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到了十月, 丹桂飘香,沁人心脾, 炎热不在, 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一丝凉意。卿九思也换下了薄衫,着上了袄裙, 同太后一道回了宫。
听闻卿九思回来,卿远鼓起勇气向夫子告了假,飞奔似的跑去望安居。
两人打小相依为命,感情非同一般, 数日不见,卿九思也想念得紧,笑着好一番打量, 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阿远长高了。”
“想阿姐了吗?”
“想。”卿远身着藏青色的袍子,眸子里早已波涛汹涌,却依然不动声色,只淡淡蠕了蠕唇说。
卿九思是最了解卿远的人, 眼里的笑意只多不少,低声道:“阿姐也特别想你。”
闻言,卿远唇微微一抿。
“九思, 你真回来了啊。”一道轻灵的声音横冲直撞过来,硬生生融入了这温馨的画面。安宁听到卿九思回来的消息就迫不及待赶过来了。
“哟,小阿远也在啊。”安宁看到卿远,眉眼弯弯的说:“今儿个你不进学吗?”
卿远看了眼安宁, 言简意赅的回:“告假了。”
安宁不似卿远含蓄,卿九思上前抱了下,“安宁,好久不见。”
“你都知道好久不见了啊。”安宁嗔了她一眼,说:“你是真能呆,你知道你呆了多久吗,看看,我都换上袄子了。”
“你也太狠心了吧。你看看小阿远,多可怜啊。”
卿远皱了一下眉,字正腔圆的说:“我不可怜。”
没想到半天不说一句话的卿远开口了,卿九思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与卿远有过几次接触,接触下来的感受是,如果不是听到他说过话,安宁怀疑,他根本就不会说话,时不时眉头皱一下,像个小老头。
“小阿远,姐姐这是在帮你啊。”安宁眉眼带笑,灵机一动,补充道:“你就不怕你阿姐又走了吗?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卿远不说话了,他不想阿姐走。
“安宁,你可别吓他。”卿九思言笑道:“没什么事我能去哪啊。”
“谁知道呢。反正这次你把我跟小阿远都抛下了。”安宁怨气很足的说。这段日子她过得太痛苦了,卿九思走了,谢凛也一直不出现,天气又热,除了待在有冰盆的宫殿里去那儿都不好过。
她还曾委婉的向父皇打听谢凛的消息,那知道,一贯宠着她的父皇硬是一个字都不透露。
一番话说得卿九思哭笑不得。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不就是跟着太后娘娘去承德小住了段日子么,这被你说得像什么抛夫弃子什么的……”
安宁轻哼了下,嘀咕,“也差不多了。”
卿九思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那正好今儿个阿远告假了,为了补偿你们,晚膳就在我这儿用可以吗?”
“安宁公主可否赏个脸?”她勾了勾安宁的下巴,调皮道。虽说这么久没见了,但亲昵感只增不减。
安宁被逗笑了,道了个“讨厌”。
一室融洽,晚膳气氛也特别温馨。因卿远明儿个还要进学,卿九思便让春枝将他早早送了回去。
安宁一脸苦恼,说:“九思,你不在这段日子谢凛一直没出现,也不知道去哪了,父皇也不告诉我。真是想不通,你说他不会去打仗了吧,可最近也没听说有战事啊。”
卿九思咽了下口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不知为什么。
有种背着安宁和谢凛搞上了的错觉。
天,她在想什么,那只是意外,意外好吗。谢凛是她表叔,两人只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再无其它。
卿九思整理好情绪,认真回想,谢凛当时受了伤,误入她的屋子,想必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再或者被仇人追杀?
毕竟谢凛那样的人,可能所有人表面上都不得不敬着他,捧着他,实际上背地里恨不得放他一暗箭。
有仇家再正常不过了。
她看向安宁,安慰道:“可能有什么事吧。他那么大人了,而且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安宁抿了抿唇,“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啊。”
卿九思看着安宁好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那时候的她,肯定心心念念也是太子,忽略了周边所有。
突然有点想让安宁不要喜欢谢凛了,真怕她受伤。
可这喜欢,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了的。总要经历一些事,看清一些人,才能做到心如止水。
她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
卿九思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宋清姿等得心痒难耐。自她从太子表哥那得到消息,皇后有弃了卿九思的想法,甚至为了不让沈贵妃占便宜,要直接把人给毁了。
简直太合她意。
坤宁宫。
宋清姿身着烟青缎织上裳,撒花翠纹裙,衬得她小意温柔,嘴角的弧度刚刚好,正在给靠在贵妃椅上磕着眼的皇后松乏。
“姑母,听说卿九思回来了。”过了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说。既然太子表哥说皇后要出手,她就不必冒险了,毕竟在这宫里头,她一个外来人有诸多不便。当然了,她很乐意参与,毕竟想到这些年,她下小去迎合卿九思就觉得恶心。
十岁之前,她就知道,从父亲母亲那听说过,她长大后是太子表哥的太子妃,还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受众人跪拜,母仪天下,因此,在府中的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不惬意。
而这一切都止步于她十岁那年,卿九思双亡,紧接入宫,承太后膝下,皇帝抚慰,亲自下旨赐婚,本是她的风光无限都被卿九思抢了去。
而她还不得不捧着她。
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结束了,终于。宋清姿重重的呼了口气。
皇后没应,直到腿上的力道没方才适中,轻一下重一下的,她才缓缓睁开眼,道:“这就忍不住了?”
