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阿雀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说:“俊国也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红色眼睛。”

    这句听起来就像是随口感慨的话, 却令俊国无端觉得有什么其他潜在的意味。

    阿雀定定地望着他, 忽然又想起来前男友似乎很少有高兴的时候。

    他总是会摆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眉头不自觉地蹙着, 这并非是刻意而为,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贵族出身的人总会下意识端着架子, 那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仿佛觉得自己与其他的普通人不可相提并论的傲慢。

    这份傲慢在鬼舞辻无惨的身上扩大了千万倍, 又被他与人类的不同所激化,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种习惯。

    在他看来人类都是不需要在意的、比“鬼”更加低等的生物, 他自认为高高在上, 所以可以将一切都摆弄在鼓掌之中。

    在这样的认知基础上, 鬼舞辻无惨却没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分明曾经就有一个人类知晓它的存在, 而过去了这么多年, 比人类更加强大的自己,却依旧没能得到那样的存在。

    鬼舞辻无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不满、不悦、不知足……在他的身上存在着太多的负面与阴暗。

    仿佛生来表示为了吸引这世间的“恶”。

    阿雀看着俊国的眼神, 令他察觉到了她正在透过他来注视着什么人。

    ——或许就是她刚才所说的那个, 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一想到这种事情, 俊国自己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她了。

    神色冷淡下来之后, 气氛也因为他们之间的安静变得有些怪异。阿雀似乎对此无所察觉,但俊国却开始难以忍耐了。

    他的忍耐力一直都很薄弱,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想做什么就应该去做,想要什么就应该得到, 他的想法一直都很直白,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容易理解。

    阿雀觉察到了这点,从本质上而言,她面前的人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灵魂,只不过因为蜷缩在了人类的身体里,被人类的思想所局限,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似乎和以前产生了某些微妙的不同。

    就事实而言,阿雀其实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虽然她的前男友总说他最讨厌的就是变化,但实际上,他也只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而且还很双标。

    一方面他的穿着打扮、生活方式、言谈举止,都在跟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变化。几百年前神代雀“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穿着黑色的和服,微蜷的长发束在身后。而几百年后他却已经剪掉了那头长发,换上了时下最流行的西服马甲。

    但他的心的确没有变化,虚假而又残忍。

    哪怕现如今他看起来似乎变得温顺而又柔弱,就好像真的变成了普通的人类孩子,流露出来的情绪也不过是闹别扭,但没有谁会比阿雀更清楚,本性是无法改变的。

    无论是无惨还是她,亦或者是藤沼。

    大家都还和当初一样,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所以当俊国开口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时候,阿雀挑了挑眉。

    她故意问:“什么眼神?”

    “……”俊国沉默了一小会儿,“恶心的眼神。”

    没了顾虑之后,他说话变得更难听了,让阿雀有种眼前坐着的不是“俊国”而是堕姬的感觉。

    堕姬说话难听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情商这种东西,而俊国说话难听……纯粹是因为他无所顾忌。

    毕竟在“俊国”看来,神代雀是他的母亲为他请来的家教,而他之前就说过自己不想见陌生人,对这种不被他所接受的陌生人做出不礼貌的行为,也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的母亲不会责怪他,神代雀则是没有责怪他的资格。

    从小就被无条件地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往往不会有理解他人的能力,因为他们不需要共情这种东西,也不需要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本性中自私的一面会被无限放大,所以谁也不能让他放在眼里。

    这种变化,阿雀并不讨厌。

    虽然前男友还没发现她真实身份的时候,也总是在她面前露出一副不屑的模样,但那副模样底下总会隐藏着某些其他的东西,就像是为了故意彰显自己的权力与掌控的欲/望而捏造出来的表象。

    哪怕他偶尔并不想这样,也会被长久以来的习惯所驱使。

    而现如今的“俊国”却并不是。

    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露出来的每一个表情,其实都不需要故意而为,这只是最直白的、最真实的情绪表露。

    阿雀为他感到高兴。

    这种欣慰般的眼神令俊国的不悦愈发强烈——如果说之前那种,仿佛在透过他怀念着什么人一样的眼神只是有些不满,那么现在这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小朋友一样的眼神,就是真的令他难以接受了。

