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全身发冷,就是在梦中还在微微发颤。
不过就跟以往的梦一样,她不是被一双恐怖的眼睛盯着,就是被一条巨蟒紧紧缠绕。
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倒是中和了恐惧,让她呼吸渐渐平静,甚至有些眷恋被缠绕的灼热。
从秋娘的住处出来之后,余令消沉了一段时日,彩蝶着急上火,觉得这般的余令比刚到水月楼时还吓人。
不过唯一好的就是余令虽然不言不语,但还是会吃点东西,不是完全的求死。
“姑娘,今日我们出去走走?”彩蝶扶着余令,像是半拖着,把她往外面带。
余令瞧着彩蝶的神情,觉得她还真不合适做坏事,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你要带我去哪?”
虽然看出彩蝶是刻意把她带出寝卧,但余令脚步没停,反正对于她而言,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
“我就是怕姑娘闷坏了,所以想带姑娘出去走走。”
“那就走走。”
“姑娘你别在想那日的事了,就是白肉贴着白肉。”
“我知道。”恶心她倒是不觉得多恶心,就像是彩蝶说的不过是肉贴着肉,发出一些奇怪刺耳的声响,在这里那么久了,这些东西早不会让她看一眼比她杀了她还难受。
她只是觉得屈辱还有点别的东西。
彩蝶把她带到了池边放下了帐幔,余令稍等了一会,见到了谢沣,不由往外看去。
站在帐幔外面的彩蝶缩着脖子,眼睛乱瞅的在望风,余令忍不住一笑:“她还真傻气。”
她还想彩蝶打的什么算盘,是不是厌恶了她的捂不热,谁想到她是带她来见的谢沣。
“她说她是你的贴身丫头,是你可信之人?”
见余令脸上绽放笑容,谢沣怔了怔,看着一朵过于哀败的花盛开出鲜艳的色泽,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也能把人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算是吧,在这里头她对我最好。”
虽然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我听说你受了罪,还好吗?”谢沣在余令的身旁坐下,打量她的神情,“长文也知道你过得不好,不过我爹娘盯着,他见不了你。”
谢沣特意提起了谢辞非,仿佛他们之间只有提起了谢辞非关系才会亲近些。
不过余令再听谢辞非的字,只觉得这个名字遥远的很。
之前她还把希望放在谢辞非的身上,可见到了谢沣之后,不知怎么希望没有变的浓烈,反而逐渐转淡。
她是余家姑娘的时候,跟谢辞非是门当户对,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现在谢家任何人都不需要对她负任何责任。
谢辞非没有冒险非救她的义务,她的生死只能由自己决断。
“你们能帮我照顾好莹莹我就已经感激不尽,若是合适,我希望你们能把她送到一户普通人家,让她过普通安稳的日子,余家这个姓也不必要了,至于我,你们不必多费心,我不能连累你们。”
“令儿,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被沈屺春困在这里!”
谢沣恼怒站起,他本以为余令见到他,哭求他快点把她救走,谁想到会听到她说这番话。
她的神情闲适的过分,简直就像是适应了这里一样,他前几日便听说沈屺春带了她去余家拜祭父母,沈屺春这举动分明是为了讨好她,而她看着真没了走的念头。
“你别听信了沈屺春的花言巧语,余家现在这样都是他做的孽,他是余家的仇人,你是的仇人,你若是甘愿做他的女人,你怎么对得起余家。”
余令没想到谢沣会气成这样,见他胸膛震动,余令抿了抿唇:“我说的话没那么多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也不想给自己无谓的希望。
“我们之间有什么连累不连累,若不是沈屺春咄咄逼人,谢家如何能让余家落入现在的田地……那姓沈的这段日子被陛下派出望京,我这几日就能把你救出去。”
听到谢沣说沈屺春不在望京,这倒是给余令解了惑,怪不得这几日她没见到沈屺春,原来是人不在望京。
“你不愿走?”谢沣见说了救余令出去,她神情无波无澜,一时间谢沣脸上浮现一种难言的意味。
“我无时无刻都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怎么可能不愿走。”
余令扶着雕花围栏,站直看着谢沣,“二哥你若是能救我,我无以为报。”
