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抬眼往天空看了眼,眉心蹙了蹙:“那便到最近的驿站投宿吧。”
“大人,这里距离驿站太远了,恐怕在落雨之前赶不到驿站。”林忠算了一下距离,发现不太现实,不过,作为一个完美的侍从,他瞬间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这里距离蟠香寺很近,而且早前几日就与蟠香寺那边说好了,要为夫人做一场法事,提前几日过去也无妨。”
“也好,咳咳咳,你看着办吧。”
车帘子动了动,那张脸从车窗口消失。
“轰隆——”闪电好似要将天给劈开似的,紧接着就响起了巨大的雷声。
雷声过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这雨来的又急又快,打在人身上还有些疼。
“哇啊啊~~~~哇~”婴儿的哭泣声从后面的一辆马车里传来。
“咳咳,去看看姐儿是怎么回事?怎么哭的这般厉害。”马车里又传来吩咐。
林忠也不顾雨打的厉害,直接骑马跑到后面的马车旁,大声的喊道:“王乳娘,小姐为何哭泣的这般厉害?”
车帘被拉开,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雷声炸耳,怕是惊着了。”
“快快安抚小姐,莫要哭伤了嗓子。”林忠交代了一句后又急匆匆去了前面的马车旁边:“大人,小姐是被雷声惊着了。”
“这里离蟠香寺还有多远?”
“这般走的话还要一炷香,小人已经遣了下面的小子先去打点了,等大人到了想必什么都准备好了。”
“那便快些吧。”
“是,大人。”
林忠骑着马往前头奔去。
马车车厢里的林如海又捂着嘴巴压抑的咳嗽着,苍白的脸因为咳嗽而染上薄红,他的面容是年轻的,可那双眼睛却好似历尽千帆,沉静无比。
蟠香寺……
这个寺他并不陌生。
犹记得上辈子清阳县主便是死在这蟠香寺里,还有后来被荣国府请去大观园栊翠庵挂单的居士妙玉,也是蟠香寺出来的,还有这一场雨……
林如海连忙哆哆嗦嗦的从旁边的书箱里拿出纸和笔,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将记忆中关于这场雨发生的事写下来。
【年初夏,暴雨倾盆,长江支流运河南堤出现数条裂隙……‘行五者’奉命修坝,中饱私囊,与甄氏一族狼狈为奸,次年夏,坝溃之。】
写完后,将纸张收回书箱,林如海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继续思考还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
手指不停的在膝盖上有节奏的敲击着,这有助于他思考。
上辈子他身为老皇帝的心腹,有幸领两淮巡盐御史的差事,留守扬州,却被迫成为皇子间博弈的棋子,如今黛玉尚小,圣上身体还算康健,至少还有四五年宽松的日子,待五年后,黛玉六岁,扬州才会真正的变为厮杀的战场,因为扬州盐商巨富,谁都想要这个钱袋子。
他还有很多时间筹谋,这一世,他绝对要活得长长久久,做女儿的后盾。
上辈子死后便跟着女儿黛玉身后。
看着她在荣国府中如履薄冰的过活着,死后才被林氏宗亲奉灵位回姑苏,以未嫁之身享宗族香火。
女儿去后,他却还没有消失,他进了宫,跟在后来登基为帝的三皇子身后,看着他励精图治,成为一位有为帝王,陪着那位帝王一直到死去,直到他进了陵寝才感觉眼前一花。
再醒来,他又变成了年轻的林如海了。
这一世他回来时,恰逢贾敏产褥热,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前世他寻了个名医,将这产褥热治好了。
这一世,他回来时晕厥,在地上躺了一整夜,第二日也起了高热,便延误了去寻找名医的时机,贾敏居然提前五年去了。
他抱着尚在襁褓中还未取名的女儿,看着贾敏的牌位,一时间竟不知该伤感好,还是该松口气。
在前世跟随黛玉的那些年,他对贾敏的感情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消失了,曾经他们确实琴瑟和鸣过,只是如今再想想,贾敏言语中对贾家奢靡生活的怀念从未停止过。
“大人,蟠香寺到了。”车外传来林忠的声音,林如海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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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弯里挂着菜篮的邢李氏推门从外面进来。
司蛮正牵着烟儿的手在院子里转圈,烟儿人小腿短,走不了几步就小跑起来跟上,也不觉得累,只觉得是个有意思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时不时的还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可是瞧见什么热闹?”司蛮一眼就看出,邢李氏脸上写满了‘八卦’二字。
“喏。”邢李氏用嘴巴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前边儿那个院子,住进来人了,我瞧着高头大马,还有个乳娘抱着孩子,估摸着就是前几日听说的那位林大人了。”
“哦?就是那位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司蛮顿时来了兴趣,她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似的:“不是说要再过几日才来做法事的么?怎么提前这么多日子?”
