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整整两个星期, 楚心把婚礼蛋糕设计图画出来了。一张大大的2K白纸, 再加二十余张细节小图。
应有欢看到时, 眼神闪亮。
楚心向她介绍:“蛋糕整体高度在一米七左右,从上到下一共二十层, 由五种口味组成, 包括海盐巧克力、红丝绒香槟……”
“事实上, ”应有欢打断她的介绍,“我并不关心它的口味,我想也没几个人舍得吃掉它。我只想问问,你真的可以把这张图用蛋糕的方式展示出来吗?”
楚心坚定点头道:“我在设计时,就已经考虑好如何制作。如果我做不出来,就不会把它画下来给你看。”
应有欢看着她说:“婚礼随时可以开始, 你需要多久做好它?”
“一周。”
应有欢总是弯着标志弧度的唇角, 看上去十分和善。
“好的, 我真是太期待了!”她笑着说,“不过哪怕在婚礼前一天, 这个蛋糕不能让我满意, 我还是会退掉的。”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的周六。
高级婚礼蛋糕是高级定制甜品的顶峰, 按楚心的设计图,这样一个蛋糕最终做成, 售价至少在三十万星元以上。
一个蛋糕就赶上店里一个月的流水了,加班加点一周就能做出来。
只是楚心团队能上手的只有三个人,她需要合理高效的分配每一个任务。
以马丽娜和魏夏现在的手艺,很多装饰品还做不了。
楚心需要独自把翻糖花, 棉花糖脆片模型等做出来准备着,这些可以多保存几天。
为了不受打扰地安静干活,她索性将工具搬到二楼,在自己的小厨房制作饰品。
得益于保鲜技术发展,婚礼蛋糕可以提前一周开始准备。过去,大型婚礼蛋糕最多只能提前两天做,开始的太早,蛋糕就会不新鲜。
遇上设计复杂些的,就需要一个团队通宵达旦工作。
她用棉花糖脆片捏了二十余个一尺左右高的模特小人。
棉花糖脆片是黄色的,用它捏出来的模特接近肤色,比蛋糕坚硬,容易雕刻塑形,还可以食用。
再将调温调色后的巧克力做成不同韧性、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薄片,来制作模特小人的衣服,用糖粒制作首饰。
每套衣服都严格按照应有欢的设计图来,哪怕一个小小的纽扣也是可以吃的。
做完二十个小“模特”,她就把它们放到大厨房的冷藏室保存,在那里,有个专门清空的架子用来放婚礼蛋糕装饰。
蛋糕不可能没有花朵,要想花朵逼真,就要付出很多时间和极大耐心。
楚心设计时,考虑到自己手边没人,刻意没有往鲜花蛋糕方向去,只需要少量花朵做成花束。
她一共做了大小不等颜色不同九十余朵花,这用去了整整三天的时间。翻糖制成的花朵在保鲜盒内存放一周也不会出现裂缝,甚至还带点软度。
准备完小的饰品后,她又用棉花糖脆片捏出一个真人大小的上半身模型,能提前准备的工作就算做完了。
婚礼开始前三天,白天马丽娜和魏夏继续盯着店内的活,关店后三人继续不停歇地工作。
路长川白天还能帮上忙,晚上的活,他是一点插不进手,只能在楚心身边干坐着。
楚心工作起来,心思和眼神全在手上,根本注意不到他,安排任务时果断干脆头也不抬,哪个活交给魏夏,哪个活交给马丽娜,全在心中明明白白的。
马丽娜负责烘焙五种不同口味的蛋糕层。为了使蛋糕强度更高,需要用比平时更稠的面糊。
惯常用于生日蛋糕的淡奶油,由于易融化难定型的原因,无法用在婚礼蛋糕上。
很多人用翻糖来做婚礼蛋糕,因为它柔软,而且成本低廉。但是翻糖做的蛋糕并不好吃,一大块硬硬的糖皮覆盖在蛋糕上,切时都需要更加用力。
楚心坚信,味道是食物最重要的部分,只有给客户做出最美味的蛋糕,它的外形才有意义。
于是,她决定自己调配奶油霜。相比淡奶油,奶油霜硬度偏高,不易融化,极易裱花而且更持久,还有淡奶油的味道。
为了真实还原应有欢毕业舞会时穿的衣服,需要制作大量蕾丝装饰。
楚心买来蕾丝样式的硅胶模具,将乳白色明胶糖倒在上面,均匀铺开。明胶糖一定要铺得很薄,这样才能做出透明的蕾丝。
