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
路垚踌躇地站在包厢外头，不安地在原地转圈，白幼宁瞧他那一脸的怂样，伸手拉了他一把，就打开门走了进去。
包厢内，路垚的姐姐和租界工部局的董事布莱恩安德森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路淼的头发用摩丝固定，精致的盘了起来，嘴唇绯红，唇角带笑。她坐得端正优雅，一身格子大衣服帖的垂在身侧。
路垚垂头闷闷地叫了声：“姐。”
路淼点头应了，视线却放到了一旁跟着进来的白幼宁身上。她上下打量这位早有耳闻的黑帮千金，微微挑起眉眼：“我以为今天陪你来的应该是林家那个小丫头。”
结果路垚却带了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来，这是拿她当什么了。
白幼宁对这样的场景丝毫不怵，等路垚坐下之后，她伸出一只手：“你好啊，姐姐，我是白幼宁。”
路淼脸上保持着微笑，看了眼白幼宁，抬起手和她虚握了一下。
这就是上海滩那位白老大的宝贝女儿，路垚的品味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果然不应该放任路垚在上海滩呆着，损了路家的名声。
听说这个白幼宁还是位记者？
路淼嘴角的笑容隐隐带了些不满，她不理解路垚的选择。因为路家世代参军参政，只出了路垚这么一个特例，本想着是少年心性，送他去国外读书，没想到回国之后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路淼押了一口茶，看向路垚，“我要带你离开上海，之后我可以给你安排北平或者广州的职务。如果你喜欢探案，也行，去警察厅工作，往上走也能是个厅长，不算辱了我路家的门楣。”
白幼宁见路垚欲言又止，心中有些不高兴，她一把搂住路垚，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她看向路淼的眼神里好像在冒着火星子，一言不合就要和人家干起来。
“路垚不会跟你走的，这里是上海滩，没有我白幼宁的允许，谁也别想带走他！”
路淼倒是饶有兴致地看过去，对她而言，白幼宁这一句两句的狠话就像是在给她挠痒痒一般，形不成任何的威慑力。
白幼宁见她态度如此敷衍，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手指挑开自己的背包，从中摸出一把左轮来。
她把枪平平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往前推了推，随后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要么打死我，要么打死他，不然路垚不可能离开上海。”
小姑娘还有点意思。
路淼拿起枪上下掂量了一下，语气依旧温和平静，甚至还带了一些笑意。
“你是路垚的谁？”居然不自量力地要做他的主？
“我？我是他的女朋友。”
听到这几乎是在宣誓主权的话语，路淼垂眸。她忽的打开弹夹，倒出了其中的子弹，金属外壳触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手指捻起一颗子弹，眼神逐渐锋利：“那，我们就赌一把，活着的人，带走路垚。”
路垚被眼下这个情况吓得不轻，头脑混沌之间，听到路淼手中的枪发出“咔哒”一声，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身后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小高跟踩在地上被很好的控制了声响，林姿雲微微勾起嘴角，声音清甜。
“路淼姐，这是在玩什么呢？”
乔楚生跟在身后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了上去，看到这包厢里居然开始动木仓，颇有兴味地挑起眉。
白幼宁接过路淼递过来的枪，沉默了一会儿，二话没说，也对自己下手颇为利索。反倒是路垚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吓得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路淼脸色在看到林姿雲之后微微变好：“轮、盘赌。妹妹，你也玩过的。”
这倒是令人没有想到。乔楚生和路垚同步将视线投了过去，不同的是，路垚是惊恐，乔四是惊讶。
看上去娇娇的女人，居然玩过这种东西？
林姿雲从白幼宁手中拿过手木仓，转开弹夹，眼神微微瞟了一眼，嘴角露出微笑。
她侧过身让乔楚生拎了包，随即从包里掏出一个消、音器来。
路垚拍案而起：“姿姿你要做什么？”
他走过来，一把拦住林姿雲的手就要把枪夺过来，但是却被林姿雲灵活的避了开来。她拉了一把路垚，嘴附在他耳边。
“她们玩你呢，空枪。”
手下是枪上膛的声音，林姿雲看了一眼神情僵硬、腿脚发软的路垚，见他慢慢把手扶在了乔楚生身上，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栽倒下去。
“姐姐，加我一棒呗。”
林姿雲话音刚落，就抬手朝着路淼身后的红木栏杆开了一枪，因为距离有些近，栏杆被击了个洞穿，边缘木屑扬起，落在路淼的脚边。
在场的人脸色微变。
木仓管有些发热，林姿雲笑了笑，手上动作极为轻巧，把消、音器取了下来。
路垚张口有点结巴：“不是说是空枪吗？”
他的情绪有一些崩溃，眼睛微微发红。
路淼把身体往后靠了靠：“刚才确实是空的，但恐怕过了林小姐的手，就不是了。”
林姿雲把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矜持道：“小小把戏而已。再说了，路垚胆子小，姐姐用空枪骗他，我当然要以牙还牙。”
一枪换一枪，公平得很。
林姿雲伸手把弹夹打开，除了刚刚那一发，里面子弹满满当当。她反手一倒，子弹尽数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亏得她来之前心血来潮把这玩意给带上了，林姿雲手心攥着一个专门为□□赌制作的小玩意，从乔楚生手上拿过了包，一股脑混着子弹扔了进去。
“林瀚唐倒是把你教的很好，当年勉强敢和人赌，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路淼在身前交握的手有些泛白。
“姐姐谬赞，当初那人不过是个骄傲自满的玩意，不熟悉枪、械，自然被我诓骗了去。”
杀人不用刀，是个搞阴谋的好苗子。但怎么就被林瀚唐放到上海来了，要是可以好好培养该多好。
路垚靠在乔楚生身边，低着头不说话，但是乔楚生感受到了路垚微微的颤抖，他抬手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
林姿雲看着路垚这状态，微微抿唇，抬脚轻轻碰了碰他。
“我给你报复回去了，别害怕。”
路垚身体动了动，总算给了点反应。林姿雲看他这样子，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双眼，感觉到掌心有一点点湿润。
“你们玩儿我……”路垚的声音像是冒着火，牙关紧咬。
察觉到路垚似乎非常生气，路淼声音难得放的柔和了一些：“开个玩笑。”
“这他妈的不好笑！”路垚推开了林姿雲的手，一脚就朝着边上的椅子踢了过去，椅子与红木栏杆相撞，在地上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
他破门而出。
白幼宁看了看眼下这个情形，紧皱着眉头，跟乔楚生打了声招呼，就连忙跟了上去。
“安德森先生，可否回避一下？”
得了应允，门再度被合上，包厢内只剩下路淼、林姿雲和乔楚生。
林姿雲坐在之前白幼宁的位置上，乔楚生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她的身后。
“姐姐，还是打消带着路垚走的念头吧，他在这儿挺好的。”
林姿雲尽量用了商量的语气。
路淼的手指不断拨弄着茶杯盖子，低眉的模样让人觉得她只是在仔细欣赏茶杯上精美的瓷纹。
“恕我直言，好不好不是由你我说了算的。除非，给我个路垚留在上海的理由，一个能够让我父亲同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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