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
灯光突兀地亮起来,将地下室的黑暗驱逐个干净, 只剩下一室死寂。
赵霆轩紧蹙眉头, 刚睁开眼睛, 便觉灯光刺得慌。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眼, 却觉得身上发软, 根本使不上力气。
不仅如此, 脑仁一阵抽痛,身上的酒味经过一夜变得臭烘烘,衣服皱巴巴地绑在身上, 显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赵霆轩皱眉, 本能地发怒“白溪, 你干什么吃的赶紧给我滚过来”
他一连喊了三四声, 连周围的环境变了都没注意,或者说看到了,却没放在心上。
赵霆轩气急败坏地喊道, 却一直都没有人过来,等到他嗓子都哑了, 才暂时放弃,转而打量起周围。
四周的环境很熟悉,赵霆轩轻而易举地就认出来,这是他别墅的地下室, 通向厨房, 平日里只用来储藏东西。
不过在得知青空要回来后, 就被简单装修了一下, 他曾把白溪关在这里两天,每天往里面扔两瓶矿泉水和面包,等到最后白溪崩溃答应他不会出别墅才把人放出地下室。
想到这里,赵霆轩就皱眉,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他当时就不应该心软,让那个赝品好好关几天,才能长些教训
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赵霆轩疑惑地想,记忆却停留在昨晚的鱼丸汤上。他想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自己半夜醉醺醺的,不小心来到了地下室。
“该死的赝品,昨天晚上竟然直接把我留在客厅。”
赵霆轩阴沉着脸,他早就习惯了白溪无微不至的照顾,每日衣食住行被打理得妥妥当当,没有一丝不适。像这样喝醉了酒却连衣服都没换,第二天甚至还找不到人的情况,绝对是第一次。
发现白溪到现在还没出现,赵霆轩脸色更黑了些,他不会是跑出了别墅吧
想到这个可能,赵霆轩不由急了起来,他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刚好撑起身体坐正,想要出去看看。
地下室重新装修的时候,赵霆轩特意添置了好些玩意,其中最得他喜欢的,便是沙发正对着的那面等身大镜子。赵霆轩曾经把白溪拖到镜子前,逼他看着里面痛苦的自己。
现在赵霆轩坐起来,正好对上了那面镜子。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正准备起身,却突然反应过,身体一僵。
刚,刚才
赵霆轩咽了咽口水,想起刚才无意识间瞥见的那一抹白影,就忍不住背脊发冷。
这地下室,不是闹鬼了吧
赵霆轩僵硬着一点一点扭过头去,镜子里,他正浑身狼藉地坐在沙发上,宿醉的痕迹展露无遗,比起堂堂赵氏的大总裁,倒更像是路边喝醉酒的流浪汉。
然而赵霆轩的瞳孔紧缩,一股寒气直从脚底升起,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镜子中,他的身后。
身穿白衬衫的青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像是没有生命的偶人,和他一起注视着镜子里的一切,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死寂一样。
地下室没有第二道门,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都站在这里看着镜子里的他。包括他刚才的暴躁唤人,还有疑惑奇怪,他都静静地看着。
赵霆轩的手下意识地扣紧沙发,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攥住了,僵硬着转过头去。
白溪浅笑,像是木偶突然有了灵魂,低头去看赵霆轩。
“亲爱的,早上好。”
他俯身,神情亲昵,趴在赵霆轩的耳边说,满意地看着男人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恐,又因为反应过来变得愤怒。
“白溪,你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赵霆轩的脸彻底黑下去,咬牙切齿,一想到从他刚才醒来的时候,这个赝品就一直看着他大吼大叫,像是看耍猴的一样,就暴躁得不行。
他也不会去忍,伸手就想把人扯过来教训一顿,但那双手刚接触到衬衫的一角,便被握住了。
“啊”
惨叫声响起,白溪笑得无害,丹凤眼透彻见底,像是森林的小动物。那双最适合弹钢琴的手五指纤细,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一折就断,却反过来折着赵霆轩的手腕,一点一点加大力气。
“你,你怎么敢”
赵霆轩痛苦地哀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敢置信地质问。
