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闻泽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

    天边红云滚滚,殷筝得了皇帝的允许离开鳞光岛, 去见对她日思夜想的皇后, 因此鳞光殿二层就剩下皇帝和闻泽父子俩。

    闻泽醒来后头晕目眩, 躺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 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居然还活着。”

    在曲廊园倒下那会儿,他其实是迷茫的,因为逃离鳞光岛对殷筝来说有多难他很清楚, 所以他不懂把自己弄晕对殷筝而言有什么用,反正不会是要拿他做人质,就殷筝那小身板, 便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长夜军都有办法夺刀救人。

    后来看到殷筝手里那把剪子, 闻泽猜到殷筝是要伤害自己。可以理解, 逃不出去发泄一下怒火也是人之常情,可伤了他又能如何,且图一时之快并非殷筝的作风, 所以闻泽觉得, 殷筝一定不仅仅是要伤他这么简单。

    直到他听见殷筝那句“想关住我, 下辈子吧”,他一下就懂了,殷筝是要送他去投胎。

    所以他是真的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

    皇帝没留伺候的人, 自己动手把一旁炉子上烧开的热水倒进茶壶里, 问闻泽“感觉如何”

    闻泽回味了一下从自己倒地到失去意识这短短几息内的感觉, 回了句“过瘾。”

    半点没有常人险些被杀的愤怒或者后怕,只有满满的兴奋和愉悦。

    皇帝叹息“你啊”

    闻泽从床上起来,下床走到桌边,坐下的时候晃了一下,险些撞倒一旁的小炉子。

    “小心些。”皇帝拿折扇打了打他的肩。

    闻泽随口应了,端起茶杯就给自己灌了一口,

    皇帝又给他续了一杯,说道“你待她,稍微温和些吧。”

    闻泽一脸诧异“她与叛军有牵扯,我留她性命,关于此处已是徇私枉法,朝中大臣若是知道,指不定怎么参我,还要我怎么温和”

    皇帝想形容一下上辈子经历过各种教训的闻泽是怎么对待殷筝的,可想着想着,杯中的毛尖就不香了。

    这两人关系不好的时候,即便针锋相对也常常给人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契合感,关系好了之后,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个人一样,经常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完成一场旁人都不懂的交流。

    皇帝自认与皇后伉俪情深,甚至还有几分民间小夫妻才有的亲密,关系比历朝历代任何一对皇帝夫妻都要和谐,可遇上闻泽和殷筝这样的,也只能甘拜下风。

    大抵是输在还不够疯,毕竟皇帝后宫只有一人,皇后还能干政这样的事情,放在过去任何一个朝代,都是闻所未闻的。

    皇帝收回了给闻泽举例的念头,只说到“我答应了她,不会再把她关在这里,也允许她偶尔出宫走走,且她若不想嫁你,给我当养女也行。”

    皇帝说着,见闻泽眉头紧蹙,以为他是不希望和殷筝从夫妻变成兄妹,便笑“可是不愿”

    结果闻泽根本没有注意到皇帝要收殷筝做养女这件事,或者说即便是因此不高兴,他也将这份不高兴归结到了皇帝擅自答应殷筝,允许殷筝出宫这件事上,还说“没,我原本要关她,就是担心你受累,既然你没意见,那就放她走好了。”

    皇帝微愣,终于看出闻泽还没开窍,却也不提醒他,只叹气,说“你这孩子,我又没说放她走,只是别将她关在岛上,也别把她困在宫里,找人看着就行了。”

    闻泽嗤笑“这和放她走有什么区别。”

    人就在眼皮子底下都能给他整出杀招来,放出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跑个没影。

    闻泽想不通皇帝为何会对殷筝宽容到这个地步。

    就因为上辈子她是他儿媳

    “朕意已决,不改了。”皇帝私下里很少对闻泽用“朕”这个自称,因为在闻泽很小的时候皇帝就和他做过约定,一旦用了,便表示自己是在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和他说话,而不是一个父亲。

    皇帝做的决定,闻泽不能反驳。

    闻泽满脸不高兴,连着喝了几杯茶,任由皇帝和他说什么他都不接话,完美诠释什么叫被家长惯坏的熊孩子。

    皇帝竟也不觉得闻泽这般是忤逆不孝,自顾自说个没完。

    小火炉上的水壶又一次煮沸翻滚,闻泽突然想到什么,说“刚刚想起来,既然我这辈子会告诉你殷筝与叛军有关,那我上辈子也定然和你说过,为何没听你提起”

