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六月底,美国,拉斯维加斯,麦卡伦国际机场。
朋羊戴着黑色的墨镜和白色的棒球帽,嚼着口香糖,拿着紫红色的护照,等待入境。
边检官是个身材宽厚的中年白人男性,他瞥了朋羊一眼,然后一边翻开她递过来的护照一边公事公办地说:“墨镜、帽子请摘一下。另外,你仍然居住在伦敦吗?”
朋羊停止了嚼口香糖,摘了墨镜和帽子,明亮的眼睛看向边检官,“不,我搬回中国了。”
边检官抬起头,他仔细看了看朋羊的脸和签证页上的照片,没再说话,很快把护照递还给了朋羊。
朋羊重新戴上棒球帽和墨镜,她一边走一边翻开美签的那一页,签发的地点是伦敦,签发的时间是差不多两年前,距离她遇到喻子延不到一个月。她原本打算攒够了钱在本科毕业前去一趟美国的,但后来的两年她太忙了,于是时至今日才踏上这片土地。
牛大王跟了上来,手搭上了朋羊的肩,“跑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我,我们可是牛羊CP……”
朋羊踮起脚单手勾住牛大王的脖子,依然嚼着口香糖,“你要真想跟我CP,得反过来。”
“养牛CP?滚滚滚……”牛大王结结巴巴说了一堆滚后换了嬉皮笑脸,“算了,看在我还得靠你暴富的份上,你在上面就你在上面吧。”
“你滚。你占便宜还占上瘾了是吧?”朋羊松了手,一把推开了牛大王,加快了步伐。她掏出手机,WhatsApp和微信上都有一堆信息涌来。
“你这什么狗运气,参加个比赛六强都没进,直接退赛,居然被新一代西海岸说唱教父看上,居然还能被邀请来给他厂牌现在主推的Krazy T当暖场嘉宾。狗运气,狗运气……”牛大王挎着他的古奇包,嘟哝个没完没了。
朋羊正在WhatsApp上回Krazy T的经纪人麦吉的信息。她整个人精神抖擞。这是她飞国际航班第一回坐头等舱,不仅吃喝满意,更有一路好眠。牛大王虽然笑话她没见过世面,但连发几条朋友圈和微博的可不是她。牛大王的解释是,这是营销策略,让那些等着看她和巡山大王笑话的人闭嘴。
朋羊不想高调,更没牛大王那么乐观,事情并不像牛大王说的那么轻易和确定。命运的转机,到来得虽快,但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牛大王嘴里的新一代西海岸说唱教父是Rus,手握四座格莱美的男人,美国西海岸最火说唱厂牌Blood Nation(血色国度)的创立人。同时,他也是业内最受认可的说唱歌曲、专辑制作人之一。朋羊参加的这一季《王者说唱》斥重金请他来参与了一期节目。说是参与,Rus本人却没有飞去上海参与节目的现场录制,他的部分是在洛杉矶录制的。一开始传闻传得玄乎的不得了,甚至还有传请到了Rus当导师的。事实却是参赛选手们和国内说唱粉们空欢喜了一场,没人真的见到这个美国说唱大佬。
朋羊也根本没有如牛大王所说已经被新一代西海岸说唱教父Rus看上。只是《王者说唱》在YouTube官方频道上传的有关她的节目和她自己上传在她的YouTube频道和Instagram上的原创作品,据说被Rus看到后让Rus对她产生了兴趣。
这个“据说”很微妙。
一个月前,朋羊刚退赛的时候,她在Instagram上收到了号称是Krazy T的经纪人的私信。那是一个叫做麦吉的中年黑人女性。私信里,麦吉进行了自我介绍,她是BN(血色国度简写)的经纪人,主要负责Krazy T。麦吉称,Rus看了她在《王者说唱》上的一期节目,又听了两首她的原创作品,对她有点兴趣,如果她同样对BN有兴趣的话,他们诚意邀请她来美国当Krazy T在拉斯维加斯的演唱会的暖场嘉宾。在那之后,也许他们可以谈谈生意,不管她在中国有没有正式的唱片公司合约和经济公司合约,事情总能有谈成的方式。