“心性急能做得了什么大事。”皇后瞥了她一眼,重了重音色又道。
宋清姿垂着的眸子微闪,很委屈。
她也是丞相之女,世家贵女,天之骄女,放眼长安城,无论容貌还是才情皆为上乘,只论这些,她宋清姿足以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也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
更何况她什么都做了,讨好皇后,讨好卿九思,为表哥的登基之路出谋出力,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子表哥,她无怨无悔。
可她看不得皇后那眼神,像是施舍。论她家世,才情,容貌,哪一样配不上太子表哥?
说白了,若是姑母和太子表哥没有她父亲一派的支持,日子不知道会多难熬。毕竟皇上宠爱沈贵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对四皇子也偏爱有加。宋清姿是谁啊,打小被人誉聪慧,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烂在心里。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只能一条心往前进。不然只能翻船,谁也落不得好。
半晌,皇后悠悠问,“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宋清姿轻摇了摇头。
见状,皇后轻扯了扯唇,而后慢条斯理的说:“如今的卿九思不同往日了,泰宁的事听说了吗?就是卿九思弄的。”
“啊?”宋清姿错愕,震惊。泰宁的事她当然听说了,不仅脸毁了,还神志不清,卿九思什么时候这么大本事了??
莫不是搞错了吧。
“不然你以为沈贵妃为何同卿九思来往,是傻子吗?”皇后又道。一直想不到卿九思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
宋清姿认同这句话,沈贵妃所出的安宁公主近来与卿九思来往密切,不就代表了沈贵妃的态度吗。
皇后嗤了下,继续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边不要掉以轻心,沉不住气给卿九思甩脸子,以往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算你要收拾一个人,也得笑着,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有行事动机,懂吗?”
“她回来了,你也去关心关心。”过了会儿,皇后说。
*
翌日。
卿九思睡到自然醒,还未起来便听春枝说:“郡主,宋小姐辰时一刻便过来了,此时人还在厅里。”
她诧异,“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春枝答。
那不是足足等了她一个时辰吗。卿九思真是佩服,佩服宋清姿的耐力和耐心,真的能做到这份上。
行吧,那就让她好好等着。
卿九思抬眸吩咐,“别亏待了她,茶盏续着。巳正时刻再进来替我梳妆吧。”
春枝虽不明,但还是应了。
卿九思看着承尘走神,放空。
一晃到了巳正时刻,春枝再度进来,说:“郡主,宋小姐还在,说你出去了一趟回来难免疲乏,她也没什么事,便向奴婢要了本书打发着。”
卿九思“嗯”了下。而后任由春枝替她更衣,梳妆,两刻钟后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檀木椅上的宋清姿。
今儿个她着了一身玫红勾丝翠纹锦裙,艳丽的颜色衬得她面若桃花,甚至把她高耸的颧骨都柔化了些,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
不否认,是个美人。
“九思,你起了。可是身子不适?”宋清姿笑盈盈的迎上来。
卿九思嘴角噙着浅淡的笑,轻摇了摇头,说:“只是犯懒了。昨儿个夜里吩咐她们任何事都不得来吵我,没想到还真没来。我起来时便听春枝说了,你辰时来的,你也是,怎地这般老实,还硬生生在这儿等。”
“换个时辰来又不是不行。”顿了下,她继续说:“这弄得啊,我心里过意不去。”这套是沈清姿上辈子惯用的法子,柔柔弱弱,诚诚恳恳,善解人意。
宋清姿回:“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等会儿也没什么。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得请太医过来看看,不能拖着,知道吗?”
“劳烦你关心了。”卿九思回。
宋清姿嘴角的笑僵了下,顿了顿,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九思,你变了,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自从你跟安宁公主好了后,渐渐就跟我疏远了。可以前我们才是最好的啊。”
卿九思敷衍了句,“你多想了。”
见状,宋清姿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卿九思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若是以前她这样说,卿九思必定一脸慌乱,无措的解释很多。
不过变不变都无所谓了,反正好日子就快到头了,她暂且,再忍一段时日。
就在这时,春枝将早膳拿了回来,正一一摆放出来。
宋清姿下意识反胃。
卿九思见了,忙问:“你怎么了?哪里不适?”
