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41章:

    一晃三十载。

    灵蘅于湖心下闭关修炼,将体内的魔气炼化。她本是十二品莲花, 身上自带先天的大道, 往日她读不懂这些大道,如今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 竟能有所理解。

    她吞噬黑暗的魔气与怨念,从怨恨中获得力量, 也能净化他人。然而血肉之躯与神魂又是一道美食, 神与魔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可以普度众生, 净化世间;也可一念成魔,蛊惑天下。

    一切只看灵蘅的心性如何。

    闭关时,玄光刀亦是得到了淬炼。灵蘅借了一缕红莲业火,一缕功德金光, 用来淬炼玄光刀。业火能让玄光刀沾染上更少的因果,而功德金光在炼制的过程中, 只是隐入刀中,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三十载转瞬即逝,这一日,灵蘅忽而睁开双眸, 分水而出。

    她身着一袭黑衣, 立于水面上,看四周正是初春时的景象。她闭关后,红莲带着明菡就去别处居住了,这里风平浪静,没什么人打扰。

    灵蘅飞入空中, 见碧游宫也很安静,通天似乎不在。

    于是站在紫芝崖上,眺望蓬莱岛的景致。正是清晨,旭日东升,远处有一抹独特的粉色。她朝那飞去,见那是一片小小的桃林,一阵晨风吹来,吹动一片花雨。

    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正从溪边汲水归来,瞧见她,双眼笑弯弯:“呀!灵蘅姐姐出关啦?”旋即放下水桶,朝她奔来。

    灵蘅被她抱了满怀,又怎会认不出她来。她柔柔一笑,道:“玉兔?”

    “我可想你了呢。”玉兔拉着她的手,笑道:“昔日你给我的桃核,我给它们浇灌仙露,没几年便成了这么一大片。我酿的酒,现在就连玉帝都赞不绝口呢。”

    她问:“定光仙可回来啦?”

    “回了一两次,天庭人少,事多,他忙得很呢。”玉兔道:“你来的不巧,这两日老师也不在,他去火云宫下棋了。”

    灵蘅点了点头,又问:“红莲与明菡去了哪里?”

    玉兔道:“他们搬去了金灵大师姐的梧桐林那边,那边本有山泉和溪水,就住在那里了。我带你去见他们。”

    灵蘅一笑,玉兔牵着她的手,喜滋滋地朝梧桐林那边走去。才走了几步,听到空中有人笑道:“我说我姐姐出关了,你还不信。怎么样,是不是又输给我了,算算现在你欠我多少债了?”

    一旁有个年轻人温声道:“愿赌服输,你说便是。”

    风中走出两个人,为首的一个十三四岁的金衫少女,相貌端庄有福气,自然是明菡。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却是灵蘅没见过的。那人看起来修为不高,是人族出身,应是蓬莱岛的下一代弟子。

    “明菡又欺负谁呢?”灵蘅问。

    那年轻人拱手道:“在下是金灵圣母座下的大弟子闻仲,见过灵蘅仙子。”因三朵莲花都是截教门人,算不上是弟子,所以跟谁都是平辈相称。

    灵蘅惊讶,道:“金灵也回来啦?”

    “十多年前就回来了了。”玉兔道:“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便是闻仲,另一个唤作余元。”

    “明菡的演算也愈发厉害了。”灵蘅摸了摸明菡的头,然而与兔子在一旁幽幽道:“可不,现在几乎谁在她面前都没有秘密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幽怨,但侧面证明了明菡的卜算能力有多强。

    四人步入梧桐林中,余元正在练刀。他长得有点丑,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红莲蹲在一旁嗑松子,时不时说他几句。

    “哎,你怎么练得跟跳大绳的似的。”

    “小心点砍,宁愿砍脸别砍腿,毕竟脸不好看。”

    ……

    余元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拿刀砍他,又不敢。他终于理解了一件事,为何刚入岛的时候,别人都告诫他,千万不要惹那三朵莲花。

    第一朵红莲花,一张臭嘴得罪了全岛,但是随手一把火能让你喜上眉梢;

    第二多金莲花,你在家里悄悄干点啥她都知道,简直是行走的透视眼;

    还有一朵黑莲花,目前在闭关,据说那是未来的教主夫人,不能得罪。

    余元一边练刀,一边怒火冲天地在脑海里幻想着把红莲炖了的场景。忽然之间,他的怨气消散了不少,心境竟然也不是那么的紧张了。

    这是怎么了?