在那个尚未炎热起来的上海的深夜,朋羊跟麦吉在Instagram上交流完一大段英语,头昏脑胀。她拿着手机穿着睡衣就去敲了牛大王房间的门。
牛大王《王者说唱》二进宫,但早在二十进十六就被淘汰了,跟他第一次参赛的名次一模一样。由于牛大王暂没有演出安排,又是朋羊的制作人,所以他一直陪她待在上海准备比赛和录节目——牛羊CP也好,养牛CP也好,就是这么出来的。朋羊那天深夜进牛大王房间更是被住在同一楼层的热门冠军候选人陆神看到,陆神面露讥讽,在朋羊进去牛大王房间的一刹那可能还偷拍了照片。朋羊那时心思全在麦吉的事上,瞥到也没放在心上。
牛大王看完朋羊跟麦吉的对话,比朋羊还兴奋。麦吉是不是骗子,是很容易查到的,她显然不是。她自己虽非名人,但她跟太多名人是朋友了,诸多的合照、活动在她的Instagram主页上都能看到。
只不过,麦吉的Instagram账户是私人账户。朋羊和麦吉互关以后,还看到Krazy T和Rus都关注了麦吉,并给麦吉点过赞。若嫌再不可信,朋羊和牛大王还可以打电话发邮件到BN官方去问,当然是没这个必要了。
朋羊在国内还没有签任何的正式的唱片公司和经纪公司。她跟巡山大王倒是有一份简单的合同,主要涉及她跟巡山大王的合作关系,但跟正式的唱片公司合同比,那就是过家家。朋羊也没有经纪人,牛大王的确就算是她的经纪人兼制作人了。她退赛以后留在上海其实就是在为这件事做抉择。不是没有公司要她,不过事情有些复杂。麦吉的私信,来得那么突然,其实是给了她另一条路,另一个可能。尽管这就是朋羊这两年勤奋经营YouTube和Instagram所终极期许的。
朋羊心里很清楚,这个暖场嘉宾的邀请,一部分是BN的诚意,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的面试。
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场面试。
麦卡伦国际机场的人流这时并不多。朋羊回完信息转头,正要跟牛大王说话,瞥到一堆老虎机。她一笑,果然是赌城,从你一下飞机就让你进入状态了。
“麦吉大姐怎么说?”牛大王一边给机场的老虎机拍照一边问朋羊,拍完照他点开自己的WhatsApp、微信、微博,同样收到了一堆信息。
“麦吉说她就在外头等我们,行李先去酒店,我们直接去演出场地。Krazy T想现场看一下我三首歌的连演,包括跟现场乐队、DJ的化反,然后晚上Rus有个派对,请我们过去玩……”朋羊没说完。
牛大王骂道:“我操,这些美国佬,行程说变就变,不让人休息的吗……”
朋羊庆幸自己在飞机上睡了个好觉。“我们现在有跟人谈条件的资本吗?经纪人。”朋羊往下推了推墨镜,目光锋利地扫向牛大王。
“操。……明白。”牛大王见朋羊正经起来也正经了些,不过长不过三秒,“老子好歹是英国排名前十的商学院毕业的,比你那破学校的破商学院好太多了,对我有点信心好吧……”
朋羊不屑道:“你歌词里不是说你论文都是找人代写的?”
“歌词里的话能信?Rick Ross还吹自己是黑帮呢,其实丫是个狱警……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或者说格外脑残,年少轻狂嘛,young hustler都这样……”(hustler:赚快钱的人,说唱歌手喜欢这样自称)
朋羊看牛大王还能思维敏捷的吹牛瞎扯淡,放了心。
Welcome to LAS VEGAS的牌子在他们面前晃过。
牛大王模仿美剧里美国二货的声音跟着传来:“It’s Vegas, babe!”
