卷发像是被狂风席卷了起来，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双空洞黑暗的眼眶里仿佛通向了无尽的深渊。

    “不会、让你痛的。”爱丽丝的声音从刚刚到现在一直磕磕绊绊的，但是这也无法消减她身上那种疯狂与恐怖。

    她发出一连串细碎的笑声，在漆黑的旧校舍里显得极为诡异。

    “乖乖的、乖乖的。”爱丽丝掏出的巨大针筒对准了太宰治, 说：“只要把你的记忆清除掉，你就不会消失啦。”

    “像之前那段时间一样，一起玩耍吧。”

    望着眼前模样可怖的金发女孩，太宰治并没有显露出半点恐惧的意思，他反而好奇地问道：“作为维护这个虚拟世界的高级AI，你们这些精神体对『我』而言是可以消除的『病毒』，你就不怕碰到我时会消失吗？”

    长时间待在旧校舍里，回不到森鸥外身边的爱丽丝不仅外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意识也经常处于浑浑噩噩而模糊的状态中。

    虽然战斗本能并没有退化，甚至是在狂暴状态中变得更加强大，但她的意识却依旧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此时听到太宰治的话，爱丽丝也只是下意识地停下来，想要回答他的问题，说：“嗯，爱丽丝可是很厉害的。虽然不是像太宰你这样的高级虚拟AI，但我也稍微拿到了一点这个世界的权限。”

    当然，她所能够获得的权限也仅仅只有能够帮太宰治消除记忆这种事上，爱丽丝也没办法去把森鸥外叫过来，让他摆脱出这个虚拟世界。

    “一直在旧校舍里真的好孤独好孤独好孤独···”爱丽丝闭着眼，犹如一个呢喃着歌的小女孩，可惜的是她只有左半边脸是完整的，右半边脸就如同恶魔一样只剩下一点血肉黏在骨头上。

    她说：“林太郎那个笨蛋，让我等了那么久。”

    这个世界是未来科幻设定，所有人的寿命都长得不可思议。在这个世界里，“完美”是理所当然的，拥有“疾病”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被认为有病的人会被强制投放在虚拟世界里，现实的肉.体被禁锢在营养仓里，而他们将在虚拟世界里度过“完美”的一生。

    从森鸥外的意识被投放到虚拟世界开始，爱丽丝究竟在这个漆黑的旧校舍里待了多久呢？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连她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漫长的、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其他陷入了疯狂中的『精神体』的哀嚎声。

    直至她都以为和森鸥外的联系已经断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从另一边传来了奇怪的情绪。

    还没等爱丽丝弄明白那是什么，拿着火把的太宰治来到了旧校舍里。

    这是这个世界的高级虚拟AI，爱丽丝一眼就能够辨别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但面对爱丽丝的警惕，那个黑发的少年只是露出了一个浅笑。

    “你好呀，这位可爱的小小姐。我是太宰治。”

    这么说着，他让爱丽丝“看”到自己手上拿着的“材料”，说：“你不觉得今天是个自杀的好日子吗？”

    奇怪的人——不，应该说是奇怪的AI。

    森鸥外还在真实世界的时候，爱丽丝作为他的精神体也曾见过许多AI，他们多半看起来非常像人类，但本质上依旧是非人的生物。

    而太宰治？爱丽丝觉得在那一刻，甚至连人类都没有他那样像是一个『人』。

    太宰治如同一个筹谋着恶作剧的小孩子般兴致勃勃地向爱丽丝说明了他的计划。

    他要在旧校舍里自杀，引起这个虚拟世界其他人的注意。

    出于这个虚拟世界的机制，所有的违和感都被削弱到了极点，包括这个旧校舍的存在。太宰治在意识到自己是人类之前也没注意到横滨中学里还有一栋旧校舍。

    而太宰治作为协助这个世界的高级虚拟AI，能够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人类这点已经是违背了这个机制，在不清除记忆的前提下，他也变得越来越衰落，更别提将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给其他人了。

    只要太宰治向他们说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么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再次模糊化。

    与其那样，还不如在违反这个世界机制的边缘上来回蹦迪。

    “事实上，这个虚拟世界会怎么样对我来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太宰治说道：“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前竟然作为虚拟AI在维护这个世界就感到有点生气。”

    “而且，我在这个世界也有想要守护的人。”太宰治笑了笑，说：“虽然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在进入虚拟世界后被安排了『姐弟』身份的人。”

    他在说谁呢？爱丽丝并不知道。

    只是太宰治露出了非常像“人”的一面，让爱丽丝稍微有些心情复杂。

    这种复杂的情感在栉名安娜刚好因为自身特殊的感应而赶到旧校舍外时达到巅峰。

    栉名安娜进不来旧校舍，只能在外面哑着嗓子喊太宰治的名字。

    注意到栉名安娜的太宰治轻声地对爱丽丝说：“我曾和那个孩子约好要一起活下去呢。

    ——“我们两个一起活下去吧。”

    ——“嗯。”

