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阿雀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说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东西。

    她将螭称为“东西”,但藤沼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的意味。虽然一直以来螭都称他为“父亲”, 但实际上,藤沼只不过是把她当作工具而已。

    不过螭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从以前开始阿雀就觉得, 她和普通的神器并不一样。这不是指其他的神器只有一个主人而螭有很多个, 而是她本身的特殊性。

    所谓的神器,是全身心地依赖着神主, 全心全意地景仰着神主, 完完全全属于赋予其名字的神明的存在。

    它们本就是属于神明的“东西”。

    但作为「绯」的时候, 螭并没有全身心地依赖着夜卜,从头到尾她都只听藤沼的话,她和夜卜一样, 他们都称藤沼为「父亲」。

    阿雀曾提出过自己的疑惑,而藤沼也对此作出了解释,「我很喜欢孩子, 也想要成为父亲。」

    他告诉阿雀, 自己曾经想过, 如果天灾没有降临, 他早就能实现这样的心愿了。

    阿雀歪了歪脑袋,总觉得这样的解释,其中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但她没必要多想,她只要顺着藤沼的话说下去就可以了,这也是她一贯以来的做法。

    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阿雀对藤沼说,“那是你的「孩子」,我想要的,是更纯粹的、只属于我的神器。”

    而那样的神器,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实在是太好找了——这是藤沼的看法。

    在这样的时代,每天仍然有无数人死于天灾或是人祸,迷茫的灵魂虽不至于随处可见,但也是数量繁多。

    但那样得来的神器,也不是阿雀想要的。

    “螭很强大,强大到足以与一些有名的神明所持有的神器战斗,也强大到足以和「祝器」比肩。”

    阿雀没有否认藤沼的努力,也没有忽略螭的力量。螭本就是为了对抗天而制造出来的神器,虽然阿雀并不清楚藤沼具体是如何将她变得这么强大,但她知道这一定牵扯了一些神明的隐秘之事。

    就像以前那样,阿雀本可以询问他是如何做到的,藤沼实话实说的概率很高,因为她和藤沼之间有着共同的仇,天永远都是他们的敌人,无论是现如今还是以后,他们都不可能会屈服于天的足下。

    神代雀一定也是想要杀死天的,这是藤沼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观点,所以他总会毫无余地地帮她——神代雀是最有可能做到这种事的妖怪。

    她本就是告诉了他,天也可以被杀死的、有着绝对性的预言力量的天生大妖。

    但阿雀没有问他——即使藤沼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原因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正在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在藤沼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忽然又说她刚才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回去当鬼王。

    这种跳跃性的话题让藤沼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反问她:“你之前不是说这没意思吗?”

    阿雀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又点头说他说得很对。

    完全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肯定的藤沼:“……”

    这让藤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无奈地笑了起来,“好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玩得高兴一点,虽然暂时……还没法真正地高兴起来。”

    神代雀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只有杀死了“天”,她才能获得真正的、完完全全的自由和快乐。

    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藤沼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之前说过的,这一天,不会太久了,对吧?”

    阿雀沉沉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许久才说,“是。”

    *

    *

    万世极乐教的寺庙。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阿雀注视着童磨,不仅是他身上有血的味道,房间里那扇绣着莲花与金法/轮图案的屏风上,也满溅了血迹。

    满浸的血液从屏风上斑驳地往下滴落,安静下来之后仿佛能听到那些血滴的声音。

    制造出这一片狼藉的罪魁祸首,正用那双虹色的绚丽眸子注视着她,他的眸子里满盛着笑意。

    万世极乐教的寺庙中永远都在供奉着虚构的神佛,渴求着虚幻极乐的人们,像是在黑暗中追着光的飞蛾一样前仆后继。而他们最终的归宿,却并非极乐净土,而是童磨的腹中。

    虽然在阿雀发布了对鬼而言完全就是不讲理的任性命令之后,这样的情况就减少了许多,但有时候本能的冲动并不能被完全遏制,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阿雀似乎放松了对他们的管制,于是童磨又开始做起了原本的「救赎大业」。

