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该吃药了

    孔雀问:“大哥为何要抓蔡眀姬?蔡眀姬一去不回,岂不是打草惊蛇?她对母亲一无所知,即使去了荆州,还能查到连东厂都没查到的真相?”

    站在门口的孔缺冷哼一声,“母亲说过,不要小瞧女人,就凭蔡眀姬刨根问底钻牛角尖的性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况她孤身一人,在外头失踪或被拐卖、或被害了都有可能,就是东厂也无从下手。”

    这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就是神秘失踪曹静的儿子们。

    孔雀道:“旋磨台上已经无辜死了五个秀女,大哥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

    孔缺呵呵一笑:“在你心里,我已经是嗜杀的魔鬼?我若要杀她,早就动手了,何必费力把她绑到家里来。我要从源头上阻止她刨根问题,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我的秘密。”

    孔雀问:“你要将她囚禁一生?”

    孔缺说道:“我会把她送走——去陪母亲。想必母亲看到故友,有人作伴,心情会好一些。”

    孔雀怒道:“这和囚禁一生有什么区别?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了!谁愿意一辈子当笼中鸟?母亲看到蔡眀姬只会更难过!”

    “住口!”孔缺一把拧着孔雀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难道紫禁城就不是个大笼子了?我们的笼子比紫禁城还大,母亲是那里的贵妇人,不比在紫禁城低三下四当个守仓库的小女官舒坦?我是你大哥,你得听我的——”

    孔缺将孔雀的手搁在自己脐下三寸的地方,这里本该是男性用来传宗接代藏“雀”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他缺了男人最重要的体貌特征,所以暂且叫他孔缺。

    孔缺说道:“我是因为救你才变成残缺的、不男不女的怪物。你曾经发誓,一辈子都听大哥的话,这个诺言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孔雀的目光满是悲悯和挣扎,最终变成服从,他摇摇头。

    “很好。”孔缺放开了孔雀,“这个女人十分难缠,为了避免出岔子,我会亲自将她送到母亲身边,这段时间我不在京城,你小心应付纪太后和怀安……”

    孔缺伸手摸了一把弟弟的下巴,有些粗糙,就像打磨木器的砂纸,“记得每天都要把胡子刮干净,再擦些脂粉抚平毛孔,太监就得有太监的样子,你看那个太监长胡子?”

    孔雀说道:“是,大哥。”又问,“大哥什么时候动身?”

    孔缺看着外头的天色,“乘着还没有关城门,现在就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孔缺从外头搬来一个箱子,兄弟两个将昏迷的蔡眀姬抬进箱子里,孔缺拿出一块中间裹着麻核的布,堵住了她的嘴巴。

    两兄弟将箱子抬出密室,放在屋子里。

    就在孔缺出去准备把马车赶来装箱子时,一群人径直闯进来!

    “什么人!”孔缺心中大骇,以为事泄,拔剑迎上去。

    “是我们!”田七气喘吁吁叫道。

    她跑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几个扮作普通百姓的护卫,其中最壮实的护卫背着一个人,正是纪太后。

    孔缺松了一口气,立刻收剑,“太后怎么了?”

    田七说道:“好像吃坏肚子了,借你家马桶一用。”

    孔缺:……

    孔缺找不到理由拒绝人有三急的纪太后,但是他弟弟孔雀还在屋子里啊!

    田七啪一下推开房门,找到了马桶——就是一个空心的椅子,下面有个桶,桶底铺着松散的米糠,可以吸附异味。

    田七把纪云扶到马桶上坐好,“太后慢用。”

    纪云觉得丢脸,面红耳赤,拿帕子遮面,摆摆手,“知道了,你们都退下。”

    众人告退,孔缺临走时还贴心的打开了窗户透气,并点燃了香笼。

    他不是为了照顾纪云,而是为了检查弟弟孔雀是否藏好——幸好,密室的门已经关闭,孔雀就在密室里。

    两个孔雀绝不能同时示人。

    这都什么时候还熏香!

    蒙在鼓里的纪云急道:“孔雀快出去,你……你这样我不方便。”

    孔缺行礼,“奴婢告退。”

    门关上了,私密的空间让纪云放松,她微微闭着眼睛,奇怪的是放松之后她肠胃的不适也跟着消失了,便意去无踪,熏笼里淡淡的薄荷香气提神醒脑,就连干呕的症状也没了。

    可能天气变热,糖葫芦这种零嘴不合时宜,开始变味,所以吃了一口就吐,把脏东西吐出来就舒服了。

    一定是这样的。

    纪云从马桶上站起来,穿好裤子和裙子,在铜盆里洗手。

    黄花梨木洗脸架子上摆着一块香皂和一个沤子壶。沤子是蜂蜜花露油脂香料等等调成的香脂,用来擦脸擦手保持皮肤细腻湿润,一般是女人用的。

    哟,孔雀过的还挺精致。

    也对,这么好看的太监,平时一定很注意保养。

    纪云拿起沤子壶,倒了一些沤子在手心里慢慢揉开,涂在手背,闻了闻,一股茉莉的香气。

    纪云正要出去,蓦地身后传来瓮声瓮气的咚咚两声。

    纪云回头,屋子里空无一人。

    纪云以为自己幻听了,又转身往房门走去。

    咚咚!

