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思走后。皇后收了收嘴角的笑意,问苟嬷嬷,“嬷嬷,你觉得她如何?”
苟嬷嬷回:“依老奴看,郡主这些时日长进了不少,方才说话不卑不亢,进退有礼,这也是太子爷的福气。”
“往后入了东宫,娘娘也不必太忧心。”
闻言,皇后嗤笑了下。
随即敛眸沉思着,卿九思的变化在她意料之外,今儿个的一番谈话,能看得出来她的确长进了不少,不过配她儿子还是差得远,说白了,卿九思没爹没娘,借住在宫里,只空有个郡主的名号,根本不能给太子增加助力。
太子妃这么好一个揽助力的噱头,就被卿九思给糟蹋了。
皇后心疼啊。
唯一能入她眼的,就只有卿九思在太后和皇上心中的特殊地位。所以卿家姐弟以前被其它公主皇子欺负,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
*
宋清姿又被皇后狠狠敲打了一遍,让她好好跟卿九思处好关系,她心里挺不情愿的,但想到以后也不得不忍下来。
这不,刚用了早膳就往望安居走。
这时卿九思也在用早膳,见来人,面不改色,紧接着唇角一扬,柔柔的问了一句,“你用早膳没?没用的话坐下一块儿用吧。”
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眉眼弯弯,眸子清澈又明亮,像一把无形的钩子,能把人的目光给勾住。
宋清姿压制住内心的嫉妒,回以一笑,缓缓坐下,亲昵的说:“好啊,你这儿的点心一向美味。”
“我得多吃点。”
“说得皇后娘娘亏待了你似的。”卿九思唇角一弯,打趣了一句,而后佯装惊奇的看着宋清姿的手腕,说:“你戴这个粉水晶真好看。”
“这个啊,表哥给我的。”宋清姿话语里不自觉的带着一丝炫耀,又问:“九思,表哥这次给你带什么了?”
“一样的,不过我舍不得戴,让春枝帮我收起来了。”卿九思脸颊绯红,像含着蜜说。
傻子,宋清姿腹诽了一句。而后又觉得膈应,表哥干嘛要挑两个一样的,就不能让她这个粉水晶成为独一无二的吗。
一想到卿九思也有一条一样的,她心里就难受,憋得慌。
卿九思的目光从粉水晶上挪不开了,接着说:“清姿,你能取下来我看看吗?我还没仔细看过呢,太子哥哥的眼光真好。”
宋清姿很不想,却不得不扬着笑,故作欢喜的取下来,“可以啊,你随便看。”
卿九思爱不释手。
后面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聊天。很快吃好了,卿九思说一下没注意吃得多了,坐着难受,非要拉宋清姿出去散散步。
面对这么热情的卿九思,宋清姿是不会拒绝的。
三月末的天,春寒褪去,日头升起,暖烘烘的。
转着转着宋清姿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的粉水晶,才发现没了,一看卿九思手上,也没有。这时候慌了。
表哥说,这是他亲自去挑选的,一回来就拿给她了,得好好爱护。哪怕卿九思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也得排在她后头。
“九思,我的粉水晶呢?你不会弄丢了吧?”她着急的问。
卿九思顿了下,回:“怎么会,应当被我随手放在书案上了,在我屋子里不会不见的,放心吧。”
“那回去找找。”宋清姿心里急啊。
“行吧。”卿九思勉强应下,心里不知将卿九思骂了多少遍。
两人回了屋子,卿九思在书案上,梳妆台上都没看到,脸色顿时就冷了,喃喃道:“我明明放在这儿的啊,怎么会没有……”
宋清姿眼泪一下就蕴上来了,突然没忍住,走过来气冲冲的说:“都怪你都怪你,非要让我取下来,现在好了,不见了你就舒服了是吧。”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就是见不得表哥对我好。”要说讨厌卿九思,宋清姿当之无愧第一人,明明她跟表哥两情相悦,卿九思偏偏要在中间横插一脚,她让步就算了,还得舔着脸跟她打好关系。
要不是卿九思,她早就成为太子妃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觉得好看,我才让你取下来看看的。再说了,在我屋子里怎么会凭空消失,真不见了我就是挖地三尺也给你找出来。”解释完,卿九思将春枝叫进来,沉声问:“春枝,我放在这上面的粉水晶你看到没?”
春枝摇头。
“那我出去后,还有谁进来过?”
“清姿的粉水晶不见了,你带人去找找,哪怕是把望安居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出来。难不成我屋子里真出贼人了。”
“奴婢省得。”春枝出去了。
宋清姿冷静了些,又想到皇后叮嘱她的那些话,深呼吸了下,勉强笑着说:“九思,你也别气了,若真是宫人手脚不干净,可不能心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我明明亲手放在这儿的,怎么会不见呢。”卿九思呼了口气,又说:“真不敢相信,我屋子里的人明目张胆到这份上了,竟觊觎起主子的东西了。”
“好了,一个粉水晶而已,表哥那还有。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的。”宋清姿忍着痛还得安慰卿九思,心里那个憋屈啊。
卿九思勉强的“嗯”了下。
不一会儿,春枝急匆匆进来说:“郡主,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找到的?”