    他余光瞥见四个人在朝她走来。其中三位他都认识,还有一位姿容绝丽的仙子,却是从未见过的。那仙子一身黑裙,伴着浓浓的魔气,走进了这片梧桐林。

    蓬莱岛上,怎么会有魔族啊?正在余元纳闷的时候,红莲倏忽站起身来,高兴地喊了一声:“灵哥!”

    余元吓得刀一抖,怎么着,这是个男的?

    闻仲看着他,道:“师弟,这位是灵蘅仙子,来见一见。”

    余元听过这个名字,终于知道她是谁了。他想起别人说过的话,于是收起刀,恭恭敬敬地走到了灵蘅的身前,拱手道:“见过师祖母。”

    众仙:……

    灵蘅:???

    她刚刚吞噬了这个小弟子的怨气,正有些高兴,毕竟这是出关后的第一顿美食。她现在吞噬幽怨之气,对于对方已经无损了,甚至是有益。只不过,对方的师祖应是通天,师祖母怎会是她?

    玉兔见灵蘅有些惊愕,赶紧把她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姐姐别介意,这人有点毛病,见谁都喊师祖母。”

    灵蘅道:“哦,没事,我不计较这点小事。”

    回头一看,几人都瞧着她,目光有点奇怪。灵蘅想起刚刚吞下的美味气息,有点馋了,对红莲道:“附近有人吵架吗?”

    红莲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我饿了。”

    红莲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余元:“有我的地方才有吵架。要不,咱们打一会?”

    看余元有些懵懂,明菡笑道:“我姐姐最喜欢看人打架吵架了。这样,她就能吞噬美味的恶念,我说的对不对?”

    灵蘅一笑,余元却被吓到了。这是什么恶魔啊!难道师祖为了神魔两界和平,这才出卖美色,缔结姻缘吗?太可怕了!

    他赶紧后退:“告辞告辞!”

    说罢,一溜烟跑了。剩下的几人笑了一会儿,就去海岸上烤鱼了。

    .

    出关之后,灵蘅也即将渡劫了。

    通天尚未归来,但岛内的大弟子皆是大罗金仙,量谁也不敢来打她的主意。何况明菡掐指一算,此次渡劫定然无险。一日,她看雷云聚集于天空中,便喊了多宝、金灵两位护法,红莲与明菡随行,到了蓬莱岛外的东海上。

    碧波荡漾的大海上,灵蘅身下绽放朵朵莲台,她端坐于其上,抬眸望了望满天的雷云,这比上一次渡劫,要更加凶恶了。

    雷电轰鸣,终于,有一道粗雷从天而降,落入了灵蘅的身上。刹那间,灵蘅的周身涌现无数朵花瓣,雷电于她而言,虽然震颤心神,但并不伤根底。

    又是一道雷电。

    惊雷如利箭般,一道道打在灵蘅的身上,在外人看来,东海上是惊心动魄的一片亮白。几十道天雷过后,有一道笼罩着黑暗魔气的雷电,忽然从一个极远的地方袭来,击打在灵蘅的身上。

    护法的多宝见过这一幕,在心中惊呼:心魔劫!

