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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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深, 窗外不知名的小虫子富有节律地一声一声鸣叫,蛰伏在草丛间。靠着水岸的地方,雾气浓重。屋子里只点亮了一盏灯, 明黄色的光晕印在墙壁上,把人影照的模糊不清。

    纪梵躺在床榻上,微微侧着身子,长卷发垂在枕间, 侧脸却是露了出来。她的姿势有些僵硬,侧脸被光线晕染的很是柔和,却微微有一层红晕, 也许是醉了。

    姜茶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表情波澜不惊, 甚至有些想离开。

    她不想呆在这里。

    不想和纪梵共处一室。

    她这句话一出来, 纪梵僵硬了一会儿,却也没多久,就又笑了:“那你要我怎么办?”

    “……”姜茶静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笑着说:“我怎么样都是错的。”

    “我没要你怎么办。”姜茶瞧着她, 认真道:“我只是不想和你继续过下去罢了。”

    纪梵沉默地坐在原地, 问:“为什么?”

    “为什么?”

    姜茶缓慢弯腰,坐在床侧笑:“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她们之间,有个话题是禁忌。

    不去提及, 不去说破,但两人心里都有数。

    从前姜茶被她当作替身,这件事是根刺, 不能提,一提就扎着疼,只能把关系越推越远。纪梵是知道这层利害关系的,便不说,只是沉默。可在她看来,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呢?

    “对不起。”纪梵轻声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你说,我都愿意做。”

    “不是原谅的问题。”姜茶轻轻叹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怜悯:“我只是,找不回开始的那种感觉了。”

    姜茶垂眸。

    纪梵抬眼瞧着她,似乎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姜茶素着一张脸,长发柔软极了,轻盈地披垂在腰间,腰显得细瘦柔软。她穿了件米白色连衣裙,腰处收紧,白皙的小腿一前一后地交叠。

    脸上却是表情寡淡。

    “没那么喜欢了。不想要了。仅此而已。”

    纪梵表情有些僵。

    她闭上眼,从前的一幕一幕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内晃悠,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姜茶,她还是个小女孩儿,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卷翘,像个洋娃娃。

    她记得姜茶在她耳边说过的“喜欢”。

    记得很多很多。

    从前不怎么在意的,这一瞬间全被她想起来了,只是仍旧有些头昏,理不出思绪来。

    可能吧,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挽回是挽回不了的。

    纪梵翻了个身,目光僵滞,一言不发地偏着头。

    “也是。”

    她呢喃似的轻声道:“是我自作多情。”

    夜里很是静谧,只是那只兔子不□□分,一直拍着笼子。

    姜茶有些不忍,蹲下身,想打开笼子门,将它放出来,接着就听纪梵道:“别了,它只是饿了。左手边是兔粮,给它添一点就好。”

    姜茶看见了那袋兔粮,很大一袋,外头印着两只兔子,正蹲在草地上,一些看不明白的日语,花花绿绿的。

    她轻巧地打开那袋子,从里面舀了一勺,给它的食盒里添,声音哗啦哗啦的。

    兔粮像是植物压缩成的长条形饼干,干草和胡萝卜混在一起的颜色。

    纪梵看着有些碍眼,兔子却是很可爱。

    她就蹲在那,听它咀嚼的清脆声响。

    两个人静默着,也就只有这个咯吱咯吱的声音了,很好听。

    好一会儿,纪梵才轻叹一声,道:

    “我可能看不到你变老是什么模样了。”

    “你本来就看不到。”

    姜茶笑了:“一年后我们就离婚,各过各的,你忘了?”

    离婚。

    这个词一下一下地在脑子里翻滚,离婚,一年后离婚。

    姜茶不要她。

    没人要她。

    所有人都讨厌她。

    接着她就张大了眼睛,呆卧在床头,面孔像个纸糊的面具,毫无生机,仿佛凝固的石雕一样,只任夜风一下一下把头发吹起。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点原谅的余地都没有。

