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
林姿雲转头看到一个女人，她就如苗茜子所言，一身黑色布衣，头带一小朵白花，形容憔悴，干瘦的手上是各种各样的疤痕，其中有一道从腕间直直的划向了食指。
徐远向她鞠了一躬，眼神戚戚：“就麻烦你了。”
王婆盯着林姿雲娇艳的容颜——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唇，因为施了粉黛而变得愈发妍丽，即使是劣质的化妆品也难抵女人本就姣好的容貌。
再看看她，过往即使抵不上这小姐的漂亮张扬，但本也是清丽，哪怕上了些年纪，也没有这般老态。
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辗转奔波，火车上浪荡子的风言风语、辱她身心，如今又在上海滩寄人篱下、点头哈腰，她过往何曾有过！她恨啊！
要是让林姿雲知道林睦此时的想法，八成是要劈头盖脸痛骂她一顿，好好掀开她恬不知耻的脸皮。
“跪下。”王婆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看着林姿雲仿佛在看一具死尸。
林瀚唐，你对我一脉赶尽杀绝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要在这里受此折辱吧，哈哈哈哈——
就让她好好的欣赏这所谓林家嫡系小姐跪在她面前求饶的模样。
徐远猛地跪在了地上，见林姿雲站着没有动作，伸手拉了她一下。
“敢问王婆，据我所知，招魂当摆香火案、招魂铃、引魂符；倒半两黄酒、撒一把香米；黑猫聚阴，鸡血淋符，打鸣领路。”
林姿雲勾起嘴角：“您这什么东西都不带，就手上这一把符咒，怎么招魂呢？”
王婆眼神一凝，阴沉了脸色：“我家传的招魂符咒，怎可被你这个外人知晓？你这是对我祖上不敬，对神鬼不敬，当心破了阴势，聚不了魂。”
徐远一听，这还得了，原本将林姿雲绑来，就是为了清漪，聚不了魂，他还怎么见清漪？
徐远站起身来，狰狞着脸，掐住了林姿雲的脖子，眼神发狠。
“你别说了，给我跪下！别逼我动手！”
林姿雲被他突然来这一下，掐住了喉咙，一时之间呼吸上不来，脑中瞬间漆黑一片，当即就倒了下去。
夜风阵阵，周边忽的跳来一只野猫，发出凄厉的叫喊，让人心里发毛。
林姿雲整个人伏在了地面上，意识一时之间回不了笼，只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徐远跪在了林睦面前，地上泥水溅了满身，他求她开始做法。
以路垚的能力，巡捕房肯定很快就能找过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睦干瘦的脸上扯起一个诡异的笑来，声音沙哑。
“徐远，你想和何清漪一起过奈何桥么？”
黄泉路上的相伴多有滋味啊。
徐远做梦都是何清漪，听她这么一说，下了狠心磕了个头，脸上沾满泥水，眼里满是疯狂和欲望。
“你刚刚这么一掐，林姿雲身上的阳气就弱了，何清漪很容易就附到身上，等人换了，你就把她杀死，正好同时死去，共渡黄泉水、饮孟婆汤，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林睦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下了狠劲伸手划过掌心，滴滴鲜血顺着刀身滑落，与雨水、泥水混杂在一起。她口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地将符咒沾上了自己的鲜血。
杀死她？那林姿雲岂不是也活不了了，这和他们之前说的不大一样。徐远迟疑了一下，他只是想和清漪成亲，死而同穴。
“光是成了个不像样的亲，就心满意足了吗？”
不。徐远清楚自己的答案。
“若是清漪上身之后我将她杀死，就可以让我们共赴黄泉，那是不是意味着，清漪可以在林姿雲身上复活！”
一道闪电劈下来，光划过徐远狰狞的脸。
他口中念念有词：“林姿雲长的那么好看，家世也好，清漪上了她的身一定会很高兴，有我，还有更多的人一起疼爱她。”
林睦眼神中有一瞬间的错愕，倒是疏忽了，居然被他抓住了话中这个漏洞。她把匕首递给徐远，开口：“死魂附身，根本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林姿雲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雨点模糊了视线。
被爱情蒙蔽双眼，原本还有些同情徐远，可现在……
借着衣袖的遮掩，她慢慢摸出了那把水果刀，趁着两个人说话谋划，左手支起身体，猛地抬起右手，扎进了徐远毫不设防的背后，用力一转。
刀竖着进去，横着□□。
徐远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拿着刚刚王婆递给他的匕首下意识转手一挥。
林姿雲一时躲不及被划伤了手臂。
绣线层层脱落，大红嫁衣裂开了口子，逐渐被鲜血浸湿。
林姿雲在地上伏了这么久，也已经缓了过来，虽然身上衣物沾了水有些重，但她还是忍着疼，灵活的转手摸向徐远腰间的配枪袋。