    实施方法也很简单,把信徒吃掉就好了。

    童磨并不相信神佛,但他怜悯着可悲可叹的人类,于是想要用自己的方法来为他们赋予救赎,最简单的便是让他们也融入自己的血肉。

    “因为他们说,无论如何也想要前往极乐世界,所以我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啦~”

    童磨张开了手中铁质的金色对扇,脸上残留着进食后留下的血迹,像是偷吃零食被发现的小朋友一样,脸上挂着天真稚气的笑容。

    那是足以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也是足以让人如坠冰窟的笑容。

    童磨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他的血鬼术,也不在于他上弦之贰的地位,而在于他本身那份对生命的理解的扭曲。

    虽然一直都在说,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需要好好珍惜才对。但实际上的童磨,却时常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将信徒融入自己的血肉。

    他称这为“救赎”,并且相信那些信徒们会和他共享永生。对于童磨而言,这就是他珍视生命的体现。

    阿雀将手指扣在他的颌下,她的指尖停留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上——对人类而言,鬼的皮肤很坚硬,但对她来说,一切都如同纸糊。

    童磨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于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

    “阿雀也想和我融为一体吗?”

    童磨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这样的问题似乎真的发自他的内心。

    “不想哦。”

    阿雀告诉他,相比于和什么人融为一体,她更想独自活着。

    但有些时候,独自一人往往意味着孤独与寂寞。阿雀以前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绪,因为她以前并没有在意的东西。

    既然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那么无论失去什么、舍弃什么,都没有关系。

    光明正大地活着和偷偷摸摸地活着,带给阿雀的影响其实完全不如藤沼那么大——因为她并没有一定要光明正大的理由。

    实在要说的话,只是觉得不太舒服——“天”很强大,强大到足以让任何与其为敌的生命都心生恐惧。

    但无论何时,都不会有绝对性的统治者存在,无论其残暴或是仁慈,总会有想要反抗的声音。这是某些生物本能性的想法。

    不过对阿雀来说,在某些程度上的不自由,只要不压迫到令她喘不过气来,就仍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如果有可以摆脱这种压迫的机会,她并不会拒绝。

    入内雀一族并不服从于天,她们一族从许久之前就不是天的从属,虽然受眷于别天之神,但一直以来,谁也没有加入高天原的打算。

    阿雀直到现如今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即便她自己也能察觉到自身的变化——当她完全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手上的血的时候,她生出了恍惚。

    那样的恍惚,来源是什么,阿雀也很清楚。

    她在想,一直以来她都在得到,无论是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渴望得到的东西。

    失去并不是她的伙伴,即便有时候看起来似乎她是失去了什么,但那也一定不是出于无奈或是无法反抗——那也是她自己做出的取舍。

    无论她有多么喜欢某样东西,也无论她有多么喜欢某个人,都不会改变她对自身的爱意。

    神代雀——入内雀,她最重视的,一直都只会是自己。

    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为了让自己的想法得到证实,验证自己的猜想,并为将来做准备,她选择了用自己最喜欢的人来作为实验品。

    她总是在思考着——进行着缜密而又细致的思考,这样的思考能让她推测出想要知晓的事态发展,也能告诉她,什么样的做法,带来的效益是最高的。

    鬼舞辻无惨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怀疑一切,他所忧虑的内容,无论见到神代雀多少次,都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所以阿雀觉得,他是最好的选择。

    成功的话他就能活下去,失败了就再也无法相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会结束在因果终结的那一刻。

    她和无惨的“因”本就是来源于他们之间的仇,那么“果”也应当以这份仇的了断为完结。

    阿雀是想过的,如果无惨真的死了——哪怕这只有极其细微的可能。或许他无法作为人类,以神明附身的方式再度复苏。

    那对于阿雀来说,也并非是难以接受的结果。

    她总是有无数条退路,也有无数个应对现实的方法。所以当年天倾高天原之力围剿人世的妖怪时,即便是那些被称之为“鬼王”的妖怪们都陨于平安京,但她仍然能活下来,并且一直存活至今。

    她一直都很努力,所以也一直,都在收获着因努力而得来的馈赠。

    “天”并不是唯一的神,也不是阿雀信奉的神,真正的神隐身于世,并且一直都在给予祂的眷属们力量与幸运。

    而阿雀永远都是最受眷顾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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