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远看着宋柔神思不属的样子, 方才升起的那丝对赵容的愧疚和怜惜皆是烟消云散,他一把拉住宋柔的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中,看着赵容的表情无比冷漠,说出口的话更是带着警告之色,“九公主,哦不,现在该叫您神女了,柔儿她生性单纯,您过去那般为难她, 她心中也未曾升起过一丝怨恨,如今您与她的身份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今日更是好心过来与您践行,您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不肯放过她?”赵容玩味地嗤笑一声, 随即猛地拉下脸来,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 直接上前,“啪——”地一下狠狠扇了谢之远一巴掌, 对方的脸一下子便红肿了起来, “你错了,我这明明是在帮她早日脱离苦海啊!”
不仅仅是谢之远被扇懵了,就连沈宴和宋柔都有些愣住了,谢之远反应过来, 难堪与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他是宰相之子,更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公子,过往二十余年什么时候受过此等羞辱?这女子从以前就瞧不起他,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冒牌的假公主,还在他面前摆什么威风?
“赵容,你岂敢如此对我?”谢之远的面上满是煞气,阴冷着面容像是随时要扑上来还给她两巴掌似的。
谁知还未等谢之远动作,就见那一直作壁上观的萧云楼突地吹了一声口哨,他心下暗道糟糕,果然下一秒就被隐在一旁的暗卫压住了所有动作,直接被按倒在地。
“之远!”宋柔被这一变故惊到,下意识想要去爱人的身边,却被赵容紧紧抓住了手掌,她隐晦地朝宋柔笑了笑,“宋姑娘,别着急啊,你难道不想听一听谢公子究竟向你隐瞒了什么事情吗?”
宋柔抿了抿唇,望着赵容,想到她方才那番话,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
沈宴皱着眉头,像是在看一团脏东西一般瞅了谢之远一眼,“本督看谢公子是昏了头,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便敢以下犯上,对九公主无礼。”
谢之远的头被暗卫压在了地上,听到这句话,他还是狼狈地拼命想要抬起脑袋,他狠狠地望向赵容,随即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神情,“本公子又凭什么要对这样一个低贱的冒牌货恪守礼仪呢?”
“之远!”宋柔不赞同地喊了一声,随即惊慌地看向一旁的赵容。
没想到赵容却丝毫没有生气,她甚至悠悠地踱到了他的身边,伸出脚直接踩在他的背上,还狠狠碾了两下,那雪白的衣衫顿时便多了两个黑黑的脚印,谢之远趴在地上,目眦欲裂,“赵容!你今日如此辱我,他日你必会付出代价!”
赵容笑嘻嘻地将脚放了下来,神情却是高高在上的傲慢,“代价?谢之远,你似乎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误解啊。”赵容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眼神锋利如刀,“父皇一日没有废黜本宫的封号,本宫依旧是陈国的九公主,更何况,本宫还是上天赐予陈国的神女,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她说话的神情无比凛然不可侵犯,散发着旁人无法忽视的威压,谢之远瑟缩了一下,为何明明已经被揭穿了身份,赵容的气场反而愈发强大了?
赵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她伸出手来轻挑地抬起了谢之远那张狼狈的脸,谢之远气得脸色通红,他被暗卫压着身体,丝毫动弹不得,嘴里还在叫骂,“赵容!当着柔儿的面你究竟想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碰我!”
赵容的手一顿,随即粗鲁地直接将谢之远的脑袋扭到了宋柔的方向,动作丝毫不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她轻轻叹气,“谢公子,有时候我真的很敬佩你这自恋的性格,放心,本宫对你这样的废物没兴趣。我只是想让你看着宋姑娘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日朝堂之上你说愿意与宋姑娘同生共死,是不是因为提前已经从贵妃那里知道宋柔便是真正的公主了?”
她这话问得十分的突然又出乎他的预料,因此他直接便愣在了当场,等反应过来眼神便是下意识的慌乱,谢之远用更大的声音来掩饰刚才的惊慌,“胡说八道!我对柔儿情比金坚,怎会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有所不同!你不要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赵容玩味地轻笑出声,谢之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宋柔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了,她哀伤地看着曾经的爱人,即便他的神情只有短短一瞬的失态,但是却也足够了,赵容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谢之远,他所说的究竟何为真,何又为假,过去种种皆是出于他的真心吗?为什么如今这个男人的一切看着都如此的陌生呢?