宋清姿也奇怪,不解,摆了摆手。却又忍不住反胃,一下又一下,边上的贴身丫鬟忙上前搀扶着。
卿九思眉头微微一蹙,看了宋清姿好一会儿,这个样子,怕、不会是——
有身孕了吧。
她对这方面很敏感,毕竟上一世求子疯狂。宋清姿这反应十有八.九是孕吐。
若真的,那可就有意思了。卿九思唇角一勾,随即忙吩咐人送茶水来,又扶宋清姿坐下,轻声问:“清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地看着这般严重,要不传太医过来看一下吧。”
宋清姿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回:“不用了。”
其实她内心也有几分不安,月事迟迟未来,想到这,宋清姿又是一阵恐慌。抬头看着卿九思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回去了。”说着就起身,急匆匆出了望安居,像是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秋雨不解的问:“郡主,这宋小姐怎么了?”
卿九思没回,而是稳重可靠的春枝叫进内室,一脸严肃的说:“春枝,你这就跟着去看看宋清姿下一步是做什么?”
“是请太医还是去找皇后,盯紧了。”
春枝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回:“奴婢省得。”
春枝退下。
卿九思出去慢条斯理的用早膳,脸上的笑都兜不住。
直到晌午,春枝回来了,回:“郡主,宋小姐回了寝宫后一直没出来,后来问了一宫女,才知道宋小姐直接回府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卿九思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郁。
她猜得没错。
宋清姿那么聪明的人儿肯定也猜到了。
正因为聪明,宋清姿才没有差人去请太医,也没有去告知皇后,而是要出宫回府确定身孕这个消息属实再做打算。
卿九思想,那么聪明的宋清姿一定舍不得打掉孩子。
*
一晃到了十月十,晌午的阳光暖烘烘,皇后倚在罗汉榻上,磕着眼假寐,忽地想到什么,蓦地睁开,问边上的一小宫女,“苟嬷嬷去哪了?”
宫女低垂着头,“回皇后娘娘,嬷嬷出去了。”
“去找来。”
“是。”宫女福了福身,退出去。
一刻钟后,苟嬷嬷来了,脸上堆着笑,上前询问:“娘娘,你找老奴?”
皇后微微直起身子,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沉声问:“清姿那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还没进宫。”
明知道近来会有动作,回府里去待着做什么。皇后眉宇间染上不耐,太没眼力劲了,这样的人如何做好太子的贤内助。
她乃元盛皇后,六宫之主,有些事儿不太适合出面,只好由宋清姿代替。
苟嬷嬷弓着背,一脸恭敬,道:“回娘娘,许是表小姐有什么事给耽误了,老奴这就去催一催。”
“嗯。”皇后又重新靠了回去。
次日一早,宋清姿便急匆匆进宫来了,一贯喜艳丽颜色的她这次倒破天荒着了一身深青暗花云锦罗裙,一步一步很稳妥的入了坤宁宫。
见其装扮,皇后也忍不住诧异,询问,“今儿个怎么穿这一身?”
宋清姿抿了抿唇,扬笑问,“姑母觉得不好看吗?”
“也不是,你穿深色倒是少见。”
“这深色衣裳,看着不上眼,没想到还挺上身,我觉得还不错,姑母要是不喜欢,我这就去换了。”宋清姿眸似秋水,柔声道。
“那倒不用。”话落,皇后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问:“上一次怎么匆匆忙忙就回去了,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因媚姨娘又将母亲当着下人的面训了一顿,一点面没留,媚姨娘得意得很,每日挺着个肚子在府中耀武扬威,我担心母亲,便回去看看。”宋清姿敛着眸子,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事出来。
皇后:“你是个聪明的,好生劝劝你母亲,那孩子不管从谁肚子里钻出来,不都要叫她一声母亲,任她拿捏。”
“莫得想岔了,害了自个。”
“姑母说得是。”宋清姿乖巧附和道。
两人一来一回几句后,皇后步入正题,沉声说:“十五皇上在清风阁设宴,宴请百官。你可有想法?”
宋清姿没想法,这几日脑子里都被一件事占着。
“要毁掉一个人,是毁,不是打了杀了。”默了会儿,皇后看着宋清姿忍不住点拨两句。
宋清姿又不是皇后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猜到她究竟是何想法,是何计划。
皇后拧眉。
这孩子怎么回事,近来不是脑子不够用,就是心不在焉。隔了会儿,她话语里含着不快,低声道:“宴会人多,来来往往,若是名誉毁了,便天下人皆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来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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