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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入夜时分。
外头夜风微寒, 早春的夜色带着些微的湿气, 风都是软的。纪梵合上门, 在冷风中拢了拢外套, 长睫扑下,忽地眯起眼睛,想了什么。
倘若自己一人去她们聚餐那处,姜茶没发现还好, 但若是不凑巧被姜茶发现了,倒像是她有意跟踪。
很掉价的行为。
她从前是不屑于做的。
但,两个人一起去就不一样了。
那样便还有解释的余地, 比如,她只是和朋友吃饭, 恰巧碰见她们了。这样要自然的多。纪梵自认为考虑的很周到, 因此,略一思索,给许青竹打了个电话。
有些朋友, 虽然来往算不得十分频繁, 可却是让人心生信任。许青竹便是这么个朋友。在她面前, 不需要过多伪装, 毕竟都认识那么久了,相互之间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喂?一起吃个饭么。”
许青竹莫名其妙:“你约我吃饭?”
这可是头一次。
上班工作之后, 大家都很忙,她们两人一个律师一个从商,平时都是一堆事情等着处理, 早就不像学生时代那样,说吃饭就是单纯的吃饭,去学校门口吃个火锅都能开心很久。
更何况,纪梵读书那会儿就不爱聚餐,也从没主动请过谁吃饭。
而她现在想约自己?
奇怪。
难不成又是开导感情问题?
许青竹啼笑皆非,转念一想,也难怪,纪梵就是恋爱谈的太少了,根本没经验。
手机“叮咚”一声,纪梵把西餐厅的定位发了过来。
“请我吃饭,你不来接一下?”
她把语音发了过去,等了好几分钟,纪梵就像没看见消息一样,根本没回她。
啧。
这德行,活该姜茶跟她闹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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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在一家国际商旅酒店的二楼,270度全透明落地窗,窗外夜景璀璨,湖畔杨柳岸,夜风轻拂,点点灯光亮起,犹如萤火。
设计的很注重隐私,靠窗的半圆形走道上,前后两桌用一个不高不矮的木台遮住了。
木台上放着细口瓷瓶,斜斜地插了一高一矮两支红色玫瑰花。
头顶亮起布面吊灯,灯光色调昏黄,暖融融的。方形餐桌铺好了干净的白桌布,刀叉盘子摆放整齐,半湿的毛巾叠成一只千纸鹤的形状放在白瓷盘里。
客人坐在里面,恰好被半包围的木台完完全全遮挡住,轻声的谈话显得很有私密感。
许青竹到的时候,纪梵已经坐在靠着落地窗的位置上了,桌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杯柠檬水,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纪梵捧着杯子,喝了口水。
她穿了件淡棕色西装外套,雪白的衬衣领口系了坠感十足的雪纺领结,配橘色大开叉包臀裙,身材比例堪称完美,雪白修长的小腿被棕色短靴遮住了一小截。
她掀起眼皮,淡淡瞥了许青竹一眼。
耳垂挂了一对条形耳坠,银白的光芒微微闪耀,半隐在长卷发里。
穿的这么正式?
许青竹略感疑惑。
她挎着包,正想落座,余光一瞥,忽然看到前面那桌有个眼熟的漂亮女孩儿。柔软乌黑的长发披垂着,肤色白皙,一双眼睛纯净又明亮,正微微低头,斯文地小口吃着沾了芥末的三文鱼。
嗯?
她手一指,偏过头,奇怪地问纪梵:“那不是——”
纪梵忙把她拉下去坐着。
姜茶听见声音,转头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许青竹人了。许青竹和纪梵来往不怎么密切,姜茶没见过几次,并不记得她。
她没当回事,心道刚刚那人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
继续用餐。
纪梵转头,修长白净的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
许青竹无语地看着纪梵。
敢情把她叫过来,是听墙角的?
抓外遇?
姜茶偷腥?
不能吧!
她登时有种幻灭的感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想说话,用微信打字发过来。”
纪梵低头,指尖敲了敲屏幕,给她发了一个消息。
叶曼起身去一边的吧台觅食,姜茶便和柏以涵面对面坐着。
她和记忆里的人差别不大。
姜茶看着她,恍若隔世。
柏以涵个头很高挑,身形清瘦,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话不多,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姜茶身上,闪着细碎星光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含蓄的笑意。
“这几年还好么。”
柏以涵穿了件素净的白衬衣,乌发恰好搭在肩上,下颌瘦削,唇色是自然健康的浅粉色。眼睛黑白分明,看着人的目光干干净净,澄澈见底。
姜茶瞧着她,微微出神。
她和纪梵第一次见面,纪梵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干干净净,黑是黑白是白,一眼望见了底。
她垂下眸子,红唇抿起,笑了:“还行。”
纪梵垂眸,唇角轻轻翘了翘,打字:看吧,她们就是普通朋友。
许青竹:[笑哭]那你还继续偷听?
