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5：上海，拉斯维加斯

    站在白先先的角度，她说这话一点问题没有。她入行早，圈里朋友多，人气名气都远远在朋羊之上。朋羊能跟她合作一首歌，无论从什么角度，朋羊都是更大的获利方。

    就连牛大王都说，朋羊的选择“不太聪明”。但牛大王的意思是，电视选秀节目诞生几十年，不管是欧美，还是中日韩，在赛制设计上，都有所谓“团队合作”环节。评委导师导演组和观众往往更喜欢有团队合作精神的参赛选手。

    朋羊没有反驳。其实，这是她的第二个问题，跟她的第一个不混圈问题是关联的。她不太喜欢跟人合作，或者说，她特别挑合作对象。她目前合作过的对象几乎都是巡山大王旗下的，且完全是由于私人关系不错。至于她个人正经出的歌，一首跟人合作的都没有。但是，当你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刚入行的小rapper，疯狂找人合作，哪怕被贴上“抱大腿”的标签，可能都是值得的。

    本季《王者说唱》，巡山大王一共四人参赛，另外两个都死在了海选，牛大王自己也只能算连滚带爬进来的。牛大王把朋羊看作全村的希望，可惜全村的希望性格太高冷太刚。

    DJ放了她们的beat出来。

    朋羊流畅完成了自己的verse和hook部分，很炸算不上，但应该是有点惊艳的。她唱的时候，偶尔看向喻子翔，他也在看她。

    喻子翔面上和眼睛里都没有特殊的情绪，他只是看着她，与她目光对接。而当朋羊看向三位导师，三位导师的面上的兴奋喜悦随着她的部分的完成逐渐转化成不可理解与不悦。

    朋羊知道，那是因为，她的hook部分，白先先完全没参与。

    那一分多钟，白先先在舞台上更像是朋羊的伴舞。

    不过，白先先是个很厉害的伴舞。她就是专业学跳舞出身的。

    牛大王的评价是：那个破邪/教厂牌没一个real的……但先先在台上扭那两下真是不错啊……得说，她卖骚比你专业……”

    牛大王就这德行，坚决维护厂牌利益，坚决喜欢漂亮妞，并行不悖。

    朋羊当时就对“卖骚”这个词发了火。但她发火归发火，牛大王道歉归道歉，多数男人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换一种说法，牛大王未必就没说在点子上，朋羊的舞台表现力和舞台经验是不如白先先的。

    白先先在舞台上的状态非常高昂。

    实际上，因为喻子翔的出现，所有rapper都有心展示——大家都知道喻子翔喜欢hip-hop文化，从他日常穿搭就能看出来，他进了球还会跳舞。尤其，他跟很多欧美大牌rapper是朋友。哪怕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能被他肯定从而结实美国rapper大佬走上人生巅峰，人们总是想一搏。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之前一些用力过猛的rapper都出现了失误。

    白先先也唱崩了。她从一开始鼓点的部分就找得太急，跟着后面拍子出现了凌乱。而再到后面，她显然有点忘词了，有两句是模模糊糊念过去的。

    舞台上的失误或许是可以理解的，从超级模特到超级歌星、超级球星，职业生涯或多或少都有过失误，这在所难免。但犯了一个错误之后，强者会马上进行补救，并在后面表现得沉稳有力，让人不会在乎乃至忘记之前的失误。

    白先先不是强者，至少在这个时候不是。她到hook的时候，心态已经完全垮掉了，为了强调自己的音色，都走调了。

    朋羊在一旁跟着白先先混乱的歌喉晃动的时候，也有点慌了。她犯了一个错误。她的“不合作原则”，很有可能导致两个号称本季最强的女rapper被双双淘汰。

    但，就在beat完结的前一秒，许秦给了通过。三个导师，只有他一个给了。

    这就意味着，两个人，有一个要被淘汰，但有一个会晋级。

    全场安静下来，白先先握住话筒看了看舞台左右，张口就说：“我知道走的是我。我只是很后悔没选一个有团队合作精神的。但这仍然是我的错，我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朋羊低了低头，有点想笑，尽管她真实的情绪不是笑。她抬头，看了看舞台左右。她能想见导演组和三位导师的失望，他们原本可能希望她们能合作出一首热单，即使没有热单，双晋级肯定不成问题。