    皇帝想要拎水壶的动作顿了顿。

    闻泽看见,伸手提前拎起的水壶,将热水注进茶壶里,还给皇帝倒了杯茶,然后放下茶壶,就这么看着他。

    皇帝端起闻泽给自己倒的那杯茶,稍加思虑后,对他说道“我以为司天楼不炸她便会收手,没想到你会发现她。”

    闻泽“那你一定知道,她到底是谁。”

    皇帝想试着装一装傻,谁知闻泽抢先了一步“别说她是殷家女,她在岐山行宫打开的那条暗道,连长夜军都不知道。”

    皇帝心知瞒不住,又不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便只好将往事真假参半,说给了闻泽听“你可记得你怀恩姑姑”

    闻泽不曾见过这位姑姑,但他记得这个封号,说道“十九年前被先帝送去域外和亲的那位公主”

    十九年前,那会儿闻泽才出生,按说他不该知道此事,但在十二年前,先帝驾崩,皇帝才刚登基就派使臣前往域外,想接这位公主回来。

    当时迎娶了怀恩公主的域外部族名为涂却,是域外最大的部族,因此他们十分硬气地拒绝将公主送回。

    结果谁都没想到,一向好脾气,且当时根基不稳的皇帝会让黔北发兵主动掀起战争,只为将这位公主从涂却夺回来。

    皇帝告诉他“殷筝是你怀恩姑姑的女儿,怀恩是我最亲最亲的姐姐,她性活泼好动,时常随你皇奶奶去岐山,也是无意间才发现了岐山行宫里的暗道,她还把这件事和我说了,你若不信,我可以把另外几条行宫暗道的入口都告诉你。”

    这么一来,皇帝为何对殷筝如此纵容,就有了解释。

    闻泽姑且信他。

    之后没多久,父子俩离开鳞光岛,皇帝还在路上和他说“鳞光殿建造之初,为了垫高第二层增高视野,同时保证一层透气凉爽,一层和二层之间是有夹层的,只要从二层望台翻到一层的屋檐上,就能钻进夹层躲藏其中这也是怀恩发现并且告诉我的,我想殷筝也是听她娘说过这件事,才会想到利用夹层躲开长夜军的监视,跑到曲廊园去。”

    皇帝这么说,显然是为了增加自己刚刚那番话的可信度,然而一转头,闻泽就去查了玉牒。

    这么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那位被送去和亲的怀恩公主是先帝从宗室过继来的,她不是皇帝的亲姐姐,也并非从小就在雍都长大,而是和亲那年才被召入雍都,册封为公主。

    这么一个为了和亲专门过继来的公主,会是他父皇口中那个被皇奶奶带在身边,成天上蹿下跳把皇宫和岐山行宫都摸得清清楚楚,还和皇帝关系好到不惜发兵也要夺回来的姐姐

    是玉牒在撒谎,还是他父皇在撒谎

    这边闻泽陷入新的谜团,那边殷筝见着了皇后,从皇后口中得知,自己这段时日在鳞光岛上待着,是在“养病”。

    甚至对外也是这么说的,说她在岐山行宫昏迷,随行的御医给她诊断出了一堆的病症,让她静养,还说即将入夏,要她在水气丰沛的地方住着,于是太子带她先回雍都,让她住在了鳞光岛上,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他可真能编,殷筝心想。

    皇后见她如今安然无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并询问她这段时日在鳞光岛上住的可习惯,还问殷筝身边扮做宫女的十九,确定殷筝的身体是否都好全了。

    十九道“回禀娘娘,殷姑娘前几日才能下地,照着大夫的说法,还需在鳞光岛上好好养着才行。”

    皇后听了,心疼地不得了,叫人给殷筝拿了不少好东西,直到天色渐晚,才放殷筝离开。

    殷筝回到鳞光岛上的时候,皇帝和闻泽都已经走了,殷筝回到二层,才推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后等着她的江易。

    半大的少年一身黑衣,就这么直愣愣地戳在门口,微微扬起下巴,显出几分期待。

    殷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闻泽竟把能用来拿捏她的江易放出来了。

    她有些恍惚地抬手捏了捏江易的脸,默了半响才说出两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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