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早知众徒会如此惊愕,通天并不意外。他淡淡一笑,道:“你们随我多年,难道还是以出身定心性吗?”

    如此说来,多宝顿觉惭愧。他身为首徒,竟然没能领悟到老师有教无类的真谛。老师实在是太伟大了。他忍不住在心中赞叹,拱手道:“弟子听从老师教诲,我们截教收人,向来是不论出身的。”

    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似乎还没有领悟到如此高深的境界,但既然大师兄发话了,也不得不附和。于是稀稀落落响起了几声‘老师和大师兄说得对’,和‘灵蘅仙子好’,但声音低落,似乎有些诚意不足。

    心怀恐惧,实乃人之常情。通天亦是看出了弟子们的不快,侧身对灵蘅道:“不必多想,等相处久了,他们自然会接纳你。”

    灵蘅轻轻点头,不过通天多虑了,她压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恐惧或怨恨,仇视或躲避,都与她无关。她在大魔天孤独地生活了万载光阴,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

    不过,既要生活在蓬莱,她又不得不在这里生存下去。灵蘅轻轻施礼,不卑不亢,对众人道:“灵蘅虽是十二品灭世黑莲,但天地原本为一体,灵蘅视诸位为同胞,绝不会做不利于蓬莱的事情。”

    许是她的话打动了截教众徒,立在多宝道人身后的一位女仙翩然上前,她面容冷艳,身着白色仙裳,颇有傲气。她朝灵蘅还礼,道:“我乃截教金灵,见过灵蘅仙子。”

    既然大师兄、大师姐都向灵蘅示好,其余的两位内门弟子,无当圣母与龟灵圣母,也上前回礼。随侍七仙乃是外门弟子,但常侍教主左右,此时此刻,纵然心中还有些顾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一一自我介绍。

    那随侍七仙,分别是乌云仙、毗芦仙、金箍仙、长耳定光仙、虬首仙、金光仙还有灵牙仙。

    身为一教之主,通天自然喜欢教内和谐。他心情极好,对灵蘅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蓬莱岛。”

    多宝道人习惯性地跟上,通天回首,想了想,道:“你和长耳定光,去紫芝崖后挖一个池子。”

    “为何?”多宝有些委屈,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洞了呢。

    “灵蘅是莲花,应居于水上。”通天思虑周全,莲花本是水生。他在众目睽睽下握住灵蘅的小手,独自带她去游览蓬莱岛。就连常侍左右的水火童子想要跟上,都被通天打发去挖池子了。

    水火童子:呐,我也失宠了呢。

    其余的诸位师弟师妹们没心思关心老师的八卦,皆是幸灾乐祸地在紫芝崖后盘膝而坐,围观大师兄和兔子一起挖水池。水火童子负责给池子装满水,老师可真是因材施教,善于用人。

    灵蘅同通天游览蓬莱岛,站在山巅遥遥看见碧游宫后,多宝道人干得热火朝天,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怎么了?”通天细致地留意她的神情,他立在风口,仙衣和发带随风而动。

    灵蘅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些人并不欢迎自己,但看多宝的那股干劲,不像是应付差事。她歪了歪头,问:“他们看起来好像感情很好呀。”

    通天笑道:“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我在大魔天的时候,他们不是这样。”她虽在沉睡,却能感应外界的人和事,无论是前来寻宝的道人,还是路过的魔族,都充满尔虞我诈,她喜欢那种血腥暴力的气息。

    通天笑得更得意了,俯视山下的弟子,道:“师兄们总是不理解,收这么多徒弟有什么意思。可他们不知道,徒弟们真是有趣极了。”

    他又说起那两位师兄,老君只有玄都大法师一根独苗,平时捧在掌心里;元始天尊收了几个徒弟,叫做广成子什么的。而通天有四位内门弟子,外门弟子不计其数,他不计出身与修为,凡有修道之心,皆可入其门下。

    俩人瞧了会多宝,又去看岛上诸位弟子修行的地方。唯有通天教主住在碧游宫中,其余诸位弟子,皆是在岛上自寻住处。多宝挖了个地宫,金灵住在那片梧桐林上,龟灵在那片沙滩上栖息……

    通天教主开坛授课时,皆是在紫芝崖上讲道,万仙在云上打坐,因此可以容纳万人。蓬莱岛自由自在,无所拘束,除了内门弟子,余者来去自由。平时,一般是多宝料理岛上的事物。

    他们携手同行,灵蘅的身量不高,刚刚到通天的肩下。她十分喜欢这个地方,有充沛的灵气,还有自由的环境。果然,她的眼光没错。

    不觉天色已晚,通天已经带她在岛上转了一大圈,便驾云回宫。

    .

