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

    ——该去办离婚手续了。

    纪梵盯着那句话, 心脏一痛。

    那痛感无比真实, 宛若被一箭狠狠刺中似的,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她闭上眼睛,头有些晕, 很多杂乱无章、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的记忆碎片扑满而来, 可一旦真的开始细想, 又消失的了无痕迹, 恍若幻觉。

    离婚?

    为什么要离婚?

    纪梵唇瓣张了张,想问姜茶,可她却问不出口。

    假若姜茶真的急着和她离婚,现在她失忆, 分明是离婚的最好的时机。可她根本没提,甚至刻意隐瞒她们的过去。

    过去发生了什么?

    她应当是很喜欢姜茶的。

    不然没办法解释手机密码, 以及第一眼见到她的那种久别重逢似的、熟悉的心悸。

    那么先提出离婚的是谁?

    为什么要离婚?

    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么。

    没过多久,登机了。

    姜茶站起身, 很自然地轻轻牵起她的手, 十指相扣。肌肤柔软,带着体温的热度,一点点蔓延开, 贴的这样紧, 手心都微微渗出薄汗。

    十指相扣, 十指连心。

    心跳声一下一下的。

    纪梵纤薄的长睫垂下,遮掩住一瞬间的情绪。

    飞机上,蒋涵坐在前头, 隔了好几排,说话不太方便,于是和她用手机互相发消息。

    蒋:回去了,准备怎么办?

    姜:什么怎么办。

    蒋:你还离婚么。

    姜茶顿了顿,余光瞥过去,瞧见身旁纪小姐在淡白色光线下睡着的侧脸,兀自出神,过了会儿才低头回复:不急,等她记忆恢复了再吧。

    到了家,姜茶把该告诉纪梵的都说了一遍,她的工作、她的财产、她现在的家人,唯独没和她提她母亲,以及离婚的事情。

    姜茶是不忍心。

    尤其是对着她干净的恍若初生的眸子时,什么残酷的事实,到了唇边,都说不出口。

    有些东西,似乎也不必知道,等她记忆恢复再吧。

    -

    回了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纪梵的父亲便找来了,大意是一起吃顿饭,想见见姜茶,聊几句。

    和纪梵结婚这么久,纪梵的父亲基本处于不管不问的状态,突然要见她,让姜茶觉着有些茫然无措,也不知对方想做什么。纪梵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她没听纪梵提起,便一无所知。

    聊什么呢。

    姜茶觉着有些紧张,却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去就去吧。

    约的地方是家口碑很好的茶楼,远近闻名。

    茶楼据说是个南方人开的,外墙是仿古的雕梁画栋、屋檐是黛色琉璃瓦,进了里头却是一派现代的装潢,上午十点多,来的时间恰好 ,圆桌白布旁的雕花红木椅子坐满了,四下都是人。

    两人被服务生领着,上了二楼。

    包间里,门推开,圆桌上坐了四个人,菜已经齐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姜茶挽着纪梵,站在门口,平静了一下喘息,立刻感觉到颇有压迫感的目光压过来。

    里头的四人齐齐看来,其中一人便是洛妍,此时正坐在纪梵的哥哥纪霖雨旁,表情和善,面带微笑。

    她的目光在纪梵和姜茶之间流转片刻,凝聚在姜茶和纪梵亲昵地挽着的胳膊上,接着倏然地又转向一边,微微垂眸,似乎有些受伤。

    姜茶瞧见她也来了,想起两人的身份和关系,一时有点尴尬,便悄悄转眸,观察纪梵的神色。

    她会不会......

    可纪梵,似乎根本没注意洛妍。

    灯光把她的长睫勾勒的根根分明,眉眼精致如画,方才在门外的笑意渐渐消失,只剩下不动声色的疏离和冷淡。

    里头的人,她都不记得。

    而且,每个人的眼神都像蒙着一层雾似的,笑是表面的,不知底下藏着什么。

    叫她觉得很不舒服。

    “梵梵。”微微苍老的声音。

    姜茶贴着她耳朵小声道:“你爸叫你。”

    纪梵于是闻声看去。

    父亲叫纪安,瞧着有些老,背影微微佝偻,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细框眼镜,眼神有些精明,可人却老了,两鬓全白了,因此那精明强干的气质,便少了些威慑力。

    他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桌上的菜都没热气了,一桌四人,没一个人敢先动筷子。

    纪安笑了笑:“来了?坐。”