从来被轻易逗弄的玩物,怎么敢这么做,又怎么能还有,白溪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力气了
他不怕自己报复吗赵霆轩震惊地想着,一瞬间竟然压过了疼痛,恍惚间以为一切都是在做梦,他还没有睡醒。
然而事情却并不会如他所想,漂亮的青年松开手,将他死死按在沙发上,冲着镜子笑起来。
“霆轩,我这是在爱你啊。”白溪苦恼地看着镜子中愤怒又不敢挣扎的男人,像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不过很快,他像是又想通了,欢欣一笑,“不过没关系,就算你现在不懂我的爱,以后也会想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我不和你生气。”
他哼着歌,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对手铐,开心地晃了晃,“看,喜不喜欢”
银色的手铐在灯下反着光,冰冷惊人。
赵霆轩很熟悉,这就是那两天他为了限制白溪的自由,一直拷在青年手上,是他特意找人定制的。
“白溪,你疯了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赵霆轩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和他讲道理,“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昨天梁启都是胡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和你分手”
“是吗”白溪收回放在镜子上的目光,专注地看着男人,他长得好看,垂眸看人时,那双丹凤眼更加显得勾人,惹得人心痒痒。
往日里赵霆轩最喜欢的,就是这双和顾青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几乎是痴迷地让白溪拿着书,坐在开着的窗户下,看着微风吹动青年身上的白衬衫,来复刻心中美好的记忆。
哪怕白溪当时正重感冒,当晚就因此高烧不退住院,他也只是自鸣得意。
但现在,赵霆轩看着那双眼睛,竟然忍不住害怕,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当然,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什么时候要跟你分手过”
他看着好像有几分挣扎的青年,忍不住继续哄道,“乖,快去给我拿件衣服,我还要去公司呢。”
“这就不用了,霆轩,你怎么能出去呢”青年摇摇头,状似奇怪地拒绝。
赵霆轩的身子一僵,但很快,他就压抑着火气,“好了白溪,你要闹也应该有个限度,不要惹我生气。”
他冷声威胁道,显然十分知道青年最怕什么。然而这一次,事情却并没有如他所愿。
“霆轩,我想好了。”白溪笑意盈盈,亲昵地道,“我看书上说了,爱都是相互的,只有你一个人爱我可不行。”
“我也要爱着你,不能让你得不到回应。”青年的声音逐渐雀跃,双颊都微微发红,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激动,甚至带着微微的颤音,“你不用再出去了,霆轩。”
赵霆轩终于忍不住了,怒火中烧,“你”
白溪愉悦地笑了,轻而易举地压制住暴怒着想要挣扎的赵霆轩。银色的手铐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头拷在了他的手上,另一头,则拷在了沙发凸起的铁质扶手上。
这是赵霆轩特意改装过的,包括把沙发钉死在地板上,白溪浅笑,他都记着呢。
他怎么可能忘记霆轩对他的爱呢
白溪收回手,轻哼着破碎的调子,准备离开地下室。
“白溪白溪你快把我放出去”赵霆轩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赝品是真的疯了,不由怒吼道,“你是想死吗我告诉你,公司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我没去,到时候你就完了”
果然,青年的脚步顿住了,停在地下室的门前,似乎是在犹豫。
赵霆轩一喜,连忙又道“你现在放了我,就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我也答应你,一切都既往不咎。”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似的,威胁道“到时候等公司那边发现不对报了警,你就完了,谁都救不了你,明白吗”
“原来霆轩还知道报警”
白溪轻声笑道,转过身,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那是赵霆轩的手机,他直接划开,轻易输入密码,然后找到了一个录音文件。
修长纤细的手指夹着手机,轻轻晃着,里面的声音渐渐传来。
“小张吗我今天要去国外出差,一个月后回来,有什么事找王经理。”赵霆轩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宿醉的倦意和随意。