    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他并不喜欢神代雀用看待孩子一样的目光来看他。

    起初,俊国以为只是不想被当成小孩子看待,可他的母亲和他说话时,用那样柔和而又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或许她们都是特例。这样的想法在心底里持续的时间也并不长。

    很快俊国便发现了,他其实并不是接受不了被别人当成小孩子来看待,而是单纯的,不想被神代雀当成小孩子来看待。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时,他自身也开始适应了那种熟悉感。

    在神代雀拥抱他的时候,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到了后来的接受。

    对此阿雀觉得很高兴,在俊国面前伸出了手,问他:“我们之间的关系好起来了吗?”

    一时间俊国也不知道这个“关系”究竟指的是什么关系。朋友吗?

    他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和神代雀当朋友。当然,神代雀似乎也没有把他当成朋友。

    因为她总说:“我的朋友很少很少。”

    “少到什么程度?”

    阿雀想了想,“少到只有一个。”

    神代雀并不会在俊国面前遮掩什么,她总是会回答他的问题,无论这些问题究竟是关于学习还是关于她本身。

    虽然她也曾感慨过俊国似乎对她的个人生活过于关心了,但在俊国流露出什么情绪之前,又说自己并不在意。

    “因为俊国没有朋友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阿雀很明显看出了他的孤独。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无法像普通的人类孩子一样和年龄相仿的孩子们玩耍,也无法让他发自内心地接受其他人的“友谊”。

    友谊这种东西,从来都和他没有任何关联。

    但阿雀说朋友是很珍贵的存在,友谊也是很宝贵的财富。但俊国反驳她,既然这么宝贵,那为什么她只有一个朋友。

    俊国其实是没有见过她那个“朋友”的,她对那个人的描述也很少,从她所描绘出来的那些东西里,他拼凑出来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

    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特点。

    阿雀说:“这就是你的不对啦,虽然普通的人的确很多,但那个人,从来都是不普通的人。”

    他是能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甚至让自己也凌驾于规则之上,脱离于法则之外的存在。而这样的人通常都有着某种伟大的特质,甚至会让人心甘情愿地追随在他的身后。

    比如说夜斗曾经的神器,那一开始,其实是藤沼的神器。

    而直至如今,她依旧陪伴在藤沼的身边。

    说没有一点羡慕是不可能的,被人全身心地依赖着的感觉,阿雀从来没有体会过——所以为了体会这种感觉,她决定反向操作,让自己全身心地去依赖着某个人。

    这个“某个人”,其实就指的是鬼舞辻无惨——还是鬼王时的鬼舞辻无惨。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爱他,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落在鬼舞辻无惨的身上从没有移开。

    这也是间接导致了鬼舞辻无惨觉得神代雀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的原因,没有任何一个,用这样惹人怜爱、渴求着垂怜的目光注视着他人的人,会有离开那个人独自生存的能力。

    在当时的鬼舞辻无惨看来,像神代雀那样弱小的存在,如果离开他的话,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而现如今的俊国却是在不服气地反驳她:“有多不普通?”

    阿雀笑了起来,“很久以前我有过好多好多的朋友,就算有十只手掌也数不过来的那种。”

    妖怪的友谊很简单,看到对方,觉得很顺眼,于是一起商量着出去搞破坏,多搞几次就是好朋友了。

    按照这样的算法,阿雀其实有很多好朋友——虽然她在这种事情上其实并不积极。

    比如以前她曾遇到过一个很喜欢搞破坏的妖怪,那是真正的天生鬼族,生着一双白色的尖锐利角,眼睛是和她极为相似的金色。

    在见到她的第一眼,那个妖怪就说他看中她了。

    但阿雀觉得他没什么脑子,因为他一天到晚就只想着打架,就好像除了打架之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了。

    而那个时候,阿雀也认识了藤沼——作为人类的藤沼,和绝大部分妖怪的生活方式有着天差地别。

    阿雀被那样的差异与不同所吸引,于是同他成为了“朋友”。

    在后来的一千年里,她也仍称对方为“朋友”,哪怕是在现如今的俊国面前。

    “这样吧,”阿雀忽然说,“我带你去见见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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