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裙的小姑娘挣扎着想要从画卷中爬出来, “……你欺负我这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然而被画卷束缚住, 她根本逃脱不开,只见锅里浓稠黑色的污水咕噜噜冒着泡, 腥臭带着怪异的味道盈满了整个屋子。
陈映月掩了下口鼻, “你还不打算说真话?”
“我叫绿蚁。”
“早点说不就好了。”陈映月把画卷用木棍往上戳了戳,“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绿蚁很明显是这家主人的孩子,也许能从这里找到些线索。
“我不知道,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画里了。”
陈映月抬头看她一眼, 看上去是真的茫然又不知情况。
“那你知道你爹为什么会死吗?”
“不知道。”
陈映月索性懒得再这样跟她耗, 右手拿根棍子又放下去,画卷滑落,她慢慢搅拌,然后将木棍对准女孩怀里的玩偶, 低声道, “这么可爱的玩偶, 一棍子下去, 脑浆应该都没了吧。”
玩偶小巧精致,听到这话时诡异的抬眸看了陈映月一眼。
绿蚁死死护住人形玩偶,“你这个畜生!”
她不是真的人,但眼前的女人一定是真的狗。
陈映月又将画卷捞出来,用废纸擦干净后,她两指捏住画卷一侧,俯身把它放在炉火旁边,“所以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也没关系, 我会一把火烧了它。”
画卷虽然不会被水腐蚀,但是她试了下,纸张一角已经燃了起来。
渐渐火舌攀升几乎要烧到小女孩的裙子,绿蚁惊恐道,“我知道!你快点拿走!”
陈映月迅即将画丢进锅里。
污臭味夹带着烧焦的味道在水中嗞出一缕青烟。
陈映月将碎发撩至耳后,“来吧,说晚了我怕你就被泡胀了。”
“……我说。”
这里原本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一家,小姑娘叫绿蚁,是这家人仅有的孩子,夫妻两人原本和睦恩爱,可是后来因为婆家碎嘴关于没有生出男孩的问题,母亲生了很久的闷气,说来也怪,后来就是没能怀上孩子,大夫说是体虚没有那个命。
说来说去就是再也怀不了孩子。
“可是我娘人真的很好,”绿蚁提到生母的时候神情有些缓和,像是陷入了回忆,“娘亲会给我做玩偶,教我识字读书,陪我一起玩,奶奶就从来没有抱过我。”
每次娘亲和奶奶在同处一室的时候,奶奶都会说些讽刺的话,指责娘亲没用,她不懂,明明自己也是父亲的心肝,为什么奶奶就是不喜欢自己呢?
“后来奶奶带回来一个漂亮姨娘,爹爹就再也没来过娘亲房间了。”绿蚁带着些恨意,“那个女人缠着父亲求欢,早就被我看到了,她还冲我笑!”
对于小小年纪的孩子,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后来我去找娘亲,她从那时候起好像就疯了。”绿蚁喃喃道,“晚上我在睡觉的时候,听到娘亲自言自语想要个男孩,还站在我面前问我想不想要个弟弟,我只是哭,那时候娘亲笑得就像另外一个人。可是奇怪的是,白天的时候娘亲真的被诊断说怀有身孕。”
陈映月思忖,“她难道是之前和你爹同房的时候怀上的?”
不是不能再怀孕了吗?
“当然是!”小女孩瞪她一眼,“这是神仙赐给我的弟弟。”
“神仙?”
“娘亲说她遇见了狐神,能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陈映月发出疑问,“这种事你也信?”
“不!是真的!娘亲从来不骗人,后来我说希望贱人姨娘能消失不见,她就真的有一天掉进水里淹死了!还有娘亲抱着我,亲口说想要父亲重新爱上自己,好久没来看望我们的父亲当晚就来了,还睡在娘亲屋里……”
绿蚁淡然地说出让人死去的话,稚嫩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惧,反而是兴奋。
陈映月打断她,“这些其实也能称之为巧合,你姨娘失足落水可以解释为不小心,你父亲的话就更好解释了,因为姨娘死了,他终于想起来你娘,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当然会来找她。”
至于狐神,她活了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中州也能有人飞升成神还不被驱逐的。
“你不可以侮辱狐神大人!你会倒霉的!”
陈映月挑了个话题,“你手里的玩偶是什么东西?”