“好的总裁,您放心吧,我一定能够处理好。”另一边,是小张会意的回答,“需要我为您安排行程吗”
“不用,挂了。”
手机脆地挂断,赵霆轩的声音满是不耐烦,听不出一丝异常。
“2022年,六月三日,早上八点五十一分。”白溪的声音柔软,念着录音文件上的名称,“你看,他们发现不了的。”
赵霆轩的神色渐渐惊恐,“我根本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手机在白溪手里不奇怪,但他什么时候打过这个电话他根本没有一点儿印象
白溪眉眼一弯,“第一句话,是你去年四月八日早上九点,打给张助理说的。第二句话,是三个月前下雨,我问要不要给你送伞,你对我说的。”
“你看,他们根本没发现异常之后也不会。”他勾唇,笑得温柔,丹凤眼里充满了毛骨悚然的爱意,“亲爱的,我会好好爱你,不会让别人打扰我们的爱情。”
赵霆轩的瞳孔紧缩,突觉一阵寒意从背脊上升起,直入骨髓。
白溪温柔地看着他,收回手机,亲昵道“我中午就来看你,不要着急。”
啪嗒
地下室的门合拢又关上,白炽灯依旧亮着,却显得死寂阴沉。
赵霆轩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凉意,让他忍不住发抖。
白溪为什么会有这些录音他到底还准备了什么就算是那句“不用”可以理解,为什么自己打给助理的电话,他也会有录音
然而这些并不是让赵霆轩最心惊的,最让他感到害怕和绝望的是,真的会没有人发现异常。
他打着“出差”的名义出现玩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赵氏是家族企业,又有专门的经理人,没人会找他这个大少爷的麻烦。
然而这些往日里方便他逍遥的理由,第一次让赵霆轩痛恨不已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又明亮,别墅里窗明几净,透明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花瓶,旁边是等待修整的红玫瑰,鲜嫩美丽,是刚刚从枝上剪下来的。
它们的花瓣红得似血,上面还有点点露水,随着被人拿起来的动作轻轻滚动,像是流动的鲜血。
“白月光红玫瑰”
白溪自言自语,手中拿着一把专门修剪花木的剪子,转动着手中的花枝。他的耳边还在响着聒噪的声音,却丁点不惊讶或者恐惧。
咔嚓
泛着寒光的剪子从细嫩的花枝上合拢又分开,冰冷的刀面上沾了几滴绿色的汁液,一截带刺的绿枝掉在透明的茶几上,滚了几圈又停下。
“原来我又多了一种妄想症啊,真是不妙。”
他苦恼地歪头,轻声道“要去看医生吗”
想到这里,那只手不由得收紧,指尖被玫瑰的刺刺破,涌出红色的血滴,在白皙透明的指尖上分外明显。
感觉到手上的痛意,白溪眨眨眼,低下头去,喃喃道:“真的像血泪一样啊不过,应该不用去看医生吧”
他撑着额头,饶有趣味地转动着手中的花枝,轻笑着开口:“霆轩说过的,爱一个人应该包容他的一切,我该听他的话。”
说完,白溪满意地点头,正想继续修剪,身体却突然晃了晃,脑袋一阵抽痛,耳边恍惚听到了一句话。
“要乖乖吃药啊哥哥,不能不听话”
那声音带着轻轻的叹气,好像很无奈,又好像很心疼。
那痛苦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唯独还残留着隐约的叹息声,白溪紧蹙着眉,正努力想要回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门铃突然响了。
他顿了顿,还是起身,嘴角扬起笑容,轻快道“来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当先的那个面容俊俏,眼下带一点青黑,显然是常年混色在欢乐场中。白溪认识,正是昨天打电话过来的梁启。
往日里梁启总是带着几分花花公子特有的嚣张和轻浮,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的额头微微冒汗,神色难掩急躁,时不时偷偷看向身后,似乎正在担忧什么。
白溪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一下,随后漫不经心地掠过去,停留在他身后,颇带几分好奇。
那是一个和白溪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穿着一件简单的大衣,长身而立,眉目干净清隽,手中缠着一串白玉珠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转动着。整个人像是被珍藏的古玉,文雅柔和,自有一种贵气让人不敢冒犯。
明明人常说,人是看不出来别人和自己长得像,但白溪却一眼就断定,这人就是顾青空。
不是凭借容貌,而是感觉。
“这位就是白先生吧”
温雅柔和的声音响起,顾青空左手不知道何时停止了转动珠子,指节扣在上面不动弹,对着白溪伸出另一只手,眼中带着说不出的专注,“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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