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周日上午九点,楚心退了衣服和包,销掉两份帐单,站在齐大蛋糕店门口,右手遮在眉上透过茶色玻璃往里看。

    这个时间,作为一间蛋糕房,早该营业了。

    门边墙上有个巴掌大黑色玻璃样的东西,闪着红光。她站过去踮起脚,想找找有没有按扭之类的,就见那红灯突然一下变绿了。

    楚心试着去推门,果然能推开,又是刷脸。

    店里冷冷清清,弥漫着昨日残留的奶油香。

    从外面看,门脸不大,里面却另有乾坤。

    和零星摆放的饼干面包相比,这个店着实不算小。

    传统的前店后厨式布局,收银在门口右手边,屋内环绕着半圈展示柜。

    靠窗那侧是三组桌椅。

    收银台布置得像超市,摆放着棒棒糖、巧克力、口香糖、瓶装饮料等等乱七八糟不属于蛋糕房的东西。

    收银台旁边有个冰柜,里面是塑料桶装冰淇淋,不知开箱几天了,边缘颜色已经变深。

    展示柜里有头天卖剩下的面包和饼干,数量不多。每个格子外都有名称和价签。

    最大的格子里是空的,只剩点残渣,名称上写着“牛角包”,8星元一个。

    牛角包估计就是店里招牌,备货最多,还都卖光了。

    和店内面积相比,这个装修实在是太敷衍了。

    楚心正琢磨这到底是不是蛋糕店时,通往后厨的小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头发蓬乱睡眼迷蒙的青年走了出来,白色短袖棉上衣随意地套在身上。

    “魏夏?”楚心试着打招呼。

    魏夏含含糊糊地嗯了声,嘟哝道:“这么早啊。”

    之后径直到冰柜处,从里面拿出一瓶茶味饮料,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楚心看着,替他胃疼。

    “厂家来电话,今天会送货过来。我再去睡会儿。”他拎着剩下半瓶饮料,梦游似的回了后厨。

    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过后,恢复平静。

    楚心独自站在收银台边,不知干点什么好。

    架子上摆了一排书。

    她抽出一本随意翻了翻,发现正是自己现在缺的关于食材在烘焙中的具体使用方法。

    时代不同,食材肯定有变化,这本书得借回去好好看几遍。

    刷脸打开打卡记录,楚心震惊地发现,整个店里只有叶楚心和魏夏两个员工。

    两个员工,其中一个是兼职,另一个是夜猫子,这个店到底怎么存活下来的。

    那她不能干站着了,得赶紧准备起来,展示柜还空着呢。

    她走到后厨,拉开小门,偷偷往里看了眼,角落有道窄小的楼梯。

    上面自住,下面开店,这个魏夏八成就是小店老板。

    厨房里一应食材都有,还多了不少楚心从没见过的新食材,大部分她只要闻一闻尝一尝就能猜出大概。

    比如那个开了封的淡青色液体,味道和奶油一样。

    但也有一些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就像那个酒红色果冻样却写着“酵”字的透明盒子。

    一进厨房,楚心就手痒。既然牛角包的柜子完全空了,那就先从它开始。

    楚心是甜点师,面包并非她专长,但面包是基本功,玩烘焙的都会。

    她过去经常用面包做早餐,最喜欢的就是牛角包,而且她只吃自己亲手做的。

    牛角包吃法众多,直接吃满口麦香,将它切开夹入火腿菜叶就是简易版三文治,若是放奶油或水果小孩子能吃两三个,直接用它沾着牛奶豆浆或者咖啡也很好吃。

    牛角包的手艺体现在内部蜂窝结构分层上。市面上的牛角包做到21层已是相当厉害,楚心要折到54层,而且面团要低温发酵12小时以上。

    这样出来的成品表面酥皮松脆,内部组织绵软,千层薄如蝉翼,一口咬下去,能发出碎响。

    牛角包是面包店常规产品,却很少能成为销售高的产品,因为它不够甜,除了麦香和千层外,似乎没什么特色。

    楚心曾在牛角包基础上,设计了一款千层小方砖。

    内部沿用牛角包千层结构,加入少量馅料,如奶酪巧克力椰蓉等,外皮略厚,做成拳头大小的方块,顶上放个蓝莓或樱桃之类的,看上去十分讨巧,既有牛角包的香酥,又有馅料带来的新奇和甜美。

    楚心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小方砖肯定比牛角包销路好,单价还高。

    只是作为店员,她不能擅自改变商品种类,于是她将面团分成两份,大份做传统牛角包,小份做奶酪千层。

    等魏夏醒了,让他尝一尝,决定能不能卖。

    专业面包店都有自己的酵种,楚心没找到,便直接使用烤箱的加速发酵功能。

    等待面团发酵时,她到前店品尝头天剩下的曲奇饼干。

    只吃了一口,她就皱起眉。面粉吸水性差,所以饼干很干,花纹略平,像机器批量做出来的。

    她撸起袖子,开始制作曲奇饼干。

    将黄油在室温软化,轻度打发,加入牛奶和低粉,温柔搅拌,之后装入裱花袋。

    一盘黄油曲奇挤完,面团也发得差不多了。

    她把面团拿出来,放到案上手工揉面排气,再进行二次发酵。这样做比不上低温发酵,但也胜过快速发酵。

    之后,她陆续做了巧克力、咖啡、抹茶等几种不同味道的饼干,将几个大烤盘放入一号烤箱。

    楚心开始整形面包。一层面夹一层黄油,凭经验控制温度。

    面包放进二号烤箱时,饼干已经完成。

    她看了眼表,临近十二点,魏夏还没起床。

    将昨天剩下的饼干全都放到一起,残渣收拾干净,铺上新的油纸,用不同口味饼干重新填补展柜后,楚心成就感满满。

    此时已过了中午,来了一位客人。

    老太太进门,轻车熟路取了个袋子,走到展柜前,愣了下,盯着新出炉的饼干看了许久。

    楚心忙上前招呼:“刚做好的饼干,有原味的,巧克力味的……”

    老太太犹豫着问:“好吃吗?”