不少老外朝他们侧目,朋羊正望向窗外,隔着那么厚的玻璃,她都仿佛能感受到窗外烈日的炙烤。她还不知道,这座沙漠里的赌城,会带给她什么。
她希望真的有点好运气。来到这里,你会需要这个,所有人都这么想。
*
前来接朋羊和牛大王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看不出确切年龄反正没有很年轻的高大黑人保镖,一个穿粉色套装裙的黑人大妈——这应该就是麦吉了。
朋羊和牛大王定的酒店是凯撒宫,但Krazy T的演唱会是在曼德勒海湾酒店的室内体育场。来了两辆车,行李一辆,人一辆。其实这两家酒店相隔并不算远,都在拉斯维拉斯大道上。
曼德勒海湾酒店金色的外壳已经出现在了朋羊的视线里。
初夏的维加斯,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那座金色的摩天大楼,可它仅仅是拉斯维加斯超豪华赌场酒店大道的起点,且它绝对算不上最著名的。
“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
也有人在这里仓惶如野狗,
及时行乐的背后,
或许是无人问津的一无所有。”
朋羊脑子里又冒出两句歌词,是英文的。
“You wanna live, you wanna die, it’s time to hustle hard and give it a try.”
她又想象了一个节奏,把这两句念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多新奇的flow,但要是用Snoop Dogg的唱腔念出来,感觉还不错。(flow:说唱歌手的语流,包含节奏、押韵等的整体感觉)(Snoop Dogg,西海岸嘻哈神级人物,擅长laid-back放松的flow)
牛大王录了段短视频,一扭头看到朋羊边嘟囔着边往手机上打字。他瞥了一眼,没打扰她随时创作。她变了很多,跟他第一次见她相比。
十九岁和二十二岁,尽管只差三年,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可能发生剧变的三年。对世界和自身的看法也许会完全不一样。
不多时,他们到达了曼德勒海湾酒店,另一辆载着他们行李的车则继续开往凯撒宫。
麦吉一下车就直接把他们领到了万人规模的体育馆。如果爆满,这将是朋羊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大演出。
的确如牛大王所说,朋羊参加这一季的《王者说唱》不仅没有走到六强,还跟节目组直接翻了。那节目决赛现场据说有一万来名观众,但她连决赛都没去看。这一个月里,她争分夺秒的准备着这场决定她人生的面试。她能拿出手的歌一共十九首,在网络上人气和评价最高的只有六首,这六首当中的四首她都在《王者说唱》上表演过了,反响其实不错,毕竟她曾一度是本季冠军的热门候选人。
“Damn!”
这一声传来时,朋羊也看到了来人。
Krazy T。
跟照片和视频上一样,Krazy T是个有些干瘦的混血黑人,双臂和脖子上都布满了纹身,眉眼看上去似乎有拉丁血统。朋羊看过他的维基百科资料,他就是有波多黎各和多米尼加血统。
Krazy T不高,大概171、172的样子,也就比朋羊高几厘米。他穿着普通的黑T和运动短裤,照例,一根金链子挂在脖子上。他不算时下最火的美国rapper,但仍然有两首单曲进过billboard(公告牌)前一百。他跟很多大牌rapper都合作过,他是BN目前主推的rapper之一。
对了,Krazy T很年轻,比二十二岁的朋羊还小一岁。这也不稀奇,这年头,有些名动一时的rapper火遍全球时甚至未成年。
朋羊的打扮跟第一回见牛大王时差不多,热裤、大T、棒球帽,唯独多了副墨镜。
Krazy T坦荡又有点猥琐地把她从下到上扫了一遍,又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你真人跟视频上一样辣,无意冒犯。”Krazy T吊儿郎当地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女士?”
朋羊摘了墨镜,走了过去,她冲Krazy T伸手,然后撞肩,跟所有的说唱歌手一样。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盯着Krazy T的眼睛说:“叫我ben,或者yang,或者benyang,我无所谓。还有,我不是你的小碧池,所以别再那么看我。噢很高兴见到你,我喜欢你的东西。”
Krazy T兴奋地怪叫了一大声,目光瞟向麦吉。“她很有种,不是吗?”麦吉假笑了下,没做声。Krazy T的舌尖舔了舔嘴角,懒洋洋地跟朋羊说:“我喜欢你,Yang。你想休息一会儿吗?还是随时可以开始?”