    坐在舞台左边的喻子翔这一次表现出了明显的对“女孩儿们的战争”的毫无兴趣，他眼皮都没抬，只是交握着手看着他的运动鞋，不知道在想什么。

    *

    拉斯维加斯的夜晚，灯红酒绿，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朋羊光着脚站在泳池边，她一手揪着披在肩膀上白色的浴巾，一手提着自己金色高跟鞋，默然了两秒。她有点没想到喻子翔的朋友们都看过那期节目。如果是这样，喻子翔的家人会不会也看了？那期节目录制是一月份，播出却是三月。也就是大概三个月前。

    皮埃尔看朋羊没动，瞟了瞟她手里的高跟鞋，很绅士地问，“你要穿上吗？”他低头看到她脚趾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心里觉得又可爱又性感。

    朋羊摇摇头，现在穿上肯定不舒服，而且她看起来这么狼狈，穿上只会很奇怪。她正经问道喻子翔的两个朋友，“你们都看了？”

    菲尔终于不再摆弄他的碎屏手机了，他抬起头，看到亚裔小妞儿把高跟鞋提在手上，上下一扫，嫌弃道：“你真矮。看视频的时候，看你腿挺长，我还以为你至少有五尺七寸（170）呢。”

    朋羊脸色一变。她净身高167，的确不算高，但这个身高在女性里，怎么也不至于是“真矮”的程度吧。她看向其貌不扬的英国人。这个英国人是很高，跟牛大王差不多，且他的骨架和肌肉比牛大王要大一圈。说是魁梧不为过。朋羊又想，难怪喻子翔说菲尔喜欢嘲笑别人矮。他是真的喜欢。但他的嘲笑很讨厌。

    菲尔说完嘿嘿一乐，想起三月份的时候，在国家队更衣室里，几个队友围在一起看子翔那期节目的YouTube视频。他们都听不懂中文，纯粹是看热闹，顺便耻笑子翔。

    “你一直盯着舞台看，是不是在看这个妞？她挺风骚的！比Jinglan看上去像你的型。你老实说，你他妈是不是背着Jinglan跟她睡了？”菲尔那时对自己的猜测相当自信。现在想起来，他琢磨子翔会不会是劈腿被发现，导致Jinglan跟他分手。

    喻子翔那会儿刚从淋浴间出来，浴巾都没围，他瞄了瞄iPad上菲尔手指指的女孩儿，头发的水都滴到了屏幕上。他瞄完，自大又不屑地说，“你他妈真是对我的喜好一点也不了解，还不如皮埃尔。”

    “……是有点瘦，唱的也不好，另外一个确实更火辣更强，但她在舞台上看着有点呆，在床上肯定很无聊……”

    “菲尔，你他妈就是看老板不在，才敢这样对姑娘品头论足……”马上就有人说。菲尔不太记得是谁了。

    “浩克，别那么粗鲁！”皮埃尔的声音传来。

    这个法国小孩也敢教育菲尔-比斯利！菲尔眼珠一转，正要骂回去，又觉得自己不好跟小孩子计较，便懒洋洋地说，“浩克就是很粗鲁的。”

    牛大王没忍住，大笑出来，但菲尔没看他。

    菲尔一直有点摆球星架子。

    “别介意菲尔，他就是这样的。我们走吧。”皮埃尔温柔地跟朋羊和牛大王说。

    三人往其中一个出口方向走，不想菲尔也跟他们一起。

    那三人一起疑惑看过来时，菲尔昂着下巴，理所当然道：“我也得回去换裤子。我他妈没打算游泳的，都怪子翔。”

    朋羊听了，清冷地哼笑了一声。

    菲尔不看朋羊，很有距离感地问：“你笑什么？”

    “是你先把子翔推下水的，还连累了Yang，你跟她道歉了吗？”