纪梵长睫轻颤,没说话。
这么陪纪梵坐着觉得有些无聊,许青竹于是站起身,决定去弄点吃的。
姜茶虽然见许青竹过几次 ,可她们一来不熟,二来,见面的频率很低很低。就算姜茶看见了她,也不至于联想到纪梵,发现什么。纪梵却忽然伸手却拉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很不安,神色里就写着“快去快回”。
像特务组织地下行动。
许青竹哑然失笑。
她拿了一瓶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的红酒,取了两只高脚杯放在桌上,给两人各倒了半杯,又转身去自助吧台捏了一盘刚刚烤好的乳鸽。
唔,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她。
该吃吃,该喝喝。
许青竹一边慢悠悠地从烤乳鸽上用叉子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一边看戏似的瞧着纪梵。
姜茶怎么可能跟别人好啊,照纪梵描述的,她们大学那会儿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了,感情应该很深。就算现在姜茶想和她离婚,肯定也是纪梵感情方面不懂事,哪里让她误会了。
总之,纪梵肯定想多了。
另一边。
“对了。”柏以涵垂眸,试探着轻声问:“你交女朋友了么。”
姜茶惊讶地看着她,笑了:“我都结婚了。”
柏以涵猝然睁大眼睛,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态。
“结婚了?”
她高中就出国,在美帝生活了十几年了,为了适应,融入社会,看的新闻几乎都是那边发生的时事。平日里,又是整日在实验室跟着导师忙,看国内新闻的频率很低很低。
她不知道姜茶现在混娱乐圈。
也不知道姜茶结婚了。
她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回来了,原本的女孩儿已经不在原地。
时过境迁。
沧海桑田。
柏以涵垂眸。
目光凝聚在她左手上。
捏着银亮的餐具,纤细柔白。无名指上分明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戴。
结婚了,为什么不戴戒指?
何况她是当明星的。嫁的人,会买不起婚戒?
有没有可能......
叶曼托了一盘八分熟的牛扒,左手捏了一只甜筒,款款归来。
“给。”
她把顶着白色雪球的脆皮筒递给姜茶。
虽不是特别热的时候,西餐厅里却很是铺张地开了空调,温度估计只有十几度。姜茶坐的位置在风口上,咬了一口冰淇淋,冷冷的风吹来,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了?”柏以涵轻声问:“是不是衣服没穿够?”
她嘴角弯了弯,从身边的椅靠上拎起一个外套,递给她:“拿我的披一下吧。”
另一边。
纪梵神色微微紧张起来。
许青竹斜觑着她。
“.....”
姜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便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这样礼貌的语气,只适合陌生人。
姜茶把她划入“需要保持礼貌”对待的陌生人里去了。
纪梵复又露出一个微笑。
纪梵低头打字:看吧,我说了是普通朋友。
许青竹:是是是,普通朋友。都是朋友,要不咱们坐过去拼个桌儿,一起吃吧。
纪梵:不。
接着,那边又有了动静。
柏以涵柔和地笑了笑:“和我客气什么。穿吧,不然当心着凉。”
纪梵白皙的指尖蜷缩起来。
别穿。
她在心里命令。
姜茶长而卷翘的睫毛垂落,似乎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谢谢。”小声的应答。
听在某个人的耳里,像是在害羞。
纪梵的笑容不那么自然了。
许青竹好笑地看着纪梵那故作镇定的表情。
纪梵:只是借个外套,没什么的。
许青竹:嗯。没什么。
纪梵:她和我有点像,可能姜茶因此对她没什么防备吧。
许青竹:对对对,爱屋及乌,差不多这个意思。
宽松的外套披在身上,似乎还夹带着属于她的气息和温度。微微有些凉,好在很快便被自己的体温暖热了。
叶曼出去转悠一圈,捏了一盘刺身回到座位,看见姜茶被淡橘色的灯芯绒工装外套裹着。外套很宽松,姜茶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只是乖乖地缩在座位上。
......一看就是不知道怎么拒绝,被人套路了。
叶曼了解柏以涵。
外表是个极为干净,没什么复杂心思的、专注学术的、特单纯一姑娘,实际上呢?
呵呵。
玩套路,柏以涵可以说是无师自通。
姜茶一个结婚了的有家室的姑娘,披着别人给的外套,多多少少不太好。以她对柏以涵的了解,待会儿肯定还会让姜茶把衣服带回家,说是先借她披着。
倘若待会姜茶真的乖乖把外套带了回去,恐怕免不了要遭纪梵一顿盘问。姜茶一直都瞒不住什么事儿,肯定一下子就一五一十把柏以涵的存在交代出去了。
顶多把自己暗恋过柏以涵的事实藏起来。
那么接下来,纪梵肯定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在这种基础下,柏以涵再随便挑拨离间一下,撬墙角还不是轻而易举。
叶曼觉得真的有意思,当年姜茶暗恋她,柏以涵跟瞎了一样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只把姜茶当个小妹妹,现在呢?
呵呵。
人都爱犯贱。
"对不起。"柏以涵轻声道。
“什么?”姜茶疑惑地看着她。
“当年是我不对。”柏以涵抬起眼,认真地,静静地看着她:“我太迟钝了,过了很多年,才明白原来你那时候,其实是喜欢我。”
姜茶一怔。
碰———
玻璃杯掉在地上的声音,摔了个粉碎,红酒全撒了出来。
姜茶低头,看着从座位后方的地板上渗过来的红酒,眨眼间,已经浸住了自己的鞋底。
谁这么不小心?
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茶站起身,叫了服务生,又捏起桌上的半湿毛巾,站起身。
一个低着头的女人静静坐在那,长睫垂落,侧脸苍白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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