    他看向纪梵,在身边的位置上拍了拍:“梵梵,这位置给你们留的。”

    纪安的一张脸带着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慈父”,但一对上纪梵那疏离冷淡的目光,脸上的笑就立刻冻住了,表情有些僵硬。

    于是纪安目光一转,瞧着姜茶。

    乌软的长发,雪白的肤色,一袭柔软的长裙,气质温婉静雅,关键是目光柔和带笑,和纪梵一脸生疏漠然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一看就是个好脾气。

    纪安对纪梵找女孩结婚意见不大。

    关键是人要对。

    都是演员,他不在意所谓的咖位,毕竟对他来说,在圈子里想捧一个人再容易不过,影后也好,流量也罢,他瞧着差别没大到哪去,都是戏子罢了。

    至于家室——他也没有联姻扩充势力的打算,在他看来,当初跟纪梵母亲结婚就是家族联姻造成的不幸。

    这不幸不必再延伸到下一代。

    他对姜茶挺满意。

    在他看来,纪梵找的这位,就比纪霖雨找的那姓洛的要好——她的眼神干净,不会总有些一闪而过的算计,看着就让人放心,很舒服。

    纪安身边空着两个位置。

    纪霖雨和纪梵后妈、洛妍则隔着那个空位,依次坐在圆桌的左侧。

    纪安态度亲切地招招手,示意姜茶和纪梵挨着她坐,一左一右。

    这位置足以表明他对纪梵的器重。

    纪安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谁能成材,谁扶不上墙,他心里有底。

    从前对她哥好,一方面是因为她哥嘴甜,会说好话,哄起人来一套一套,谁不喜欢听人吹捧呢,纪父听的顺耳,自然看纪梵她哥就顺眼了。另一个方面呢,孩子还小的时候,的确瞧不出来太大的分别。

    那时候,他只觉得纪梵太倔,跟个浑身带刺的仙人球似的,太扎人,为人处世不如她哥,成绩再好以后也只是读死书,难成大器。

    可后来呢,事情变了。

    当儿子的被惯坏了,就是个绣花枕头,根本比不上丧母后一直在受冷遇、憋着一股劲儿往上爬的纪梵,久而久之,再看他就哪哪都不对了。

    爱儿子是天性,可他是个商人,思维习惯就是趋利避害,纪梵出息了,他能不高看她一眼么。

    谈话从一阵东拉西扯开始,家长里短,有一搭没一搭。可谈着谈着,就拐向正题了。

    纪安捏着小酒盅,神色模糊,不经意地提起:“前几天你哥打了你很多次电话,你一个都没有接。”

    “他找我什么事?”

    纪梵低头,白瓷碗里盛着一只蟹肉龙虾汤包,皮白而薄,被她一筷子戳破。

    汤汁流了出来,香气四溢。

    墨色长睫静静垂下,纪梵神色浅淡。

    纪安喝了口酒,淡声道:“就是让你拨款给他投资,小事儿,你用不着躲着他不接电话吧。”

    纪梵低着头,白皙单薄的眼皮垂着,眼尾长而淡,含着冷意。

    “我没有躲他。”

    纪安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眸子里带着冷光,继续逼问:“行,他的电话不接可以,我的你也敢不接?你翅膀硬了,能飞了,但你不要忘了,目前为止除了你,最大的股东还是我,你——”

    纪梵把杯子轻轻一放,发出一声轻轻的声音。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

    “您作为父亲,问过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么?为什么觉得我是故意不接,而不是出事了,根本就接不到呢?”

    “你少跟我找歪理!”

    纪安的慈祥像一层单薄的纸面一样,瞬间就破碎开,露出里头毫无感情的冷眼:“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就是心里有气,一直觉得我对你不好,偏心。”

    “我都忘了。”纪梵抬眸:“您怎么对我不好,怎么偏心了。”

    纪安不知她是真忘了,以为她想算账,心里一阵冷笑:倒开始摆谱了。他把酒杯“啪”地一声放下,淡淡道:

    “你毕业从基层做起,你哥一上来就是副总,你一直记恨吧?”

    “还有么。”

    耳畔滑落一缕长发,纪梵却仍低着头,眸色微敛。

    “后来安排你给你哥打下手,当文员,你不服气是吧。”

    “还有么。”

    “你生日那天把你赶出家门,还把你额头撞破了,但后来我又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还有么。”

    “扇你那巴掌,把你耳朵弄的差点聋了的那次,那天是我喝了酒,而且你当时态度太冲......”

