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饮说的, 找茶茶的办法,就是把身上多余的魂魄都剥掉,将神魄暴露出来, 感知茶茶的位置。
如果茶茶只是在冥界内, 他大可不必这么做, 冥界是他的地盘, 即便茶茶未觉醒,他也不必将神魂神魄祭出来感应,只用冥王之心就能定位茶茶。
但如果茶茶不在冥界, 他就必须把神魂祭出, 把多余的那些, 在身体中会像轻纱一样阻挡他感官的魂魄给剥掉,感知茶茶的位置。
这一举动,很危险,他魂魄本就不稳,现在就更是摇摇欲坠,游走在崩塌的边缘。
茶茶的面纱出现的刹那, 君饮捕捉到了她的位置和她处于危险之中的信号。
冥神的狠厉在瞬间暴露于他深紫色的双眸中。
那是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他从不知晓的地方。
那个地方就处在无方界和冥界之中, 藏在世界的阴影中, 君饮踏进这线天地,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可仍然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
两界之间,他以为没有空间的地方, 其实竖立着白色的高塔,无砖无瓦,神所建造。
下方是冥界大地,每一个角落每一条河流每一处山脉都尽收眼底,甚至能看到冥界所看不到的轮回台,能看到每一个脱离死亡之躯的魂魄,从轮回台通向阳间的情形。
从这里看去,天下没有秘密,他倾力打造的轮回台,也清晰可见,包括通往阳间的门,也都一览无余。
君饮震惊之后,虚弱的神魂隐约记起,当年的十二主神,似乎有提到过“瞭望白塔”,那就像主神们才有的特权。
但同样是十二主神的他,却被排除在外,一无所知。
君饮冷哼了一声,走进了白塔。
他的新娘正在向她跑来,风轻动,眼前出现了一抹英姿飒爽的倩影。
茶茶向君饮跑来,此时,身上的那家嫁纱已在数次攻击下,完全显现出了实体,纯白色的嫁纱,层层叠叠,裙摆随着她的脚步飘动时,如同涟漪清扬,星辰与光影在嫁纱上缓缓流动。
茶茶的面纱被风吹起,露出一对惊惶的美目,她像极了婚礼上落跑的新娘,不顾一切向门外跑。
“君饮!!”茶茶看到了他,她伸出手,向他奔来。
君饮笑了起来,单手抱住了扑来的她,横刀抵住了跟在新娘身后袭来的风刃。
茶茶背后的嫁纱,已有多处破损,道道血痕,都是风留下的痕迹。
茶茶的血染红了身后的嫁纱裙摆,而血滴落在地板上时,就会向被召唤的士兵,流回光池。
“你来了。”先是风刃洗礼,而后薛点一手拿着诗集,一手提着木偶,慢慢走出来。
君饮看到他手中的木偶,微眯起眼,双瞳闪过一道幽光后,薛点提在手中的木偶碎了。
薛点抬起手,看到手指上空荡荡飘扬的提线,微微一笑,翻开诗集,垂眼念道:“他这个人,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虫。他是父神造出的残次品,是个失败的作品。如此想来,这样的人,会与那些羊羔交流,对那些羊羔产生同情,也在意料之中了。一切,都与父神所想的一样,毁灭兄弟姐妹,毁灭无方神殿的,就是这样的人,残缺粗鲁的失败品。”
君饮手中的黑色刀刃轻轻一划,薛点的脊背开了一条纵深的血口。
茶茶:“是要收回他的能力吗?!”
君饮微微点了头。
薛点向后退了几步,全然不顾后背的伤,哪怕被掏出了脊梁骨,没有了脊骨,他也在念诗。
“神是浪漫的,神是冷漠的,神是浪漫且冷漠的。”薛点慢慢读道,“我们赞美神,赞美全能全知的神,我们的田园牧歌计划,就要完成,审判日,即将到来。而审判的主角,还一无所知……”
薛点念到这里,抬起头,看向君饮。
“冥神光之阴……”薛点说,“或者,我该叫你君饮。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你收走我身体内全部的冥神魂魄碎片后,我依然没有魂飞魄散,在你面前化灰吧。”
“我不惊讶。”君饮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握着黑色窄刀的手指轻轻一挑,薛点跪在地上,痛苦仰起了脸,他的瞳孔发灰,痛苦紧缩着,而眉心藏着的,属于神的力量,被君饮挑出。
君饮道:“你身上的这个味道,我不会忘记,无论何时,他的味道,总是这么臭不可闻!雨神柔然!”