谢之远望着宋柔的神情便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他慌乱地解释,“柔儿,你不要听赵容的挑拨离间!她是想要破坏我们的感情,不安好心的啊……”
“郎君,妾身今日且问你一句,劳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千万不要有丝毫的隐瞒,”宋柔擦干净眼泪,无比冷静地开口,“你究竟从何时开始便知道我便是真正的公主的?”
谢之远哑然,这该如何与宋柔说?当初他将宋柔接到京城做了外室,虽然无法给她名分,但是他身为公主未来的驸马,为了家族的荣耀,让宋柔做外室已经是他为了他们的感情所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没想到在宋柔给御史家的公子看病之后没过多久,府中的探子便禀报贵妃的人似乎在查宋柔的来历,他本来还以为贵妃是为了给公主出气,没想到最后会发现如此骇人的真相,柔儿才是贵妃真正的女儿!可是他已经让柔儿做了外室,依照圣上和贵妃的性格,或许会为了她的名节直接迁怒于他,为了家族的荣辱,他便在大殿之上有了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虽然目的并不纯粹,但是那情感却是真挚而炽热的啊!
赵容一看谢之远那神情便知道他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事,她走到宋柔的身边,将已经极为伤心的宋柔轻轻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一下又一下安慰地抚摸她的肩膀,眼神不屑地看着谢之远,随即冷笑道,“谢公子所谓的对宋姑娘一往情深,便是在明知无法给她名分的情况之下,依旧无媒无聘地让她做了外室,若不是后来真相大白,怕不是她要一辈子因为你的缘故躲躲藏藏,甚至连孩儿都无法上家谱。哦,当然,你一个没有功名,只能靠家族庇佑的世家贵公子,尚公主可是保证你荣华富贵的捷径,所以哪怕当时你已经与她做了真正的夫妻,依旧不敢为了宋柔而和我解除婚约,不过上天还是眷顾你的,让你知晓宋柔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你便可以在她和所有人的面前,展示一番你那深情不悔的人设,既能得到她的感动,又能得到圣上和贵妃的嘉许,还能和真公主成婚,继续做你那荣华富贵的驸马爷,如此一举多得的好事,谢公子还当真是有福气呢。”
“够了,不要再说了。”宋柔从赵容怀中钻出来,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泪水,反而十分的清明,她朝赵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阿容,谢谢你。只不过今日你们已经因为我的缘故耽误太多时间了,若是再不尽快赶往云州,恐怕父皇会降罪于你。”
赵容看着宋柔这一副十分冷静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拿不准,她试探地开口,“你……”
“我知道你想要与我说些什么,放心罢,我会好好考虑的。”宋柔抬头,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蓝天,眼中是深切的怅然,“自从娘亲和爹爹走后,我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后来遇见了谢公子,我更是好像陷进了一张巨大的情网中,越陷越深,无法挣脱出去,若不是你今日点醒我,恐怕我早就忘记最初的自己,也曾经是想要做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以女子之身著书立说,将从爹爹那里继承而来的医术发扬光大,从而成为后世流传的医学大家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脑中便全都是那些情情爱爱了。”她呼出一口浊气,再看向赵容时,眼中已有了坚定的光,“阿容,谢谢你,是你让我找到了最初的自己。”
沈宴望着眼前这姬情的一幕,深深地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多余的,有他这种想法的还不止他一个,谢之远终于挣脱了暗卫的束缚,朝宋柔那边奔去,“柔儿,你听我解释……”
宋柔躲开了他的触碰,眼中是决然的疏离,“谢公子,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该继续下去比较好。”
谢之远像是被雷劈过一般,不敢置信地怔在了原地,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个对他无比顺从的柔儿,居然会向他露出这样一副面孔来。
沈宴看着这一对小情人分崩离析的现场,觉得自己还可以帮赵容再添上一把火。
在宋柔与赵容道过别,准备登上马车打道回府的时候,沈宴突然在她的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宋姑娘,或许您还不知道,您爹娘当年的去世,并不是意外呢。”
宋柔僵直身体,脸色刷的一下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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