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消失的女官

    田七将地瓜埋在炭火里先烤后捂,用木炭的余温烘了小半个时辰才掏出来,灰不溜丢的,就像烧糊了似的,和木炭差不多。

    这玩意儿能吃?

    田七用火钳敲开烤得硬邦邦的外壳,啪的一声,地瓜被开了瓢,露出了红瓤,热气腾腾,还流出蜂蜜般粘稠的甜汁。

    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是闻起来很香,纪云立刻舌底生津。

    纪云用银勺子挖里头的红瓤吃。

    呃……吃起来没有闻起来那么香。

    但这个地瓜作为旱涝保收救荒的粮食,软糯甜香,既能当菜,也能当饭,已经算是完美了。

    纪云放下勺子,敲响了蔡眀姬的房门。

    小小的四合院里,田七极度崇拜纪云,恨不得时时往前凑。蔡眀姬则极力回避纪云,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避免和纪云相见。

    纪云站在门外,“我看完了起居注,关于金锁和曹静,有些地方我有疑虑,想问问你。”

    蔡眀姬隔着房门说道:“五皇子没有回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凤阳远在千里之外,即使日夜兼程,也要明后天才到。”纪云说道:“我现在着急搞清楚十年发生了什么,你不见我,我也要说。从起居注来看,我这十年并不是个坏人,为了争宠、为了名声、为了封后,我完全靠自己的本事,没有害过别人。唯独命金锁殉葬,是唯一的污点。”

    “那个人”靠着歌舞和诗词成为宠妃,后来靠着推广地瓜而洗白了妖妃的名声,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纵使纪云的命运被“那个人”改变,卷入宫廷旋涡,但“那个人”用地瓜救灾,无数人得以存活,凭借这一点,纪云都觉得“那个人”是有资格母仪天下的。

    纪云说道:“但先帝去世时,宫廷里还有将近一百个有名分的嫔妃,按照太/祖当年殉葬的规矩,那些没有生养、没有娘家撑腰的嫔妃们都要殉葬的。我为这些嫔妃求情,请求皇帝废除殉葬,但殉葬是太/祖爷定的祖制,无法一朝一夕之间彻底改变,朝臣和皇帝都不答应,于是我退让一步,只要一人殉葬,我选择了金锁,金锁不肯,出言辱骂,被我下令杖毙。”

    纪云说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明明之前和金锁关系很好的,我为什么不选一个讨厌的嫔妃去殉葬,而唯独选了金锁?是她把我引荐给先帝,得以承宠。我被迫出宫带发修行时,还把哀悼太子托付给金锁照顾,可见对金锁的信任。蔡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后来要赐死金锁?”

    蔡眀姬终于肯开口了,说道:“起居注上难道就是全部么?你是太后,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因没有证据而不被记录其中。你当了皇后,失去哀悼太子之后,就开始疑神疑鬼,你怀疑金锁和曹静联手,偷偷将痘症传给哀悼太子。”

    纪云心一颤抖,“为什么?”

    纪云虽未见过哀悼太子,但身体似乎留有母性的记忆,每次听到哀悼太子,她的心都会莫名的痛楚。

    蔡眀姬说道:“金锁生下五皇子后,三顾茅庐,邀请曹静和我去给五皇子当教养女官。曹静盛情难却,答应了。只有我一直守着丁字库,不想掺和后宫之事。”

    “后来哀悼太子薨逝,曹静曾经来找我一次,说你怀疑她和金锁,还派人暗地里去她的老家查底细,你甚至命人挖了曹静亡母的墓穴,打开她老母亲的棺材,开棺验尸。”

    纪云听了,吓得靠在门板上,双腿微微打颤,“曹静的寡母死了?我记得当年我还攒钱送了老山参给她老家人补身体。”

    蔡眀姬冷冷道:“你莫要装模作样,曹静找我诉苦之后,你的人把她带到坤宁宫问话,之后,曹静就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曹静的人。”

    纪云还是不敢相信,“不可能,金锁的儿子排行老五,哀悼太子走了,四皇子居长,太子的位置也轮不到五皇子。金锁又不傻,何必冒险害死哀悼太子,为人做嫁衣呢?”

    蔡眀姬说道:“你自从承宠,就疏远了我和曹静,一心讨先帝欢心。你当年和金锁交好,也只是图在宫里找个可靠的盟友罢了,以免单打独斗,你和金锁一直都是好姐妹。至于你和金锁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姐妹翻脸,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你杖毙金锁、把五皇子圈禁在凤阳是事实,赖不掉的。”

    纪云大急,“我早就说过,这十年有人占了我的躯壳,她怕你们看出破绽,视为妖孽,所以故意疏远你们,你们不觉得我变得太快了吗?你当过我的老师,最清楚我的文采平平无奇,否则怎会考了三次才考中女官?凭我的文采,又怎么会写出起居注里那些神来之笔般的诗句?”

    纪云就像换了一个人,其实当年蔡眀姬不是没有疑心过,但“纪云”对她冷淡疏远,她是个与世无争、不想惹事的人,你若无情我便休,渐渐就生分了。

    何况,那个正常人会想到纪云被另一个灵魂夺舍了这么离奇的事情啊!后世还能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在古代就无法自圆其说了。

    蔡眀姬碍于面子,不好明说,说道:“自从你当了宠妃,你我再无瓜噶,不再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了,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并不关心,只是——你不该杀了金锁,当年你们两个情同姐妹,不甘心当一辈子宫女,互相鼓励,挑灯夜战苦读诗书,金锁还熬到半夜给你做迎霜麻辣兔,到头来却死于你之手。你走,我不想见你。”

    一切的患结都在曹静失踪、金锁之死上。

    纪云隔着房门说道:“你觉得我是个坏人,那么等五皇子回京,你来当他的教养女官,你去问他,看他是否记得当年的事情。”

    蔡眀姬默不作声。心想现在的纪云和十年前的纪云一样,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难道……真有夺舍这回事?

    纪云等了一会,见蔡眀姬一直没有回应,只得离开。

    读完起居注,这十年的事情就像一张巨幅的拼图,基本上拼完了,只是还缺几张关键的图片,需要纪云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

    这事急也没用,纪云把最后一本起居注放进书箱,拿起一本《水浒传》,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当年从千金小姐跌落成刷马桶官奴,小小年纪也没有被击垮过,只要活下来,总会转机的时候。

    纪云读到武二郎在快活林醉打蒋门神,正看到酣畅处,外头起了喧哗之声,接着有人拍响了四合院的大门。

    纪云猛地想起她才刚刚从刺杀中侥幸逃生,她立刻捧着书,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谁?”

    田七慌忙失措提起炉子上刚刚烧开的水,站在前面保护纪太后。

    “奴婢孔雀,奉皇上之名保护太后。”

    纪云正要前去开门,吱呀一声,蔡眀姬打开房门,走出来说道:“为避免意外,请太后回屋,微臣来开门。”

    纪太后寿宴被刺杀,宫里人尽皆知,万一在四合院有什么不测,蔡眀姬和田七都要跟着倒霉。

    蔡眀姬开门,果然是孔雀,孔雀的手脚已经恢复,他进来之后,立刻关门。

    纪云问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孔雀轻描淡写说道:“李太后派人来探望太后,被拦住了。皇上说了,太后正在养病,谁都不见。”

    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李太后对永兴帝兴师问罪,“皇帝把哀家的人弄到哪里去了?”

    永兴帝淡淡道:“纪太后秘密居住之地,母后是如何知道的?那几个阉奴打着母后的名号,居然不顾腾骧左卫的阻止,擅闯纪太后静养之地,朕已命人杖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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