等它半干时,就要从模具上取下来。
蕾丝极纤细,一不小心就会扯破,这是个非常紧张的工作,需要耐心和极强的双手稳定感。
完整取下的明胶蕾丝,就像真正的蕾丝布料一样,可以弯曲和裁剪。完全干燥后,会变得足够坚硬并且保持形状,用它来制作裙子上的装饰和头纱最适合不过。
将翻糖皮覆盖在之前做好的上半身模型外,以糖霜为胶水,把蕾丝固定在翻糖皮上。
婚礼前一天,所有主体和配件全部制作完成。
多层蛋糕很高,无法整体运输,必须到现场组装。每层蛋糕都放在自发冷托盘上,谨慎包装,保证运输过程中不会损坏。
不同型号的刮刀、手套、湿巾、棍子、裱花嘴、裱花袋、牙签、装饰品……要将所有可能用到的工具都带上。
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场会发生些什么,一定要在离开厨房前做好充足准备。
当天晚上,楚心三人带着一箱箱包装好的蛋糕,提前到达会场。
组装蛋糕是个技术活,越往上越难,一个不小心,可能前功尽弃。
他们将与蛋糕相处一整夜,希望一切顺利。
在蛋糕中心打上细桩,帮助它们承重,层与层之间用奶油霜填满空隙。每一朵翻糖花都要精心安排它的位置,再将模特小人逐一插好。最后的裱花是楚心独自完成的。
这是与时间赛跑的一晚,幸运的是,在黎明到来前,这个重达六百多斤,前后超过五十个小时制作出来的大型婚礼蛋糕,终于可以呈现给新人了。
夏日的太阳升起得早,清晨四点多,曙光初露。
楚心看着这个加上底盘比她还高的蛋糕,满足地笑了。再辛苦再累,也比不上这一刻的成就感。
她蹲下,打开自发冷盘的温度控制器。
马丽娜拿来衣服,问她是现在换还是晚点。
既然是婚礼,哪怕是厨师,也要穿得正式。
楚心摇摇头,示意等下再换。
她从地上站起来,却不想一夜没睡,又没吃东西,起得有点猛,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两下,往前倒去。
面前是刚刚做成的蛋糕,楚心急得不行,右手乱抓,试图控制身体。
旁边过来一支手,抓住她胳膊,把人往后一拽。
一场祸事消弥无形。
楚心心大安,人就站不住了,也不管是谁扶住她,就往后一靠,闭眼缓了两秒。
“多谢。”她睁开眼,向身后的人道谢,见是路长川,她怔了下,问,“你怎么来了?”
“我早就来了,你根本没看见我。”路长川黑着脸恼道,“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今天是客人,只是到的早了点。”
楚心看看还未大亮的天,说:“真不是一般的早。”
路长川瞪她,末了问:“吃早点吗?”
“这么早就有馄饨卖?”
“什么卖啊,我让我家厨子做的。”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把手中食盒依次摆在桌上。
很丰盛的早餐。几人坐下,吃起来。
路长川打开粥碗,递给她。
楚心见他自己也拿起筷子,问:“你也一起吃?”
“这么早我当然还没吃。”路长川啧道,“诶,我特意过来和你一起吃早饭,你怎么一句好听话都没有。”
楚心哑口,回想一遍对话,好像还真是。
魏夏和马丽娜对视一眼,自觉地捧着碗换了张桌子。
楚心扭头看了眼蛋糕,得意又满足地笑,问:“你觉得怎么样?客人看到会不会觉得震惊?”
“做一个这么累,哪里好。有钱烧的。”路长川嘀咕,又赶紧补了一句,“我说的是应有欢。”
“结婚是大事,一辈子可能就一次,当然想让它难忘。”楚心不满道,“知道我做的累,你夸一句好看就行了。”
路长川撇撇嘴,道:“反正以后我们结婚,不要这么大的蛋糕。”
楚心愣了下,怔怔反问:“结婚?”
“对啊,我们迟早也要结婚啊。”路长川看她懵懵的样子,把筷子一放,声音也高了,“诶,你不会没想过结婚的事吧?!你天天给人家做婚礼蛋糕,自己的没想过?”
魏夏和马丽娜齐齐往这边看过来。
楚心瞪他,责道:“你小点声!”