    金乌落山了。

    黑漆漆的树林里,杂草丛后,忽然冒出了一双长耳朵,下面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只白兔正朝外探头探脑。

    不知等了多久,长耳定光仙拖着疲惫的身躯,以及脏兮兮的身子,走回了树林。

    “哥哥!”白兔从草丛后蹦了出来,定光弯腰,将她报到了怀里,从袖中掏出一根白萝卜。他们住在槐树下的土洞中,穿过泥道,里面有几间温暖干燥的耳房。

    “哥哥怎么回来这么晚。”白兔啃着萝卜,问。

    “哎。”定光揉了揉脑袋,叹了声,道:“老师不知从哪里捡了朵花,硬要我和大师兄给她挖了池子,这不,忙了好久。若是新收的师妹也罢了,偏偏那是传说中的十二品灭世黑莲,我真是心惊肉跳。”

    白兔闻言,身上一道白光闪过,化作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她本名叫做长耳玉兔仙,因年龄尚幼,还未正式拜师学艺。玉兔蹲在地上,气得鼓鼓的,道:“我见着她了!跟、跟教主……好不亲近。”傍晚的时候,她在丛林中瞅见了他们,为此心里不舒服了很久。

    说着就觉得浑身不适,玉兔向来敬爱通天教主,如今凭空出现了一朵黑花,就将教主抢了过去。再看哥哥蹲在一旁,浑身是灰,怒道:“敢欺负我哥哥,勾引教主,我让她好看!”

    “妹妹别闹,那可是灭世黑莲。”长耳定光揉了揉她的脑袋。

    “哪有,她要是敢伤害我,可不是跟截教作对,跟教主作对。”玉兔的脑瓜子转得倒是快,低头算计了一会儿,道:“我也打不过她,我……我就让她丢个脸。”

    扭头一看,定光已经倒在地上,呼呼睡着了。

    .

    多宝道人挖的水池位于紫芝崖后,水火童子运来一汪清泉,在月光的照映在熠熠生辉。

    灵蘅从未沾过水,她虽是花,却生长于虚空当中。只是通天执意让她在此歇息,说是水可滋养身心。灵蘅有些迟疑,她赤足踏入水中,清冷的湖水瞬间让她感觉到浑身舒适,如久旱逢甘霖,恨不得扑到上面。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灵蘅欢快地叫了一声,和衣扑到了水上。她飘在水面上,打了个滚儿,清清凉凉,惬意极了。

    呀……

    灵蘅躺湖水上,仰望着夜空和繁星。她已经孤独很久了,却忽然有了一个家。这会是自己的家吗?

    会是吧。

    她闭上眼眸,又进入了熟悉的梦乡。紫芝崖上,通天教主身着一袭白衣,独立碧游宫后,静静地瞧着她。

    看那微波荡漾的幽幽湖水上,灵蘅的身旁幻化出朵朵黑色莲花,将她守护在其中。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宫。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灵蘅。

    她觉得暖洋洋的,睁开眼,又觉得有些刺眼。她久居黑暗,大概有些不习惯阳光。昨日听通天说,早起要修行打坐,她便揉了揉眼睛,从湖上坐起身来。

    原以为第一眼会看到波光潋滟的湖水,有如昨日在空中看大海那般,晶莹透彻中又透出点点金光。然而她打量四周,却看不到那一汪清澈的湖水,在她的四周,布满了厚厚的一层淤泥。

    多宝同定光昨日刚挖的池子,不知怎地,竟被淤泥所包围。灵蘅没有仙界生活经历,她不禁纳闷:这淤泥是自己涨上来的吗?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躲在丛林里的玉兔,简直开心地不要不要的。

    只见她浑身沾满了淤泥,活像是一只泥兔子。她昨晚忙活了大半夜,终于将这个水池给填满了。只是玉兔还有点不满足,她的爪子上还抓着一把泥,趁着灵蘅转身,悄悄出了树林,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准备丢她一身淤泥。

    作为一只开心到飞起的兔子,她的心情十分激荡。

    不过……快到湖边的时候,她冲得太快,玉兔脚下一滑,被湖边溢出的淤泥给滑倒了。她不仅没有成功丢泥,而且因为太胖,整个兔子都栽入了湖中的淤泥里。

    灵蘅听到身后的动静,好奇地转身。

    湖面上的淤泥当中,有一个小东西正在努力挣扎,两只小腿在空中乱扑腾。灵蘅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信步往前,将她揪了出来。

    哦,是个长着长耳朵,有一双红眼睛,浑身是土黄色的小妖精。

    灵蘅闻了闻,虽然这小妖精的肉很香,也有一丝嫉妒和恐惧的气味儿,不过太小了,她懒得吃。既然在淤泥里扑腾,也许是喜欢这里。

    她若有所思,随手一丢,将兔子抛入了身后的湖中。灵蘅漫步出湖,浑身不沾染一丝淤泥。

    在她的身后,又传来了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

    兔子: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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