朋羊回答:“随时可以开始。”
牛大王咳嗽了一声,朋羊这才想起来介绍牛大王。
牛大王嘀咕道:“我他妈从来不知道美国佬还能有这么不喜欢BlahBlahBlah和这么追求效率的……真他妈不科学……”
按照麦吉发过来的邮件,暖场表演将会持续半小时,朋羊的那部分是十五分钟,另外十五分钟由另外一个BN的男rapper人称小火箭的黑人完成。
十五分钟,加上间歇,就是至少三首歌,持续下来,非常考验体力和现场功力。必须得说,朋羊是缺乏实战经验的。多数rapper在成名前都经历过至少几十场甚至数百场大大小小地上地下的演出活动。朋羊回国专职这行就一年,这一年她参与的现场演出哪怕加上《王者说唱》的演出总共也就二十五场。
不过,她从小到大不止这么一点演出经验。她妈妈是音乐老师,她直到上初中之前,学校有任何晚会,她都会上去弹钢琴。钢琴十级原本是为高考加分准备的,可惜没用上。她没参加高考,读完高二直接去了英国读A-level(英国高中课程)。而初中三年和高中两年里,朋羊在所有的元旦晚会、校园歌手大赛上都唱过歌,她读书可能一般,但歌唱比赛总是第一名。只不过她那时从没唱过她自己写的歌。
她即将要唱的当然都是她自己写的,编曲有牛大王的功劳。
满是空座的体育场,朋羊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示意DJ和乐队她准备好了。
十五分钟后,空旷的体育场重新安静了下来,朋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她看向场边,只问了一个词,“所以?”
Krazy T蹲在场边,沉默了几秒,昂着下巴,怪异地咧嘴,“你知不知道人们经常说‘最好的秀在维加斯’?”
朋羊没做声。
Krazy T站了起来,一手抹了一把厚厚的嘴唇,像是竭尽所能耐着性子说道:“我听不懂中文,但我能听出来你的flow不够……不足以让人记住你。英文部分,你有爆发力,拍子也还行,噢我得说这个对你们亚裔妞儿很不容易了,但你发音不够清晰。Hook整体还凑合,我想这个算是你的……优势。你的嗓音不赖。不过,你他妈知不知道,美国随便一个教堂唱诗班的妞都比你的高音开阔?总之,你他妈不够好,比你好的黑人姑娘我见过太多了。我他妈无所谓,你只是暖场嘉宾,人们买票是来看我的秀的,不会指望你什么。而你要是指望这十五分钟改变你的人生,还是把赌注押在别的地方吧。”他说完走过去拍了拍朋羊的肩膀,“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我只是说我的真实想法。……好在你够hot,他们拿着爆米花进场时应该不会介意边发社交媒体边看你十五分钟的。”
朋羊杵在原地,汗从她脸上流到她的下巴,不住地往下滴。她盯着地板上的水渍。那只手已经离开了她的肩膀。
“这一点也不酷,哥们!你不尊重她!为什么你说话这么……刻薄?”牛大王用英语结结巴巴地质问。他英语其实没问题的,他是有点太激动了,导致他这几句话一点力度都没有。牛大王甚至觉得Krazy T有种/族/歧/视的成分在里面。没错,体育与音乐领域,黑人群体的天赋几乎是无可置疑的。虽然这在当下也被看作是种族刻板印象。
Krazy T冷笑了一声,没搭牛大王的腔。
说话的是那个黑人女人麦吉。“我们需要签署一份正式的演出合同,之前也给你们发过邮件了。”麦吉顿了顿,她说话就像是rap,天生的节奏感,“Yang,T有T的看法,你永远可以不同意。但首先,你得告诉我,你是否还愿意当他的暖场嘉宾?”
朋羊忽地抬起头,嗓子有些哑,很沉。“Hell yeah.”她说,她的目光是涣散的,但她转向Krazy T时,努力加了点力度,骂了句,“Fuck you very much!”(谢谢你妈啊!)