路长川皱眉,重新拿起筷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诶,叶楚心,虽然我们说的‘试试’,但你也要认真点啊,工作认真,谈恋爱也要认真。”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楚心吃光最后一口粥。
路长川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见她一脸疲惫,改口道:“你到里屋睡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不行,我不放心,睡不着的,等婚礼结束回去睡。”
婚礼在上午十点开始。
前面的各种活动、各种讲话,楚心他们都不用参加,可以窝在厨房里稍事休息。
到十一点半,工作人员来取蛋糕。
草坪上新娘刚刚扬过捧花,大家重新回到座位,等待着最后的切蛋糕环节。
一辆遥控平底板车沿着通道缓缓开过,上面立着等人高的白色蛋糕,猛一瞅,像站了个人。
板车是钢制的,坚固非常,底部距离地面只有十几厘米高度,由数个全金属小轱辘稳稳地托着。
应有容坐在第一排,对这个导致婚礼延期的蛋糕慕名已久,忍不住伸着脖子张望。应太太坐她旁边,见女儿这般不文雅的举动,伸手在她胳膊上打了一下。
应有容撇撇嘴,坐正身体,等蛋糕到了自己身边才转头去看。
蛋糕上半身是个人形模特,白色霜糖制成的无臂维纳斯。
它“穿”着姐姐毕业舞会时穿的抹胸款白色蕾丝裙,头部应该是个捧花,蛋糕师巧妙的使用头纱将其遮盖。
脖子到前胸是一束长长的花朵胸针,这也是姐姐当年得意的设计。
应有容往前探身,好奇那蕾丝和头纱还有胸针能不能吃。如果能吃,那真是太巧手了。
整个蛋糕最吸引人的在下半段。
腰部往下是裙摆,裙摆最大部分直径超过一米。
沿着裙摆从底部开始,有一道不到二十厘米宽的长桥。长桥斜着盘旋而上,与腰部缎带衔接。
在长桥上,每隔二十厘米左右,立着一个无臂小人,整条长桥大约有二十个小人。
它们摆着不同的姿势,穿着各式时装,像是在走天桥的模特。
职业套装、晚礼裙、紧身裙、民族风等等,所有这些“衣服”,都是应有欢代表作。
从舞会皇后礼裙,到天桥小人模特,再到下摆点缀的闪亮巧克力LOGO,全部与应有欢紧密相联。
两侧宾客纷纷发出惊叹,摄影师机器闪个不停。
这根本不是蛋糕,这是雕塑与食品的结合。
应有容看蛋糕的眼神都变了,短短十几秒根本不够她欣赏的。
她盯着蛋糕放置的地方,暗暗想,一会儿自由活动时,一定要近距离细看。
切蛋糕只是个姿势,新娘新郎拍完照片后,宾客们也纷纷跑到蛋糕旁边合影。
大家连连称赞,得知每一个零件都可食用后,更觉惊奇。
午饭后,热闹的婚礼进入到随意社交阶段,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举杯交谈。
自发冷底盘已经使用将近十个小时,为了保持蛋糕低温状态,魏夏到蛋糕后面,更换底盘内芯。
他蹲下后,才发现另一侧也蹲着一个女孩。
女孩子黑发长直,下巴尖尖,穿着白色无袖小礼裙。她侧着头,睁着大眼睛细细观察蛋糕上的模特小人,眼中都是好奇,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保护的很好的单纯女生。
她伸手在小人的衣服上摸。
那件衣服是用巧克力做的,楚心用一整片巧克力做出了布料的飘逸感。
若是碰坏了……魏夏在心里想,眼睛却只当看不见,什么都没说。
这个女孩敢离蛋糕这么近,想来是新娘或新郎的近亲,她就算碰坏了,也和他们店无关。
他快速换好内芯,起身正要离开,就听女孩低呼一声。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原本乖乖立在蛋糕上的小人被她拔了下来。
那女孩的惊慌转瞬即逝,马上又对手中小人充满好奇,那样子似乎打算掰下点来尝尝。
魏夏暗叹。蛋糕是他们花了几天几夜做出来的,新娘非常满意,还强调过打算专门为它做个冷冻室保存起来。
他问:“需要我帮你把它插回去吗?”
女孩抬头,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看到他的一瞬有些愣怔。
之后,她慢慢站起来,快速打量一遍面前的男人。
“这蛋糕是你做的?”
“不是,我们店长做的,我帮她打下手。”
“你们店长是叶楚心?”
“恩,你们认识?”
“她是我学姐。”女孩态度一下亲热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啊?”
“能,不过新娘好像不打算吃掉它。”
“这样啊,我姐事真多,蛋糕做了不就是给人吃的。”女孩遗憾地说,“看着像个雕塑品,不吃一口我不太信啊。”
魏夏见她没有松手的打算,又听到新娘是她姐,懒得再管,面上带着敷衍的笑,朝她微一点头,转身要走。
“哎,你别走啊。”应有容扬扬手里小人,说,“你不是要把它插回去吗。”
魏夏脚步顿了顿,回过身,朝她伸手。
应有容捏着模特下面的木棍,慢慢递过去,递到两人中间的地方就停住,弯唇笑着看他。
魏夏只好往前一步,从她手上捏住木棍上半截,微一用力,才把模特小人拿过来。
他弯腰,小心地将它插回原处。
应有容绕到他旁边,眼神放肆地盯在他身上,像是看中喜欢东西的任性孩子,笑得胸有成竹。
为了配合今日场景,魏夏上穿白衬衫,下穿白色西装裤,扣子系得严丝合缝,笑容疏离,话不多说,带着股冷清又禁欲的味道。
他快速修复好蛋糕,站起身,比应有容高了一个头。
他发现,她就在自己旁边,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弄好了。”
应有容仰头朝他笑,天真明媚:“我觉得会做蛋糕的男人很有魅力。”
魏夏撩眼看过去,心知自己看走眼了,这姑娘是有钱人家养大的,却并不单纯。
他无意多言,淡道:“我只会做冰品。”
“这么巧啊。”应有容扬眉,似惊似喜。
她往他身前走了一步,笑着说:“我最爱吃冰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如果会画画就好了……虽然这个蛋糕是我想的,但我相信肯定有人能把它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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