    又是皮埃尔！

    菲尔瞪向皮埃尔。他跟皮埃尔要说熟，也不算特别熟，要说不熟，他们赛场相见时，他赢了他很多次，也见他哭了很多次。如果不是喻子翔，菲尔绝不会跟皮埃尔搭伴度假或者泡妞。这个法国人显然什么都不懂！虽然菲尔也不懂女孩儿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至少能看出来，到目前为止，这个女rapper要么对皮埃尔毫无兴趣，要么是在play hard to get（欲擒故纵）。皮埃尔居然还想让他道歉，他刚才在泳池就道过歉了。

    “你是在笑我吗？就因为我说你矮？”菲尔不理会皮埃尔，凶巴巴地问朋羊。

    菲尔见朋羊只是死死盯着自己不说话，心想这妞要么是英语不够好，要么是被他吓到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儿，他便缓和了点脸色，痞里痞气地说，“放轻松，love，我不是个坏人。”

    “我可能是。”朋羊突然道，“不然我为什么笑你？浩克不仅粗鲁，还没脑子，只会s-m-a-s-h。”

    英文也没那么烂嘛。菲尔想着，他被这么一堵，笑了出来。他模糊想起这妞在那期节目里后来的表现，倒也不算太意外。

    皮埃尔就很得意地看向菲尔，拿着他的小朋友饮料，俨然一副为他的女孩儿自豪的模样。

    菲尔撇撇嘴，“拜托，皮埃尔，她他妈还不是你的女孩儿呢。”他还想说，看不出来她对子翔更感兴趣？但他又看在皮埃尔是小孩子的份上，没说出来，总是不好伤纯真少男的心。他也忘了，他是2000年一月份出生的，皮埃尔是2002年十月份生人，他比皮埃尔大不了三岁。

    四人走过喻子翔身边时，菲尔吹了声口哨。

    喻子翔瞥向了他们，薇薇安也跟着瞥向了他们。

    “皮埃尔，菲尔，”喻子翔叫道，“你们回去了？”他顺带扫了扫朋羊和牛大王，目光没做停留。

    朋羊看着薇薇安。薇薇安微微笑着，不是冲她，就是面上带着微笑，有点假。很多人在这样的派对都带有这样的笑容。朋羊觉得自己如果维持这样的笑容超过三秒，脸会抽筋的。她的目光充满好奇，她看完薇薇安，又去看喻子翔。

    就在这时，薇薇安往喻子翔身边走了一步，身体几乎贴住他的胳膊。

    朋羊再看薇薇安时，她微笑的嘴角就有了点弧度。朋羊仍然不觉得薇薇安是冲自己，更像是冲皮埃尔和菲尔。毕竟对于薇薇安来说，她什么都不是。而薇薇安明显认识菲尔和皮埃尔。

    “是，你一起吗？”皮埃尔察觉到薇薇安的举动，他知道子翔不太喜欢薇薇安，有心想要帮子翔。

    喻子翔应道，“Yea.”之后，他漠然转脸跟忽然贴近的红发女人说，“Later.”

    薇薇安的微笑瞬间消失，转瞬又回了来，她嘴唇贴住喻子翔的右耳，与他快速低语了几句。随后，她嘴唇离开了些，放出了声音，“Later, babe.”她说完，嘴唇再次贴近，这回是在男人脸上印下一吻。她最后瞄了一眼喻子翔的两个朋友，接着就拿着鸡尾酒潇洒离去。

    喻子翔没说话，没笑，他目光落到朋羊的眼眸里。

    朋羊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幕，他们所有人都是。

    牛大王正在她耳边说：“我操，好像在看美剧。”

    喻子翔很快转开了眼。

    皮埃尔来回看了看朋羊和喻子翔，一口咬住了他的蓝色吸管。

    菲尔调侃的声音马上响起，“later是你晚些时候去她房间，或者她去你房间的意思；还是滚蛋的意思？”

    喻子翔笑笑，推了菲尔的臂膀一把，“你又扮演聪明的屁股是吧？”却是没正面回答菲尔的问题。

    皮埃尔有点闷闷不乐，但也接道：“子翔，你应该感谢我，我救了你！”

    喻子翔朝皮埃尔抬了抬下巴，而后不动声色走到了朋羊身边。他在她耳畔，跟她说了句话。

    他说的英文，语速很快，声音很低，带着暧昧温热的气息。

    “Moons, you jealous？”（你嫉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