Krazy T略微有点惊讶,但他没生气,而是嘿嘿笑道:“有机会我们可以battle,今天就算了,你刚下飞机,我妞儿还在等我。”
牛大王来回看这二人,心想这要是俩男rapper肯定互相揪衣领了,弄不好拳头都挥出去了。
麦吉则继续板着脸跟朋羊和牛大王说:“还有一件事。Rus不会看你的任何一场彩排或者练习,他只会来看下周的现场演出。”麦吉努了努嘴,有点坏地强调道,“晚上的派对,就在这里,Rus……我不是要吓你们,他真的是个……人物。”
*
晚上九点,沙漠里蒸腾的热气散了些,鼓噪依然。
维加斯的夜,远远没有开始。
朋羊踩着十二厘米的金色高跟鞋,穿着黑色的派对短裙,从白色limo里下来。她基本没做发型,风吹来,她拂着长发,昂头看向金色的折角大楼。她轻轻的自言自语了句,“住这里不是更方便?”
牛大王穿得花里胡哨,眯眯眼笑着,理直气壮地说:“来了拉斯维加斯不住凯撒宫,不等于白来吗?我回去还怎么吹牛装逼……”
吹牛装逼是牛大王活着和奋斗的动力之一。朋羊如果不了解和理解这个,她就不该跟牛大王合作。她依然昂头看着那金色。Krazy T的每一句话都在凌迟她的大脑。
不够好。不够好。不够好。
牛大王见朋羊没动,也没动,低头点了根烟。他虽唱歌,烟酒不忌。朋羊不抽烟,很少喝酒。牛大王呼出烟雾,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那个傻逼疯子T的话。他的话你也别都信,别往心里去,不就是毒舌吗?谁还不会喷人?你在节目上、微博上又不是没被diss过。没被diss过还能叫rapper?再说了,你刚下飞机,能有那个状态很牛逼了……”
“他说我的flow不够让人印象深刻。”朋羊打断了牛大王,转过头认真地问,“你觉得呢?”
“……不算吧。”牛大王弹了弹烟灰,看向那张漂亮张扬的脸,有点迟疑地说,“他懂个屁,他又不懂中文。”
朋羊扯了扯嘴角。
“他放屁。”牛大王掐了烟,“你不也跟他说fuck you了吗?我烦他一副黑人就是懂音乐的嘴脸,装特么什么明星制作人。你怕什么啊?你有什么可失去的啊?BN不要你,我们就回国,没成也可以炒作,,要我说,经济公司就签国民男友李青的……”
“你闭嘴。”朋羊忽道。
牛大王“啊”了一声。
“你说的没错,我没什么可失去的。”朋羊说着往酒店走,“但这个机会,我还没失去,Krazy T不是我的主考官。”
“要的就是这种精神。”牛大王追了上去,“喂,你不挽着我?说好的养牛CP呢?”
“滚。”朋羊看都不看牛大王。
“对了,今晚无论是谁,你可都不能跟人走啊,我作为你的经纪人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不适合谈恋爱、乱搞……不过也不一定,要是真能傍到个大佬也许对你的事业……”
朋羊这回连滚都懒得说,狠狠瞪了牛大王这个没底线的一眼。
二人进了酒店。
泳池派对的规模比朋羊想象的大得多,俊男美女,纸醉金迷。
这是真正的拉斯维加斯。
邀请函是电子版的,出入口处的保安查得还挺严。朋羊和牛大王被查完以后,其中一名保安像机器人似的说:“我带你们去见Rus先生。”
朋羊和牛大王对看一眼,都有些惊讶。朋羊没想到Rus这么细心,居然专门打了招呼。但她又想,她和牛大王什么都不是,什么人都不认得,如果没有保安领路,或许在整个派对上也不一定有机会见到Rus本人。
朋羊远远就看到,被称作新一代西海岸教父的男人被一圈人包围着。多数是黑人男性,女性则来自各个种族,相同点是模样艳丽,穿着火辣。
朋羊正在一点一点接近教父。
Rus戴着压低帽檐的暗金、暗银两色的渔夫帽,下面是墨镜,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这是朋羊非常熟悉的Rus的形象。他喜欢金色和银色,现在他的衣着正是如此。令她惊讶的是,这是个绝对的大猛汉——他的身材壮硕魁梧程度,只有见到本人才能体会到,让那本应松垮的金色运动外套变得紧绷,鼓胀的肌肉快要夺衣而出。墨镜之下,你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但他叼着雪茄的厚嘴唇突然咧开,说道:“Yang,你来了。”
众人都朝朋羊投来好奇的目光,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朋羊身边的牛大王低声说了句话,“老子好紧张,怎么回事?”
