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之音,百转千回,宛如魔音入耳,几近妖声,那是能把你从出生安排到入土的天籁,让人想起指甲刮黑板的恐惧。
古语云,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声,唢呐一响全剧终。
但黄奕不是一般人,他不仅有硕大洪钟,还从空间里的犄角旮旯掏出一个锣镲。
就是那种铜质扁平两手一合就哐哐哐哐哐的乐器。
“丫头,来。”黄奕径直把铜镲丢给她,然后专心致志地运转木搥撞击洪钟。
陈映月肩扛重任,她双手提着铜镲,嗞出一口白牙,“碎寒光,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嘛?”
气沉丹田。
哐哐哐哐哐。
每敲一声,她就喊一遍碎寒光。
尤其搭配着旁边这口古朴寺庙洪钟,梵音质朴,大音希声。
欲要令其亡,必先使其狂。
碎寒光不仅耳鸣,眼睛还快瞎了。
对面两股声音夹杂陈映月连名带姓的唱,饶是他有唢呐,也完全控不住场。
总归是摸清楚上林的地方,他唯一遗憾的是元神太虚弱了没办法带走顾娇娇,她算是这么多年来最让自己满意的容器。
红色光芒大作,连带着尖锐高昂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陈映月再抬眼的时候,碎寒光没了。
她正惊奇这人是不是被收进洪钟里了,就听见虚无缥缈又风骚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不久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黄奕灌了口酒,“呸,这个怂蛋王八羔子。”
别说不久了,他这伤势都虚弱的只剩元神了,没个几十年还真回不来。
魏临渊擦了擦嘴角鲜血,关于碎寒光说的荒月,看他的模样不像说谎,如果没记错的话荒月是千年前就殉魔陨落了,那时候自己根本就没出生。
还是说碎寒光脑子不清醒。
“师尊,中州恐欲变天。”
黄奕将手中上品灵药递给陈映月和魏临渊,良久才道,“后生,这天早就该变啦。”
中州修士和人族并存,逐日之巅神魔常年抗争,须弥沧海的鬼怪也不安生。
迟早有一场硝烟要弥漫在这片大陆,天道早就定好人选。
几天后,上林学院因着一场拜师大典沸沸扬扬,陈映月也成了焦点,外门的弟子挤破了头去看,直言陈映月扬眉吐气大展外门风姿,一时之间给那些修为停滞不前的人灌了一碗又一碗的毒鸡汤。
尤其是当有人问,师姐,您是怎么做到进步有如神助的?
陈映月一并送了他们本修仙界必备《五年修仙三年成神》。
对比之下,顾娇娇则凄惨的多,她因着伤势几乎丢了半条命,被短暂调出思过崖修养。
其间受雷刑的眠木又吐了几口血,听闻顾娇娇被那魔尊轻薄了去,他几乎眼眸通红挣扎着想要出去看看他的娇娇。
顾娇娇是冷淡生活里的亮色,是苦味里的一点甜,眠木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徒弟受半分伤害。
门外弟子打着哈欠闲谈,“没想到啊没想到,顾娇娇竟然将那魔头亲手放了出来。”
“害,听说本来院长之前想培养顾娇娇来着,现在陈映月倒成了香饽饽,就连如烟长老都想收她做徒弟。”
“我要是顾娇娇,可能就死了算了,位置被人抢,师尊也没了,这可不就是风水轮流转嘛。”
……
眠木一剑劈了过去,结界内电闪雷鸣,引来更为巨大的闪电砸在他身上。
他不敢想,娇娇失去一切后会不会觉得被抛弃,她从未吃过半点苦头。
陈映月。
真是好得很,如果不是因为她,娇娇怎么会去思过崖,又怎么会遇见魔尊。
眠木咽喉血腥味蔓延,他却丝毫没有对天雷的惧怕,“娇娇,等我。”
竹苑里的陈映月打了个喷嚏,“谁又在骂我?”然后又是一声咳嗽。
小黑手里拿着串糖葫芦,“你这分明是有病。”
陈映月轻飘飘一拳垂在石桌上,只瞧见有了裂纹,“你说什么?”
“……我其实是想说你感冒了。”小黑哼哼唧唧地别过脸。
陈映月轻轻咬了口手里的糖葫芦,慢慢起身,“走了,去找魏临渊。”
上次黄奕就说,要闯陈府禁地就带着人,她寻思魏临渊不用白不用。
这回再去的时候,陈映月明显熟悉的多,又经过院子中间那个小湖泊,莲叶亭亭玉立,红色锦鲤欢快畅游。
她拿了些备用的芙蓉糕,轻轻撕一点想喂鱼,却瞧见这些红鲤压根没搭理她。
陈映月又扔了一些:“……一个不吃,那就吃俩。”
她刚弯腰,就瞧见莲叶底下水荇交横,暗色阴影交织成团。
小黑倒是诧异了一下,“咦,好像是人骨。”
那些也不是水藻,而是密密麻麻的死人头发,莲叶根部是一些依稀可辨的颅骨,被啃得有些许洞眼。
陈映月无端感到有些冷。
不远处却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跳河。
她带着小黑凑近,就瞧见魏临渊那只叫避方的猫妖正站在池塘边,手里捏着一个死人脖子,一个又一个轻轻巧巧的推进水里。
那些妖异的红鲤霎时间像闻到骨头味的狗,三五成群欢快地游过去,露出尖锐细小的牙齿,一点点的分食。水面很快一片猩红,有扑腾的水花声,但很快就重新变得干净如洗,半点瞧不出血丝。
避方早就察觉到陈映月,毕恭毕敬地问道,“陈姑娘是来找主人的?”
陈映月消化了下眼前的食人鱼,点点头,有些不解,“这些人是?”褐色短打衣服上都纹着让她眼熟的标志。
避方眉眼微动,“这些陈府的人是来杀您的。”
“主人已经解决了,姑娘无须担心。”
陈映月有良久的沉默,她没想到那个陈相这么久了还不死心。
以及自己对这个小说里的男主其实一无所知。
刚接触的时候确实令人讨厌,温温柔柔的笑容底下黑心黑肺,她倒也没在意,毕竟他在自己眼里都能当孙子了。后来从同生共死到毫不客气的拿他当兄弟,陈映月头一次觉着魏临渊不是小说里的纸片人,他有血有肉。
只是性格可能有点病态。
她从幻境中大概能窥得一二。
但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魏临渊杀人的手法都干净利落。
正思考的功夫,三人已经到了水榭上,避方拉着小黑,有些无奈,“走吧,姑娘要和主人谈正事。”
小黑跳脚,“那怎么了,难道我还不能听了吗?!”
“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懂,以及,你很吵。”
“放屁!你爷爷我都上千岁了!你给我过来挨打!”
……
小黑和避方,永远都是吵吵闹闹鸡飞狗跳,压根没有安静的时候。
陈映月摇摇头,手里提着芙蓉糕噔噔噔就上了阶梯,抬眸瞧见少年唇红齿白,正拿着双清澈眸子看向自己。
“师姐,你终于来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池塘里的食人鱼。
漂亮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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