    纪梵想了想,自认为包养她的期间,每个月的费用都是给的足足的。这么一种畸形的、却的的确确在社会上存在着的雇佣关系里,她作为一个“金主”,似乎没什么别的不对。

    错就错在,姜茶喜欢她。

    她却把她当替身。

    这一点似乎已经够伤人了。

    纪梵轻轻叹息。

    她不信命。

    可冥冥中好像有股子奇怪的力量,一下一下推着她,让她一个接一个失去所爱。

    到最后孤身一人。

    她出生时不是顺产,在胎腹里就已然缺氧,导致脑内有瘀血。十几岁的时候,她母亲带着她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了这个问题,可回家的路上,精神过于紧张,出了车祸。母亲去世,父亲二婚后,更是没人管她,这件事渐渐地就被忘记了。

    包括她自己,也没有当回事。

    上次在宋白薇办公室,被姜茶说了几句,忽然间眼睛里就看不见东西了,长达五六秒的时间,眼前只有光,什么都看不见。

    那时她以为是低血糖,没怎么在意,却被许青竹劝着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的表情很凝重,只是问她有没有什么亲属朋友,说这几天跟她们多相处,缓解心情。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她却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她也不知道。

    只是她潜意识里想把这件事儿捂着,别让人知道了。

    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了。

    她怕别人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倒台;这样一来,她好不容易才从兄长手里夺过来的地位,恐怕就要不稳了。

    她手里握住的,无非就是财富和地位,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从前她还能凭着这两样东西让自己看上去风风光光,高高在上,可现在,表面的繁荣也要没了。

    她还怕姜茶知道。

    她怕被抛下。

    虽然,她似乎已经被抛下了。

    纪梵一抬手,关了壁灯,接着拢了拢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轻声道:“我睡了。”

    姜茶的脚步微微动了一瞬,就听见纪梵轻声提醒:

    “隔壁那间屋子,被褥都是干净的。”

    夜里动静很小,似乎是因为在山间的缘故,有种与世隔绝的、寥无人迹的荒蛮感,似乎诺大的天地间,只有这么两个人,举目所见,也只有那么两个人。

    佣人夜里不在,这房子空荡荡的,像是个鬼屋,不可知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姜茶睡下,脑子里却仍是一片混乱,她觉得今天的纪梵有些不正常,甚至,那天从宋白薇办公室离开后,就有些不正常了。

    哪里不正常呢,又不太说的清。

    又兴许是她想多了?

    大抵是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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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姜茶去了剧组,纪梵则是去了医院。

    市医院一如既往的人多,她捏着病历本,坐在那位老专家面前,心里惶惶然的。

    老专家头发全白了,人偏胖,长的有些威严相。眼角有些子皱纹,看着人的时候喜欢眯起眼睛,那皱纹就更深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方框眼镜,金属光一闪一闪,只叫人觉得冷。

    “脑内瘀血。”

    医生打开病历本,从白色外褂的口袋上取下一只签字笔,低头在病历本上写着。

    “平时都有什么感觉?哪里不舒服?”

    “头晕,有时候头痛。”

    “有没有呕吐欲?”

    “没有。”

    医生抬眸道:“上次拍的CT结果出来了,就是脑淤血。最近是出过车祸么?还是怎么回事?”

    车祸?

    结婚前倒是出过一次车祸,可那次不算严重。多半影响不大。

    纪梵怔了怔,道:“小时候就有的,胎腹里缺氧。不过最近是有一次不严重的车祸。”

    “可能是两次叠加,把原本的情况变严重了,瘀血面积有点大。”

    他声音平平淡淡,也听不出来“严重”是有多严重。纪梵心里有些没底,只能静静听候发落。

    医生捏着那支笔,唰唰地在纸上龙飞凤舞,写的什么却也看不明白。他面无表情地道:“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不定数太多,还是建议做手术。虽然手术有风险,总比拖着好。”

    纪梵一听这句话,便放心下来:“暂时不打算做手术,吃药吧。”

    “暂时不打算?”

    医生笑了:“那你什么时候打算手术。”

    纪梵想了想:“差不多一年后。”

    一年后?

    拖的太久了。

    医生复又抬眸,问:“你家人呢。”

    “没来。”

    “下次过来,好歹叫个亲近的人陪着你,我好叮嘱她照顾着。”

    纪梵眸子转向窗外,只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她自言自语似的说:

    “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医生挑眉,没说什么,只挑挑拣拣地给她开了一些药方,让她去拿药,便作罢。

    末了,认真地叮嘱:“药先吃着,一个疗程后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尽快来医院,不要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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