邢李氏被问懵了,顿时有些讪讪的笑道:“这……民妇到哪儿知道呢,不过昨儿个那雨多大啊,指不定是为了躲雨才提前来了。”
司蛮皱着眉领着烟儿又转了好几圈。
“你刚才说,是住的咱们前面的院子?”
“是。”
“唔……”司蛮走到廊檐下的椅子上坐下,眯着眼睛,心里打着小九九。
她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位于蟠香寺后山,从旁边的一条小路便能到山腰处的一座望崖亭,原主曾经想去望崖亭里弹琴,却被山里的小动物们给吓得不敢进山,现在那位林大人来了,虽说也能吃素斋,但是听邢娘子的意思,里面可是有乳娘与婴儿的,乳娘总要吃些荤食的,到那时候,后山出现荤腥的味道应该就没那么显眼了。
邢李氏弯腰正在搓洗荸荠:“居士可吃荸荠糖水?”
“吃。”司蛮的心情急速变好。
“欸,等会儿给居士煮点儿喝,这东西喝了滋润肺腑,可是个好东西。”邢李氏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荸荠,等收拾好了,就去厨房里煮了糖水,煮好时司蛮已经坐在窗前练字。
烟儿趴在司蛮的对面,乌溜溜的大眼睛黏在司蛮的笔尖上。
“这是烟儿的名字。”
司蛮写下‘烟儿’二字,推到烟儿的面前:“送给烟儿。”
烟儿抓起纸张,眼中冒出喜悦的光:“谢谢县主娘娘。”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
“居士,快喝糖水吧。”
邢李氏看见司蛮教烟儿认字,就忍不住的喜笑颜开,邢忠老实,当年却也是在刑父膝下长大的,自然知道读书的重要性,邢李氏虽是村里长大,却一点都不迂腐,从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
司蛮将面前的纸收拾干净,开始喝糖水。
不得不说,邢李氏的手艺……很是一般,估摸着就是用了点糖加水煮了煮荸荠,不过司蛮还是将碗里的糖水喝完了,毕竟她现在真的很需要热量,这身体太瘦了,她需要增肥。
所以,林大人对不起了,只能借用你的名头了。
“居士,民妇有个请求望县主能够恩准。”邢李氏踌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喝完糖水的司蛮心情正好:“说说看?”
“明日下午民妇想回家一趟,只是路途颇远,民妇能否将烟儿放在这儿半日?”
“你回家是有事?”
听司蛮的语气没有生气的样子,邢李氏松了口气:“是,民妇是有事回去寻当家的,前面院子里若真是那位林大人的话,我还得给当家的带口信,让他来拜见一下才行。”
“这话怎么说的?”
“我家当家的嫡妹如今正是林大人的妻嫂,若真是林大人的话,合该我们来拜见才全了礼数。”邢李氏说着脸颊都红透了,显然十分的不好意思。
毕竟丈夫软弱,明明嫡妹做了国公府的大太太,自己的妻子却还要去寺里做帮工赚些钱度日。
“况且林大人此次是来做法事的,若能来一两个亲戚,也是好事。”
司蛮挑眉,心中已经明了。
说白了就是让丈夫来巴结巴结这位嫡妹夫家的妹夫,人家是巡盐御史,手指缝里漏点儿都够他们发一笔横财了。
“行啊,烟儿也乖巧,正巧陪我解闷儿。”
“谢谢县主娘娘。”
“对了,回去的话买几只能下蛋的母鸡回来养着,寺里份例里的鸡蛋不多,咱们出去买也不方便。”司蛮脑筋一转,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顶好的‘肉’的来源:“带回来就养在山上就行。”
邢李氏一边点头一边感叹着这位县主娘娘可真是平易近人。
可再一想想,这位县主娘娘自出生就出了家,过的是贫苦的出家人的日子,也算是可怜了。
“欸,民妇一准儿找的都是正下蛋的鸡。”
与此同时。
前面的院落里,林如海看着林嬷嬷叹了口气。
林嬷嬷也苦着一张脸:“老奴也是没法子,这王乳娘真的是一顿没得荤腥就不下奶,姐儿都哭了快半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姐儿还不得哭伤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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