    楚心打开推窗夹了一块递过去。

    “您尝尝。”

    老太太顿了顿,才接过饼干,咬了一口,品了品,冒出一句:“这味不大对啊。”

    楚心心里一惊,难不成她的手艺放到这个世界失灵了?

    老太太又接了一句:“比以前好吃多了,这得比以前贵吧?”

    楚心松口气,她对这个世界物价不了解,对老客人也不能随意涨价,便笑道:“和以前一样。”

    “那给我多夹点。”老太太像是捡着了便宜,痛快地说。

    送走第一位客人,得了对方肯定,楚心心情不错,想着面包应该好了,转身去后厨。

    烤箱前站着个人。

    魏夏收拾好自己,穿着合身的黑衬衫,面色有点苍白,下巴尖尖的,瘦瘦高高。

    他已经把烤盘取出来,正捏着小方砖来回看。

    “怎么想起自己做面包了?今天不是送货来吗?”

    确实有面包店出售的产品不是自己做的,而是由厂家配送。

    楚心回:“送来的味道不好,还是自己做的好吃。”

    魏夏恩了声,拿了个盘子放上小方砖,到前店拉开冰柜,挖了两个冰淇淋球放到盘子上,端着坐到小桌边,开始吃午饭。

    冰淇淋球遇到热乎乎的面包慢慢融化,汤水流过面包边缘。

    魏夏直接用手撕开方砖,大口咀嚼。

    楚心期待地看着他,等着老板的反应。

    魏夏起初吃的很快,渐渐地,他放慢了咀嚼速度,用舌尖细细品味。

    楚心问:“怎么样?能拿来卖吗?”

    魏夏将食物一口吞下,问:“打算卖多少钱?”

    楚心还真没想过,牛角包一个是8星元,那小方砖怎么也得10星元吧,料还多了呢。

    “我觉得20差不多。”魏夏边吃边随意道。

    楚心挑眉:“会不会太贵了?我看其它东西卖得都挺便宜的。”

    其它东西?魏夏抬头看了眼展示柜,微惊。

    “你做了这么多饼干?”

    多吗?不多啊。

    “这哪卖得完?”

    这都卖不完,不会吧?

    他话音刚落,有人推开店门,正是刚才那位老太太。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太太,手边领了个小男孩。

    “就是这家店啊,你还不信,喏,你自己尝尝是不是这个味,是不是比SWEETY的更好吃?”

    楚心迎上去。

    小男孩已经扒上柜子,指着饼干说:“我要巧克力味的。”

    楚心笑着给他夹了一块。小家伙一口就吃掉了,不依道:“我还要原味的。”

    他奶奶在旁边不好意思道:“那就这两种口味各来半斤吧。”

    楚心做得不多,半斤下去,看着就显空了。

    她转头,朝魏夏挑挑眉毛。

    等送走客人,她拿起《关于甜品的十万个为什么》,问魏夏:“我能不能把这本书拿回去看两天?”

    魏夏奇怪道:“你要拿就拿,跟我说什么。”

    楚心:……好吧,看来老板挺好说话。

    魏夏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他站起身,将楚心做的牛角包放到格子里,重新标了个价格,12星元。

    小方砖另放一格,18星元。饼干的价格也全都临时调高。

    这时,裤兜里手机响了,他接起应了几声,从正门穿过去。

    不一会儿,后厨响起声音。

    楚心过去看,就见魏夏提着个大箱子。箱子里放着一袋袋面包,有牛角包,有甜甜圈,每袋至少有三四十个。

    还有大盒大盒的曲奇饼干,一桶桶盒装蛋糕。

    魏夏把它们一一摆在柜上。

    楚心惊讶地瞅着,原来这些东西全是厂家送来的,难怪两个员工就搞定一间店。

    到底这个店里哪些东西是自己做的?

    她无法接受从自己手中卖出这样的食物,试着和魏夏沟通:“既然设备原料都有,客人也说好吃,又能卖高价,以后就别进货了吧。”

    “自己做哪忙的过来,我又不会。”作为老板,魏夏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楚心憋了口气,继续劝道:“我可以教你。”

    魏夏顿了下,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什么都不会。”

    楚心:“……饼干、面包、蛋糕你都不会?”

    “都不会。”

    “那你会什么?”

    魏夏朝冰柜方向抬抬下巴:“冰淇淋。”

    楚心惊了:“你什么都不会怎么当老板?”

    魏夏也惊了。

    “我什么时候想当老板了?我来这店里不到半年,冰淇淋还是你教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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