“就是这个,是我的。”宋清姿从春枝手上接过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番,边看边说,“还好找到了。”
春枝回:“在夏花屋子里。”
卿九思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去把夏花带进来。”
春枝应声,转身出去。
宋清姿这才收好手串坐下来,回想刚刚一番话,狐疑的问:“九思,春枝刚才的意思是夏花偷了我的粉水晶?”
“这夏花平日里是个醒事的,没想到这般贪婪。亏我还那么喜欢她。”卿九思恨铁不成钢,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
宋清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好像有点不对吧。
夏花被带进来。
卿九思冷斥,“跪下。”
夏花从来没见卿九思这般发火过,一头雾水,瞥了眼旁边的宋清姿,底气更足了,反驳:“奴婢不知犯了何事?还请郡主明示。”
卿九思瞥了眼春枝。
春枝得了指示,厉声说:“宋小姐丢了的粉水晶在你屋子里找到,你还敢狡辩?”
“郡主明鉴,奴婢没有,奴婢不可能做这种蠢事的。”这下夏花跪都来不及了,还向宋清姿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郡主,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怎么会偷宋小姐的粉水晶,就算给奴婢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这事越来越蹊跷,夏花是她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宋清姿扯了扯卿九思的袖子,说:“九思,说不定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呢?”
“夏花是你身边的老人了,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卿九思冷哼了一声,回:“平日里我就是太惯着他们了,才一个二个胆大妄为。清姿,今儿个你别管,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
“那你说说,为什么我跟清姿出去散会步,明明放在这儿的粉水晶跑到你屋子里去了,不跑到春枝,秋雨屋子,偏偏跑到你屋子。”接着她把宋清姿手里的粉水晶拿过来,在夏花跟前晃了晃,沉声问。
偷窃主子的东西,罪名可大了。
夏花也知事情的严重,一看到手串就松了口气,扯了个笑出来,“郡主,这个粉水晶明明是你赏给奴婢的呀。”
“本郡主给你机会了,还在胡言乱语。”
“郡主,你真的赏了奴婢一根一模一样的粉水晶,你忘了吗?就在前两日。”夏花脑子乱成浆糊。
“奴婢句句属实啊,郡主明鉴,奴婢怎么敢去贪婪宋小姐的东西……”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卿九思气笑了,转而问宋清姿,“清姿,夏花说的你信吗?太子哥哥送我的粉水晶,我会赏给夏花。”
宋清姿脑子里其实有点乱,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卿九思有多痴迷表哥没人比她更清楚。
表哥送给她的都不舍得戴,生怕碰着了磕着了,哪会赏给一个下人。
“行,看在你也侍候了我几年的份上,我让你死个明白。”卿九思说完,微微挑眉,对春枝说,“你去把太子哥哥送我的粉水晶拿出来,小心点。”
片刻,春枝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紫檀木妆匣出来,上面镶着珍珠,绿松石,光这么看着,就知道有多宝贵了。
卿九思亦小心翼翼接过,缓缓打开,拿了跟宋清姿一模一样的粉水晶出来,而后对夏花说:“看到了没,本郡主的在这,太子哥哥南下回来专门给我带的,我脑子锈掉了才会赏给你,夏花,本郡主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是手脚这般不干净,好在今儿个是清姿,换了别人,你让我这脸往那儿搁?”
“春枝,你把夏花带到皇后娘娘那去,将事情如实禀报,宫里头可不能有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卿九思一脸失望的说。
闻言,夏花急了,“郡主,你不能这样,这真的是你赏给我的,你好好想想,你再想想,奴婢没有偷窃,没有……”
“宋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偷,你救救奴婢啊,救救奴婢。”春枝同秋雨将人直接押了下去。
宋清姿看看夏花,又看看卿九思,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这种下人要是在她哪儿发现,不打死都得半残,竟敢偷主子的东西。
可这事发生在夏花身上,夏花应该不会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夏花说什么粉水晶是卿九思赏给她的,这太匪夷所思了,她不相信。
要说夏花偷她的,她也不相信,怎么会这么傻,……可能真的觉得粉水晶好看又稀奇,一时鬼迷心窍了也不是不可能,应该吧。
这事始终透露着怪异。
宋清姿正准备起身告辞,转眼看卿九思眉宇间布满了忧愁,安慰道:“九思,你也别难过了,一个下人而已,手脚不干净打发了就是,别气坏了身子。”
“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卿九思喃喃道。
见状,宋清姿觉得可能是她想复杂了,夏花贪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让她打听个消息,不跟她要这种就是要那种,而且那张脸看着就是个不安分,常在表哥身边转悠,肯定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活该。
“一下贱婢子,处理了就处理了,不值得你伤心。”宋清姿带着气说,卿九思她还真看不上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死爹死娘了。
眼见目的达到了,卿九思也懒得装,深呼吸了下。
“反正你别伤心了,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话落,宋清姿急急站起来就往外头走。