君饮的长发飞起,双眸血紫,而表情却狂妄不羁,笑容猖狂。
一抹淡蓝色的神息被飞出薛点的眉心,君饮修长如骨的手指狠狠一握,远处那要逃回光池的蓝色神息被君饮捏碎。
薛点倒在地上,两眼已经失去了神采,口中还断断续续念道:“父神在注视着,父神在等待着,我侍奉的是父神……信徒……不朽。”
薛点碎了,被君饮捏碎魂魄,碎掉本应是正常的,可君饮却蹙起了长眉,走上前去,从薛点留下的一堆残渣中,捏出了一块木头,很快,这块木头迅速腐烂,化为风从他的指缝中流走。
君饮说道:“依然是木偶。”
茶茶走过来,细细思索后,疑惑道:“他的力量,应该来自于你和那个雨神给的魂魄残片,但你打他时,收回了你赐予的魂魄,且把雨神的魂魄残片全捏碎了,他应该用不了异能才对,为何会在紧要关头,用木偶代替他自己?这理论上没办法操作吧?”
君饮低眉沉默着,好一会儿,他回答:“不知道,有蹊跷。”
又过了会儿,君饮站起身,低头看着茶茶,笑道:“想不出,再说吧。”
他伸出手,慢慢掀开了茶茶的面纱。
茶茶:“这东西替我苟了好一会儿,如果没有它,我就挂了!”
“是嫁纱。”君饮说,“光之阴做的。”
缓了缓,君饮又谨慎道:“不管你嫁不嫁,都不影响它保护你,因为我一直爱着你。即便我不再是我,你不再是你,任何事物都会变,对你的爱不变,它能保护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茶茶想,这番话说得着实漂亮,就像电视剧名台词的那种漂亮。
但茶茶并没有过于感动,她的感动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被要紧事占据,“对了,君炼在这里。”
君饮的语气带着微微的轻蔑,扬声道:“君炼?他不是君炼,恐怕他从出生起,就是盛放那些废物神的盒子。”
“你知道怎么回事了?”茶茶惊讶。
君饮:“不难猜。”
他大步流星走到光池旁,轻声一笑,黑色的刀刃扎进了这具身体。
“好熟悉的相貌。”君饮嗤声道,“原来眠神在此长眠。”
“当心!”茶茶说,“他身上应该有风神和雨神的魂魄,对了,彼岸花,是风神的魂魄,这个发光的彼岸花是他的心脏……”
茶茶指向上空。
君饮抬头看去,先是皱眉,而后展眉微笑,低声道:“原来如此。”
风神善蛊惑人心,以风勾出魂魄食之,如此看来,碎裂的风神魂魄附着到了彼岸花的种子上,长出了这种奇怪的,能够勾魂的彼岸花。
君饮手握黑刀,用力一转,同时抬起另一只手,碎掉了小太阳般的明珠,那枚硕大的彼岸花坠落,被君饮抽刀速斩,化为碎屑。
“此处的神不少。”君饮说,“不过,来多少,诛多少!”
他用力合掌,从手心拉出一把血红色闪动着妖紫色赤焰的刀,从池中人的头,横切至脚。
光池碎裂,各种碎裂的渣滓在眼前崩塌,君饮把茶茶搂在怀中,手指从她修长的脖颈开始,一路抚下,茶茶刚要挣动,忽觉背上的伤不痛了。
她反手摸了自己的背,原本被划伤的地方,已光洁无痕。
而君饮嘴唇发白,背上在同样的位置,多出了几条血痕,又慢慢隐没不见。
他微微吸了口气,打起精神,眸光一闪,眼疾手快,抬手抓住一块下落的木屑,气笑道:“老把戏。”
仍然是木偶。
恐怕在他挥刀斩君炼时,光池中的人,就已经变成了木偶。
“好本事。”君饮的眸子变得幽深,他缓缓道,“赐予薛点力量的,到底是谁?”
非风神,也非雨神,更不是抛在明面,一直被执行官们留心,沉睡不醒的眠神。
他们目前,都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再加上绮妄……”君饮说,“有模有样的,已经有四个了。”
茶茶问道:“什么四个?”
“回去再说。”君饮将刀融进身体,打横抱起了茶茶。
茶茶皱着眉,好半晌,说道:“我觉得公主抱也没什么动心之处,还不方便。”
君饮一副我见多识广的模样教茶茶:“这是当今流行。”
茶茶:“但我没扭伤脚,也没虚弱昏倒,你放我下来,咱俩能走得更快。”
君饮先是一愣,而后放下茶茶,笑了起来。
茶茶一掌拍到君饮后脑勺,说道:“笑什么,一堆问题没解释,有空笑?看见中心街区被你的老执行官给炸了吗?不解决,以后炸的更多,彼岸花的破事你解决了吗?笑!哪有时间给你排公主抱!”
君饮笑出了声。
茶茶:“又被人家给耍了,而且连背后boss都不知道是谁,你笑你就能知道了?”
君饮:“我不笑我也不知道。”
君饮说罢,正经了起来。
“我大概知道了彼岸花是怎么回事。”君饮说道,“也有了思路,背后倒底还有哪个神,先放一放,现在,我知道他们藏在何处了。”
茶茶:“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最要紧的!”
君饮低下头,轻轻在她耳边说:“最要紧的,是为我疗伤。”
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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