余令弯腰要跪,谢沣连忙伸手去扶,手碰到了她的腰肢,谢沣手顿了顿,柔若无骨,纤细如柳条。
这样的女人,本该是他们谢家的人,如今却落在了沈屺春的手里。
谢沣桃花眼深沉了几分:“若不是余家意外,你早该是我的弟媳,我们之间何须这些虚礼,你要是朝我跪了,长文知道了估计会不认我这个二哥。”
说着话,谢沣的手却自始至终没放开的意思,半搂着余令把人扶到了椅凳坐下。
“你信二哥,等出去以后,你就把沈屺春忘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余令点头,静静听着谢沣的安排。
“这些日子你以为我来水月楼只是为了寻欢作乐?我既说要救你,就会费十足的心思,银子大把的撒下去,总有路子可以走。”
谢沣说起就觉得沈屺春可笑,沈屺春大约觉得自己的名声震天响,只用放话就没人敢碰余令,竟然没有派任何属下留在水月楼监视余令周围。
还亏他开始束手束脚,连余令的消息都不敢多打听,后面发现余令周围根本没人,把她从水月楼里弄出去并不费工夫。
本来想迟几天再观察一会,但现在见余令沉静瞧着他,听着他说话的模样。
谢沣不想再等:“今日晚间,我救你出去,我不会再让沈屺春侮辱你,他那般的人连你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
看着余令娇艳苍白脸,谢沣光是想到沈屺春能压在余令的身上,便觉得心头有股火在烧。
余令点头:“二哥,我等你。”
时候不早,谢沣一走,余令就看向满头是汗的彩蝶:“是他来找的你,还是你去找的他们。”
听到余令的话,彩蝶偷偷摸摸扫了周围一圈,她知道让余令见那位公子不对,但是眼看着余令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她总觉着说不定见了那位谢公子会好些。
现在看来果真好了些。
“我与素梨姑娘说话,然后那位谢公子也想见姑娘,我就……”
“你就牵了线。”余令接话道,“彩蝶谢谢你。”
“一件小事,姑娘不用谢我。”
“该谢的。”
是余家姑娘的时候,她不觉着旁人的好意有多难的,到了这个地方,见了那么多不同的人,她才晓得好意是多难得的事。
“若是姑娘真的谢我,今日就多吃半碗饭?”
“好。”
余令点了点头,她自然要吃饱了,若是不吃饱哪里力气逃跑。
回到了住处,余令把彩蝶打发了出去,打开了桌前她放画的抽屉。
卷筒打开有几块碎银。
在水月楼里她不知道该信谁,绿腰说她可以信她,所以她信她。
秋娘给她的五十两银票她给了绿腰,换成了没标记的首饰跟银子。除此之外地毯下还有绿腰给她带的一身粗布衣裳。
今日就是不见谢沣,她也是打算走的。
被秋娘训斥了过后,她刻意地装胆颤就是为了让秋娘她们放松警惕,让旁人觉得她怕了不敢再逃。上天还算眷顾她,在她计划了之后,沈屺春一直没有来水月楼,不然她还要多在一个人的面前演戏。
从谢沣口里听到了他是离开了望京,她心里更是放心。
只要他不在望京,她就多了不少逃出去的机会。
而她现在所要决断的是她要相信自己,还是相信谢沣。
按着谢沣的计划,他会在几个时辰后水月楼最热闹的时候,派人点燃一场火,她在那时找借口去厨房一趟,就能趁乱逃出去。
连路线他都为她想好了,可见这些日子他是真的废了心为她谋划。
她相信他那颗救她出去的心,但真到了决断的时刻,余令毫不犹豫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穿到了衣服里面。
与其再继续相信旁人能救自己,不如自己自救,是成是败都是自己的命,不必觉得对任何人亏欠。
再者她真被谢沣救了,这些日子谢沣频繁到水月楼来,她不见了沈屺春第一个找谢家麻烦。
虽然谢沣嘴里一副恨不得沈屺春死的模样,但她感觉的出他怕沈屺春。
说来好笑,一个当年谁都没看在眼里的奴仆,就那么一个所有人都胆颤心惊的恶魔。
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临到谢沣说的时辰,余令先行藏匿在了林中,听着楼里嬉笑的声响,若是她这次无法逃脱,便不必活了。
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像是绿腰一样,接受这里的一切,甚至在这里寻找到能让她觉得万物发光的男人,但是她又怕,怕自己一直活着,活成了那样。
就像是一片衣摆陷在沼泽里的时候,谁会想到那沼泽会遮天蔽日,堵住人七窍,淹没人的每一根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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