人走了。
卿九思看着她的背影,微勾了下唇。
*
约两盏茶后。春枝回来禀报了结果,卿九思让其它人下去,淡淡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她没打算瞒着春枝,毕竟以后她会变得更狠。
“郡主这么做是……”春枝迟疑了下,还是开口了。
今儿个一早起来,她就得了卿九思的吩咐,若宋清姿过来,让她把她的粉水晶收进最好的妆匣里。她虽应下了,但不懂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懂了。
卿九思之所以这么吩咐春枝,也是料到了宋清姿一定会过来,以她的性子,还会带着太子送她的东西炫耀一番。
这么明显的事情,不知她为何上一世没看明白,还一直以为宋清姿和太子是单纯的表亲关系。
卿九思反问:“夏花跟你同一份差事,她不管是银钱还是名贵首饰都比你多,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有了新主子,她贪婪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这个下场,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个不要。”
春枝点头,表示明白了。夏花那人她也不喜欢,不想干事,只会做表面功夫,把那树上的鸟儿都能哄下来。
老是给郡主出些不好的主意,还常引起内讧,落得这个下场也活该。
郡主活得更明白了,是好事。春枝欣慰,说句不好听的,以前的郡主有些懦弱,被欺负了只会忍让,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根本不会,只会让别人变本加厉。
“在这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一心二用。”卿九思说:“以前我不想事,不代表我不知道,如今年岁一长,倒是明白了几分,我不为自己想,总得为阿远想想,卿家不能败在我手里。”
“这望安居再不能散漫下去了,你带头把下面的人好生敲打敲打。”
“奴婢省得。”郡主终于长大了,春枝等这一天等了太久,高高兴兴应了,心里忽地有了盼头。
*
未时一刻,卿九思用了午膳正准备上床小憩会儿,秋雨从外头进来说:“郡主,御前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卿九思蹙眉重复了一遍。
秋雨:“回郡主,是。”
卿九思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随即出去。
“奴家给郡主请安。”李公公掐着尖细的嗓子说。
卿九思浅笑:“公公客气。不知公公前来所谓何事?”
李公公:“皇上有请,郡主跟奴家走一趟吧。”
皇上这时候传她能有什么事,没猜错的话应该跟惠宁公主有关,卿九思应下,随李公公去了御书房。
“父皇,这本来就是小事情嘛,卿远什么事都没有。母妃降级就算了,还被禁足三月,再说了惠宁还被掌掴十下,现在脸还肿着呢,不知道多久才会好,东西也吃不下就一直哭,皇祖母就算可怜卿九思和卿远没爹没娘,那惩罚也太狠了。怎么就不可怜可怜她的亲孙女呢,惠宁也才九岁,只比卿远大一岁而已,两人小打小闹,闹到皇祖母那去就太过了,还连累了母妃……”泰宁公主跪在低声边哭边说,肩膀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怜。
果然被她猜对了。
卿九思乖巧行了礼后,便垂眸站在一旁。
皇帝按了按太阳穴,脸色有点不自然,不过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泰宁时,还是无奈的开口了,“望安啊,朕今儿个找你过来,是因为惠宁一事,你看,她跟你弟弟年纪相仿,这次也得到了教训,天天闹着见母妃,要不你去跟太后说一声莞婕妤禁足的事就算了。”
一旁的泰宁狠狠盯着卿九思,原本以为是个软柿子,想捏就捏了。没想到竟硬气了一回,这次她母妃和妹妹都栽了,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在看她长信宫的笑话。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卿九思则双手规矩的放在腹前,面带微笑,佯装天真的问:“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女去劝太后娘娘收回惩罚莞婕妤的话吗?”
太后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说出的话如同懿旨,哪有说收回就收回的。
“可太后娘娘会听臣女的吗?”没等回话,卿九思很认真的问,眼睫轻颤,像带着一丝不确定。十三岁的年纪,是最单纯鲜嫩的年华,说出这样的话无可厚非,也确实理解到了话里的重点,不过这说出来意思就……
御书房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般。
顷刻,一个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卿九思微微抬眼望去。
男子身着玄色衣袍,轻倚在檀木椅上,散发着一股漫不经心和慵懒,剑眉星目,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子深沉不见底,藏着些许孤傲和张扬,让人不敢小觑。轮廓分明,下颌线流畅,含着一丝硬气和不羁,想笑就笑了,哪怕在皇帝跟前。
卿九思心一颤,忙收回目光,她识得。
这男人是当朝大都督谢凛,二十出头,手握重兵,杀人如麻,行事张扬狠戾,哪怕如此,皇帝却没有一丝猜忌和打压,令朝中上下费解。
上一世,两人没有太多接触。
只记得她死后,太子赵胤顺利登基,封宋清姿为后,过久了安生日子,试图剥削谢凛的势力和兵力。
不料某日在寝宫被太监发现脑袋搬了家,血流成河,眼睛还瞪着,死不瞑目。事情明摆着,朝中上下也没人敢站出来指责谢凛。
之后谢凛扶持了年仅十岁的小王爷(当今皇帝的幼子、赵胤皇弟)登基,亲自带兵剿了敌国,又将朝廷推翻重新整治,成为只手遮天的摄政王,行事依旧张扬狠戾,却无人敢不服。
这样肆意的一生,可望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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