朋羊看向Rus的墨镜。他比她有优势。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他能看清她的。她知道Rus是1980年出生的,现年四十三岁。可以做她父亲的年龄。
“Hi, Rus.”朋羊打了招呼。她的口吻像跟一个老朋友说话。但她略有些干涩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她怎么可能不紧张?!!这个人有四座格莱美!四座!
Rus摘下墨镜,他的眼角向下,眼神极为犀利,始终带着一丝轻蔑和睥睨,也许有人天生就是如此。“我喜欢你。”他随性地说,像Krazy T那样,没什么诚意,更像是口头禅。“今晚玩得开心,Yang。”他说完,转过了脸,继续听他身边的美人和伙计们说笑,不再看她。
朋羊于是知道Rus不会在今晚跟她谈公事,也不会帮她引荐更多的人。她能在这个派对上认识多少人,又能在这个派对上给多少人留下深刻印象,带走潜在资源,全凭她自己的本事。仅就她目光所及之处,她已经看到了好几个著名人物。
朋羊也转过头,跟牛大王说,“我们去拿杯喝的,然后准备秀我们的中国英语吧。”
牛大王拍着胸脯道:“我操,果然是玩Gangsta出身的,真他妈像匪帮老大,好像随时会掏枪出来……我大气都不敢出,你怎么那么淡定……”(Gangsta,匪帮说唱,曾盛行于西海岸)
朋羊没吭声,她其实也有点怕Rus的。她沿着泳池缓缓走着,惊魂未定。
突然,一个身影朝朋羊飞了过来,朋羊侧头,还没看清是谁,已经被这人影扑到了泳池里。
泳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泳池的水霎时把朋羊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了,她头发贴头皮,眼睛也睁不开,她浮出水面,迷迷蒙蒙听到哄笑声,听到牛大王在焦急地喊她的名字,差不多同一时刻……她还听到了Krazy T神经质一样的说笑声。
“Yang,好不好玩,哈哈哈哈……对了,你会游泳对吧……”
朋羊一手抹了一脸的水,往后拨了拨头发,她努力睁眼,她身边是还在大笑着扑着水的Krazy T。他的笑声绝不单一,很多附和。牛大王焦急的声音持续传来。
朋羊想杀了这个疯子T!他下午把她贬得一文不值,现在又让她当众出丑。
但在那之前,她得先上岸。她此刻浑身湿透,还有一缕发丝耷拉在面颊。她使劲去扶泳池边缘,上半身也浮出了水面,黑色的派对短裙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牛大王还在叫唤她的名字。
朋羊寻声转过头时,一只手从泳池边朝她伸了过来。
她缓缓抬头,波光粼粼的蓝色泳池上,是炫目的金色。
滚躁的音乐和哄笑的人声,与闪烁的霓虹灯一起让这个夜晚变得愈加荒唐糜烂。
在抬头的瞬间,朋羊始终无法确定率先进入她视线的是曼德勒海湾酒店金色的折角大楼,还是男人左耳的金色耳钉。
“Hey,Moons,你还好吗?”
她望向他。说着英式英语的男人,戴着一只金色耳钉的男人。他的语气关切,但他英俊的脸上挂着的和玩世不恭的眼睛里透出的却是有点邪气的笑。
其实,他也有个跟他的好朋友派崔克-安柏一样的绰号。
漂亮男孩。
亚裔漂亮男孩。
喻子翔。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半年前,Rus参与的那期节目。Rus的确没到现场,但Rus的好朋友,也是何靖岚当时的男朋友,去年年底刚刚赢得了世界杯的世界第一左后卫喻子翔,却是参与了《王者说唱》的一期节目现场录制。
之所以能请来,除了喻子翔与Rus是好友的关系,还有何靖岚跟投资方和导演的关系。现在来说,喻子翔大概是何靖岚的前男友了。因着不久前的那场轰动全球的派崔克-安柏和克里斯汀-陆的世纪婚礼,喻子翔没有带何靖岚到场。总之,全世界的娱乐八卦都在传二人已经分手。
但,喻子翔为什么叫她Moons……他怎么知道的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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