看上去是个人形生物还有意识,只是被束缚住挣脱不开。
“这是狐神大人送给我的护身小人!你不可以打它的主意。”小女孩抱着玩偶,警惕地瞧着她。
“护身小人?去掉前两字还差不多,小鬼头,他一直在吸你的精气。”陈映月对上玩偶面无表情的脸,摸了摸下巴,“我们老师常说,做人要脚踏实地,撸起袖子加油干。”
“既然你说这是狐神的护身礼物,那不如让我们脚踏实地来一下,看他能不能保护你。”
陈映月说干就干,她又重新用木片夹起薄薄的画卷,往火炉底下试探。
几乎是画卷一点燃,她就扔进锅里灭火。
循环往复,好几次都几乎要烧掉绿蚁的脚。
“小人,出来玩呀。”
“快来保护一下小妹妹。”
“小人你到底行不行啊?”
陈映月坐在凳子上,慢悠悠地和小人聊天,当然纯粹是陈映月单方面自言自语。
玩偶始终一动不动,甚至把头趴在女孩脖颈上。
直到半盏茶的功夫,陈映月才慢慢收回手,将画卷捞出来放在桌子上晾干,“好可惜,看来狐神大人欺骗了你。”
绿蚁,“……”
绿蚁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画卷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被烧毁的地方坑坑洼洼,只有右边还剩下一部分,小女孩抱着玩偶站在那里,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陈映月抬眸看了窗户一眼,外面的鬼爪影子已经少了很多,甚至于扒门的声音都不怎么存在了。
看起来是快要天亮了。
她将目光重新放在画上,只见小女孩眸子一片恨意,看起来还挺真情实感。
“你知道你爹娘是因何而死吗?”
“我们是被那个妖怪害死的!”小女孩面目狰狞,“是妖怪附身才杀了我们一家人!”
“附身?”
“它强占了我弟弟的身体!”女孩眸中有怒火和绝望,“如果不是那个妖怪,我们也不会死!”
陈映月皱眉,“那你怎么会在画里?”
女孩摇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就被困在这里了。”
“如果我能听狐神的话去殉葬,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陈映月有些冷意,“为什么要殉葬?”
“死亡是最崇高无上的拥护和证明!”女孩有些不甘,“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我太过害怕和胆小,我早就被狐神接回天上了。”
槽多无口。
“所以为什么狐神没有保佑你爹娘平安呢?”
“自然也是因为他们无法做到用死亡来证明忠贞。”女孩有些可悲的笑了笑,“所以我到现在都不能被神仙接走,我一个死过的鬼,竟然还会怕魂飞魄散。”
“我要等到亲眼看见那妖怪死去的那日再离开人世,不然我不会甘心。”
这就有点像邪教了,绿蚁显然被害得不轻,到死都觉得是自己没法用自杀来表示信仰,陈映月对那位狐神厌恶更甚。
女孩像是要自我催眠一样,心里找了个借口便神情如常,她紧紧搂着玩偶,“妖怪还在宅院里,我能问到他的味道,你在这里也一定会遇见他,不如我们联手杀了他。”
“怎么联手?”
“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会告诉你……”
陈映月那棍子戳了她一下,“小鬼,我可不是你能随随便便蛊惑的,放弃挣扎面对疾风吧。”
小女孩,“……”
她没想到拒绝会来的这么快。
陈映月想了想接着道,“那你知道外面的百目鬼吗?”
“不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出去过了。”
身体被困在画卷,也根本出不去。
*
远处硕大的铜镜里。
一袭青衫长发的女人啧啧了两声,”看起来这届学生资质还不错。”
“这个叫陈映月的治鬼很有一套嘛。”说话的是个带些痞气的男人,他系着根红头带,看起来潇洒不羁道,“竟然能不受小鬼的蛊惑。”
白胡子的老头儿摸了摸胡须,他咂咂嘴,“后面还有他们受的。”
女人目光落在另外一间屋子,“章梁师兄,你说上林学院那个眠木是不是找死?”
铜镜里已经变换了场景,只见房间内一片血腥,□□的男人俯身似乎正在剥着什么东西。
章梁嘴里嚼了根草,“你也发现结界松动了?”