    想要位列金仙,必然要经历过心魔劫的考验。天雷滚滚,漫天魔气中,灵蘅闭着双眸,忽然感觉到身子在下坠。

    这熟悉的魔气,让灵蘅纵然身处在心魔劫中,也瞬间清醒。

    她微微一笑,她本就是个魔,又怎会畏惧。她似乎落入了大魔天,在一个宫殿前,看到群魔在朝拜主人。

    罗睺立于宫前,见她来了,道:“黑莲,过来。”

    灵蘅心知这是个幻境,但是身为魔,并非是她识破了心魔劫的真面目,这一劫难就能过去。因此她走了过去,立在了罗睺的身侧。

    罗睺似乎很生气,正在怒斥众魔。末了,对灵蘅道:“你都吃了吧。”

    群魔颤抖,然而灵蘅从善如流,立刻将那些魔头都吞了下去。罗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她道:“我们去三界走一趟。”

    “是。”

    灵蘅跟随罗睺,离开大魔天后,踏入了三界。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象,他们首先遇到了西方教的两位圣人。

    不过两位圣人似乎无心搭理他们,灵蘅仔细看了看,这里似乎是灵山。只见接引在灵山里挖来挖去,最后挖出了一朵金莲。

    “师弟!”接引喜上眉梢,道:“终于得了金莲,只是这莲花有了神识,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抹去了。”准提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轻轻挥动神杵,将金莲的神识抹去了。在他们的不远处,灵蘅冷冷一笑。

    这只是个幻境而已,她并不相信。

    罗睺到处溜达,不多会,又将她带到了血海。在那里,红莲匍匐在冥河的脚下,好像在帮他擦脚。

    灵蘅不屑地移过了目光,心魔想骗她,想激怒她,这才是心魔的目的。

    两魔继续游荡,到处可见一些不愉快的场景,比如说玉兔被人炖啦,嘉柔又被渣男抛弃了等等……她只是冷眼看着,不说话,不作为。

    风很凉。她立在东海之畔的山巅,忽然发现罗睺不见了。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在这里,可以俯览天下的美景,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她都能看到。她甚至看到人族的大王在调戏一个泥像,灵珠子转世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在东海扒龙皮、抽龙筋。

    大雾浮过,灵蘅再看时,发现太乙杀了石矶,很多个场景在她的眼前飞快地流转,她几乎看不清都发生了什么。

    最后,她看到了通天摆了诛仙大阵,然而事败之后,金灵、龟灵皆死,截教万仙,一朝全陨落。

    这一幕太过于真实了,她几乎看清了定光仙叛逃后,通天生无可恋的神情。灵蘅站在崖上,凝视着他的面容,内心震动。

    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

    她的心中呼喊着这么一段声音,眼前的一切太过于真实。虽然摸不清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通天的那个眼神,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她想要冲下山崖,加入那个战场,然而当她从崖上坠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灵蘅落到战场的废墟上,没有人,只有一片狼藉。

    “哥哥!”她的心好痛,好像被挖掉一块一样,灵蘅捶着地,嘶声痛哭。一旦想起通天,心里便是绞痛无比。

    泪水如断珠似的落到了地面上,落入满地的鲜血中。忽然间,一只大蚊子飞到了她的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灵蘅哭着哭着,看着这只蚊子,忽然想起了什么。

    “蚊道人?”她试探地喊了一声:“你不是被烧死了吗?”

    那六翅黑蚊嗡了一声,想来吸她。灵蘅站起身来,挥开了蚊子,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末了,她自顾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心魔啊,你还是把我给骗了进去,我真是小看了你。”

    既知这是个幻境,心魔所编造的场景才逐渐的破灭。心魔劫会窥探她的内心,编造一个个幻境。

    睁开双眸,眼前是黄昏时的大海,霞光漫天,染得一片金红。

    多宝等人笑道:“恭喜灵蘅顺利渡劫!”

    她灿然一笑,忽觉身后有些异动,转身一看,原是通天驾云归来。见到是他,灵蘅的心头忽然涌出很多种复杂的感情,尤其是在经历了心魔编造的幻境后,她更是想他,就连心都砰咚砰咚地跳动着。

    忽然,她看到通天的身旁,还有一位仙子。

    那仙子亦是生得很美,与通天的神态亲密,举止亲昵。她忽然有点不高兴,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异样的、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呀。”灵蘅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心魔,你还是在骗我。”

    旁边的多宝等人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均是有些纳闷的看了她一眼。同时在心中暗想,都这样了,她还是无动于衷吗?

    灵蘅仙子果然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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