    “真遗憾。”太宰治垂着眼，面容极为平静，他说：“我毁约了呀。”

    明明他的表情平静得不可思议，眼睛里连半点波澜都没有，爱丽丝却觉得他像是被刺痛了那样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本身也不是人类的爱丽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爱丽丝只是森鸥外的『异能力』，在没有森鸥外命令的前提下，她并没有要阻止他人死亡或露出难过表情的机能。

    ...但爱丽丝自己却莫名其妙地也难过了起来。

    在过于漫长的黑暗中，这种情绪也变得迟钝起来，像是嘴里一颗小小的蛀牙，酸酸涨涨的，又带着一点刚好在能够忍受范围内的疼痛。

    她已经变得一塌糊涂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具体的表情来，金发的小女孩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希望他不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爱丽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之后，太宰治在旧校舍里毁坏了自身的肉.体，爱丽丝一直待在他的身旁唱着歌，如同一只夜莺一般，用着自己早已沙哑的嗓子唱着无忧无虑的歌声，送一位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高级虚拟AI的离去。

    在肉.体毁灭后，变成幽灵状态的『太宰治』便变得沉默而安静。爱丽丝知道为什么，因为『太宰治』已经彻底死掉了，连同肉.体一起。

    此时待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世界太宰治的灵魂。

    至于爱丽丝？她自然也是那个世界的『爱丽丝』。

    只是她如今已经彻底沉浸在这个世界『爱丽丝』的情绪当中，无法挣脱开来。

    好孤独，好痛苦，好难受。

    在模模糊糊的黑暗中拥有了自我意识的爱丽丝独自一人待在这里不停地徘徊、徘徊。

    她想，『爱丽丝』后悔了，她根本就不该不去阻止『太宰治』的死。

    想要一直在一起。

    不希望他再次消失，想要再次一起玩耍。

    只要消除掉了太宰治的记忆，他们就能够再次一起——

    太宰治说：“可是『他』根本不想消除记忆，不是吗？”『他』指的是谁，两个人都知晓。

    爱丽丝说：“我知道的，但是...”

    “如果依旧记得、这一切的话，你又会『坏掉』的。”爱丽丝用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声音说道。

    原先的那位『太宰治』就是在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而仅仅只是一个高级虚拟AI，所处的世界也只是虚拟世界后彻底走向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想要阻止『太宰治』的死亡，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爱丽丝』的愿望吧？”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不要被平行世界已经疯狂的自己给吞噬掉啊。”

    这个世界的『爱丽丝』最初的愿望？

    爱丽丝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说：“最初的愿望是，希望林太郎能够来接『我』，希望林太郎能够醒来。然后，然后，然后...”

    “...啊啊，是这样啊。”爱丽丝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本处于狂暴状态的她又彻底变成了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的巨大针筒也化作光点消失了。

    爱丽丝“注视”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眶里忽地滑出血泪。

    鲜血从那两个眼眶里掉出来，在这样恐怖的场景，太宰治依旧静静地看着她，他的那种表情甚至无限接近于『悲悯』。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

    “你、死了之后、那个人、林太郎很难过。”在『太宰治』死后，爱丽丝的另一半，她的主人那边传来了极为悲伤的情绪，悲伤得像爱丽丝这样一直徘徊在黑暗与孤独中的『生物』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甚至为此后悔没有阻止太宰治的死亡。

    “我也、为此而难过。”她说：“真的、好难过。”

    “我知道的、爱丽丝一直知道的。”她的声音不复太宰治印象里的甜美，显得如同怨灵般干哑而尖锐刺耳。

    但爱丽丝还是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

    “『爱丽丝』的愿望是——”

    ——“太宰。”

    原本仿佛散发着光芒的金色卷发变得干枯，她用那双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太宰治，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那是『爱丽丝』直至如今依旧消散不去的遗憾，这种遗憾甚至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执念。这种深深的、绝望的执念缠绕着『爱丽丝』，直至平行世界的爱丽丝穿越过来的时候，直接吞噬掉了她的所有理智。

    她伸出手，咔嚓一声，陶瓷般的手臂在她伸向太宰治的时候不停地碎落。

    ——“笑一笑吧。”

    要是在『太宰治』死亡时，『爱丽丝』能够亲口将这句话说出来就好了。

    希望他能够笑一笑。她不想再看到那个面无表情的，空有空壳数据的幽灵太宰治。她不想看到『太宰治』直至最后心中也抱有遗憾和歉疚，她想看到他笑起来。

    希望他直至死亡时不会被一如既往的空洞与虚无淹没，希望他能够是幸福的。

    希望他直至最后时也不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

    ——所以，笑一笑吧，我亲爱的、亲爱的太宰君。

    这么说着的爱丽丝在触碰到太宰治的那一瞬间化为了点点灰烬，消散在了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忘了提了，现在这个状态的爱说话一直都是磕磕绊绊的那种，听上去嗓子像是坏掉了的那种“我、知道的，但是、如果依旧、记得、”←这种感觉，但我怕占字数又影响观感所以只在比较关键的地方用顿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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