“你不是废话吗。”
两人目光落在白胡子老头儿身上,他摸了下胡须,“不用管,他逃不出去,有般若那丫头在。”
女人耸耸肩,眼里有几分得意,“那倒也是。”
谁不知道这小姑娘看着娇小,实则是个狠角色。
那只妖,根本逃不出她手心,不愧是甘泰山大弟子。
章梁倒是打趣道,“我对魏临渊那小子倒是感兴趣,沉稳镇定不受金钱美人诱惑,还十分凶残地解决了那条赖皮蛇,着实符合我的感觉。”
女人白了他一眼,“你可不要被打脸。”
铜镜里除去苏玉血腥的房间,也就只有魏临渊的能看,因着他房间里住着的是个幻兽,三人只瞧见三三两两的美人环在他身边,笑意盈盈要为他斟酒。
章梁感慨,“我怎么就没遇见这种好事。”
女人睨他一眼,“也是,你这种人要是遇见软玉温香在怀,估计就被幻兽吃得渣都不剩。”
“阮轻罗你还不是一样,几十年前看见个俊美公子就走不动路。”章梁嗤笑一声。
“你给老娘过来挨打。”
“嘻嘻嘻我又不是傻子。”
……
一阵鸡飞狗跳,白胡子老头儿似是习以为常似的,只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在铜镜上。
只见房间里的少年郎仍然温和地不得了,却笑着拿起美人手里的水果刀轻轻一割。
霎时鲜血喷溅,接着那些所谓的美人便化为齑粉。
他看到珠宝灵石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懒散地依靠着床榻。
所谓幻兽于他而言不过过眼云烟,似乎这世上没什么是能够让他在意的。
“手段狠戾,心肠冷硬似铁,倘遇到动情之处,怕是要疯魔。”
老头儿灌了口酒,“我这徒儿,似正亦邪。”
不知道往后会有何种造化。
折腾了一夜,眼下外边已经隐隐有亮色,约莫是黎明已至,连带着那些鬼爪狼嚎都一并消失不见。
陈映月现在倒是没什么想问的,她将残余画卷折起来,又用废纸包裹了厚厚的几层塞进袖口。
“映月姑娘。”外边传来轻轻地叩门声。
这会儿天刚亮,宅院其他人都还未醒的时候突然被敲门,陈映月懒散道,“鹤千城?有事吗?”
外边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进来再说,昨晚遇见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陈映月开门瞧了一眼,确实是鹤千城,但他不是应该和水清荷在一起吗?
“怎么,是你道侣出什么事了吗?”
鹤千城叹了口气,站在桌子旁,“清荷她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昨晚嫌弃住宿太差,硬是吵了一个晚上,如果她能像你一般善解人意就好了。”
突然被夸善解人意的陈映月,“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鹤千城却爱怜地瞧着她,“映月姑娘,你一个人晚上在这里睡也不抱怨,当然善解人意了,如果我是你的道侣,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旁边那个房间的公子是你的追求者吗?他也太大意了,竟然放着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
陈映月环着手臂,耐着性子问他,“所以呢?”
“我一贯爱广交天下英才,自认明朗淡雅,不知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人?”
陈映月抬眸仔细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华衣锦袍,看上去是个玉树临风的郎君,然而容貌差了魏临渊不止一个等级。
她正经道,“我喜欢内向不爱说话的。”
鹤千城似乎被噎了一下,他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眼前的女人还这般不识趣。
他冷笑,“一个女表子装什么清高?你一副妖艳的样子不就是想给我看……”
坦白来说,陈映月的长相在原书里就是妖艳贱货型,想让人和她来一场深夜交谈。
陈映月冷冷瞧他一眼,正巧这几天没地方揍人,她正要动手,蓦然看见鹤千城突然跪倒在地,甚至于口吐白沫,几乎要窒息而死,“救、救命……”
回眸时门外站了个身影,黎明的光不浅不淡打在他身上,魏临渊走近了,用脚轻轻踢了下地上的男人,只见鹤千城猛然被踢倒在墙上。
弓着身子冷汗淋漓像只虾米。
鹤千城痛苦地捂着下|身,只看见那位平日里看起来秀气儒雅的公子正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你好脏。”
魏临渊慢慢拿出芙蓉糕,露出一贯温和的笑意,“小师姐,别为这种人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魏临渊:你想做什么?
鹤千城:撩、撩骚
魏临渊:哦,你蛋没了
碧水太太画了人设,从此我们映月师姐惊天美貌终于有了脸可以参照,场景是40-41章的捆绑play,大家应该快忘了hhh
最终把人设放在微博啦,wb:咸鱼和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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