这还要多亏林放对她的训练。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一直以来都只知道听鬼神、看风水、喝茶养花的富太太，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哪怕她这段时间吃了这么多苦。
林姿雲后退了几步，大口喘着气。
徐远被林姿雲扎了一刀，血疯狂的从血管中奔涌而出，尤其现在下了大雨，顺着雨水，更是淌得欢畅。
她枪口对着林睦，手在雨中被冻的发抖。
口脂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嘴唇惨白。
她露出一个笑来，声音克制：“徐远，她手上的可是镇魂符，知道这种符吗？可以让人永世不得超生。她要让何清漪永世不得超生啊。”
她一身红衣，发丝凌乱，面色被衬得愈发白净，带着故作诡异的笑，声音好像是从地狱发出来的。
林睦不敢乱动，就怕她开枪。
“徐远，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伤口很疼，你好冷好冷。”
“你听，这雨水的声音，不，那是你的血在流淌，你低头看看，地上泥水里混着的是不是都是你的血？”
林姿雲声音愈发轻缓，徐远下意识看向地面，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何清漪来找你了。”
林睦失声尖叫：“别听她的！”
乔楚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对峙的场景，正想要往前去，却听见姿姿崩溃的一声：“你给我闭嘴！”
随之而来的是精准打上她两条腿的子弹。
林睦敢独自过来，不就是因为徐远健壮，她相信在自己的蛊惑之下，他一定会动手杀了林姿雲，她就可以坐享其成。
可她没想到林姿雲在广州都学了什么，她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娇娇小姐居然有这个魄力直捅人胸口。
毕竟她在林三的教导之下，会的也不过是些风水骗人的把戏，还有一些小算计。
她忍不住疼痛，跪坐下来，泥水混进伤口。
林姿雲木着一张脸，伸直手臂，开枪打中了一旁徐远的腿。
雨水磅礴，倾泻而下。
林姿雲抹去脸上的雨水，手中的枪掉在地上，被她踢到了一边。
林睦尖叫着，想要硬撑双腿站起来逃开，可是林姿雲步步紧逼。
周围都是墓碑，天上电闪雷鸣。
林铖带着二十个林家的兄弟站在乔楚生、路垚他们周围，一言不发。
林姿雲一把提起林睦的衣领。
漫天的大雨冰凉，但她的脑子已经被怒意填满。
“渣滓，叛国勾结洋人，害死林家一众兄弟。听说这也有你的主意？林三叔倒是把你教的挺好啊，鬼上身、冥婚，可真是……呵。”
林姿雲气极反笑。
拎起她的脖子，素白的手指纤细，却力道极大，猛地把她的头撞向石碑。
路垚挑眉。
“林铖。”
雨中声音模糊，林铖快步上前，身后的兄弟们亦步亦趋地跟着，显然被林姿雲突然的爆发惊到了。
她把头顶鲜血的林睦踢到了林铖面前，抬脚踩住了她的脊骨。
“林睦，给放哥赔罪吧。”
林家一众人拖着已经晕倒过去的女人，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林姿雲猛地跌坐在地上，红色的嫁衣在一片漆黑之中格外显眼，她有些脱力。
乔楚生朝着林姿雲奔去，女人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他，要哭不哭的样子，简直要撕裂他的心脏。
把伞撑起来，挡住了雨水。
粗糙的指腹抹去林姿雲脸上的水痕，漂亮的小姑娘手垂在身前抖得厉害。乔楚生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衣服里送去，男人灼热的体温让她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投入了乔楚生的怀中。
刚刚喊得用力过度，林姿雲的嗓子有些发疼。
“乔楚生，我好冷。”
林姿雲冰凉的嘴唇紧紧贴着乔楚生颈侧的皮肤，乔楚生能感觉到她在颤抖。他半蹲着抱着她，衣领之下越来越湿润，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姿姿的眼泪。
“乔楚生，我冷。”
声音带着哭腔，娇嫩的脸颊不断蹭在男人的脸侧，恨不得不分开。
乔楚生臂膀用力，就想把浑身冰冷的姿姿整个都能抱在怀里，他声音发颤：“别怕，我在，我一直在呢。”
姿姿，他的小娇娇。
乔楚生都要哭出声来，喉间哽着，话都说不利索。
双手捧着林姿雲的脸颊，雨水早就被挡在了伞外，但她依旧满脸的水珠。眼睛被泪水糊住，一眨就落在了乔楚生的心上。
“乖姿姿，不哭，四爷帮你弄死他们。”
滚烫的唇落在了林姿雲的眼睛上，泪水瞬间沾湿了乔楚生的嘴唇，舌头一舔，咸得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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