    声音再次响起,纪云循声而去,屋子里别无异样,只有书架下面的一个大箱子显得突兀。

    箱子没有上锁——方才太过匆忙,来不及给箱子上锁。

    但这是孔雀的私宅,纪云是客,不能随意打开别人的箱子。

    纪云正踌躇时,书架书橱里传来吱吱声!

    不仅如此,还伴随着咚咚之声,听动静,好像是一群老鼠打架。

    正是密室里的孔雀用口技模仿老鼠打群架,惟妙惟肖,可见多学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纪云吓得连连后退,出了房门,纪云对孔缺说道:“你家书橱里估摸有耗子窝,老鼠最可恶了,喜欢啃噬书本磨牙。改天把书架挪出来清理一下,这东西生了根就不好赶了。”

    “是,太后。”孔缺赶紧应下,把纪云请到正堂,捧上香茶,等宋院判过来问诊。

    房间里,听到外头彻底没有动静了,孔雀从密室里出来,打开箱子,此时被捆住手脚,身体折叠在箱子里动弹不得的蔡眀姬半昏半醒,嘴里时不时发出呜呜之声。

    此时天色晦暗,最后一丝暮色即将被夜色彻底吞噬,但蔡眀姬能够看出眼前的人就是孔雀。

    为什么?蔡眀姬用眼神质问孔雀。她最后的记忆是被孔雀骗上马车。

    “得罪了。”孔雀将蔡眀姬抱回了密室,打开堵嘴的麻核同时,将一枚药丸投进了蔡眀姬嘴里,强迫她咽下,然后又用麻核堵嘴。

    离催眠的药物生效还有些时间,清醒后的蔡眀姬在床上挣扎,瞪大双眼,怒火灼烧着孔雀的眼睛。

    孔雀心有愧疚,挪开目光,不和蔡眀姬对视,说道:“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只会伤害你自己。你是个好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们的母亲——”

    孔雀说到这里时,蔡眀姬身体猛地僵直,不再挣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孔雀苦笑道:“是的,曹静是我们的母亲,十年前,她抛夫弃子,带着奶娘逃家,以为躲到大明天子脚下,还有紫禁城的保护,我们就找不到她。四年前,我和大哥亲手将她送回家……一言难尽,等你见到我母亲就明白了。”

    蔡眀姬又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叫着,只是目光里的怒火消失了,只剩下疑惑。

    孔雀说道:“我们不会杀你的,但是我大哥的脾气不好,你若总是这样添乱,他可能会惩罚你。”

    蔡眀姬还是不停的扭动,无奈药物起了作用,她身体一软,被迷倒了。

    与此同时,宋院判赶到孔宅,坐在小杌子上给纪云查体,一边看着面色和舌头,一边问田七:“太后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田七数着手指头,“鸡汤馄饨七个、煎饼果子一套、杨梅十个、炸汤圆一串共计九个、豌豆黄一块、糖葫芦一颗——”

    “什么?”宋院判白胡子猛地颤抖着,“太后吃山楂了?”

    田七道:“吃了一颗,都吐了——就是吃糖葫芦吃吐的。”

    田七看宋院判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担心惹祸上身,连忙开始甩锅,“我劝过太后了,说不是吃糖葫芦的季节,山楂放了一个冬天,天气又暖和,很多山楂外表看起来好好的,其实里头的果肉都烂了,但太后不听,非要买来吃。”

    田七的声音越来越低,纪云说道:“不关他人的事,都是哀家太任性。哀家恕所有人无罪。”

    宋院判给纪云把脉,左右手各把了半柱香时间,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后啊,病从口入,路边的食肆脏污,以后不要吃路边摊了。”

    梦想被毁、朋友散了、不得自由,现在连吃这点乐趣都没有了,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纪云说道:“哀家以前经常和……朋友们边吃边逛,不也没事,哀家以后不碰糖葫芦这种霉烂之物。”

    其他的还是可以吃的。

    宋院判没办法,提笔列个单子,全是忌口之物,什么山楂、螃蟹、木瓜、桂圆龙眼、杏仁薏米等等。

    看得纪云脑仁疼,见宋院判一张纸都不够写,还要继续,连忙说道:“停!再写下去,哀家就没几样可吃之物了。”

    田七担心纪云身体,照顾不好会被皇帝责罚的,忙问:“宋院判,太后需要吃些药调理肠胃吗?快开了药方,我去药铺抓药。”

    宋院判板着脸,“胡闹!外面的药岂能入太后的嘴?我去太医院配好药送过来。”

    经历这场风波,纪云再无兴致游什刹海,天也黑了,众人打道回清风庵。

    纪云在灯下抄经,抄了一篇心经,觉得乏了,正欲洗漱睡觉,永兴帝来了!

    就连纪云都知道这个时候宫门已经关闭,京城也开始宵禁,皇帝来清风庵作甚?

    永兴帝微服私访,身边跟着宋院判,宋院判提着食盒,取出一罐子煎好的药,永兴帝亲手把药端给纪云,“太后,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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