    ......

    纪安显然没把包间里的几人当外人,刚开始端着的架子都放下了,一边喝酒一边和纪梵讲道理,把陈年旧事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解释,大概意思是,她被扇巴掌、被打骂都是有原因的,是她有错在先。

    还说,孤立她、冷暴力都是为她好,为了让她成长。

    姜茶却是越听越心惊。

    她以己度人,觉着纪梵虽没了生母,但还有父亲。她以为全天下的父亲都一样,嘴上不说,实际上还是宠着孩子的。

    可纪安——

    根本就没有心。

    姜茶从前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纪梵不受宠,在家里处于被排挤的状态,地位不如她哥。那些报道都是些不入流的媒体写的稿子,姜茶一直以来没当回事,觉得这些都是凭空捏造的。

    都是连着血脉的,哪里能不喜欢孩子。

    何况这些事,纪梵自己都和她没提过。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纪家氛围的诡异。

    当父亲的这样,对孩子不是爱,而是像对待商品一样评估价值,价值高就青眼相加,价值低就弃置不顾。

    根本就是势力。

    姜茶只低着头,墨玉一般的眸子被水雾蒸腾的微湿,含着冷意。

    “您可能不知道,她......”

    姜茶很是愤懑,想质问他,纪梵那时候在手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陪着?为什么她病了连最亲的亲属都没人可以依靠?为什么她都快死了你们想的却是让她拨款?

    桌下的手却被纪梵轻轻捏了捏。

    “别。”

    包间里开了冷气,几个人没出声,气氛有些肃杀,窒闷的紧,压根不像家庭聚餐。

    -

    一顿饭匆匆结束,几人不欢而散。

    夜色降临,屋子里很安静。

    长长的过道里只开了盏壁灯,把纪梵的影子慢慢拉长,投在白墙上。

    纪梵停顿片刻,转身进了书房,蜷缩在飘窗的软垫上,瞧着窗外一片月色,变得很沉默。漆黑的眸子映着一弯月,藏着不知是迷惘还是落寞的神色,在光影明暗之间扑朔。

    她经历了什么?

    过去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把人牢牢地锁住,动弹不得。

    纪梵皱眉,试图把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捕捉到,可终究却只留下残影。

    老旧的大宅,青石板路,细雨。

    黑白照,骨灰盒,袅袅的烟雾,以及火红的香烛。

    她试图找出因果,却徒有迷茫。

    纪梵去洗了澡,正准备和前几天一样,同姜茶分开房间睡觉,出门的一瞬间,指尖一热,被轻轻拉住了。

    她转过身。

    姜茶穿着雪白的睡裙,目光安静地瞧着她。

    “怎么了。”纪梵问。

    姜茶脸颊微红,垂下轻纤的长睫,停顿片刻又惊蝶一般掀起,轻声道:“你不是想睡这边么。”

    纪梵微微讶然地瞧着她。

    一股清浅的香味缓缓浮动,似是花香,却又更加淡,更加悠长。纪梵一低头,鼻尖触到她发丝之间,闭眼轻轻闻了闻。

    她喜欢这种味道。

    让人沉醉,想要更加近。

    温暖的灯光洒下,室内的气氛旖旎而静谧,宛若在密密织着的柔软蚕茧里。

    纪梵试探着,轻轻环住她的腰。

    姜茶没有挣扎,反而顺从地把她带到床边。

    姜茶抵着她的肩,让她靠在床榻上,接着分开双腿,跨坐在她身上。

    纪梵长发发尾沾了水,一缕一缕卷在肩头,在锁骨上划出一道微亮的湿痕。皮肤冷白如玉,披了件黑色织金的丝质睡衣,黑色丝绸长裤,唇色却因为在热雾里蒸过愈发明红,冷冷的气质里又多了一丝微妙的艳丽。

    姜茶安静地看着她,目光很仔细,从眉心到鼻尖,鼻尖到红唇。

    气氛旖旎。

    纪梵白皙指尖微微蜷缩,眸子里闪过一丝紧张的情绪。

    姜茶却一点也不着急。

    “你觉得她怎么样。”

    姜茶凑近她耳边,轻轻吐气。

    “谁?”

    “洛妍。”

    “跟你长的很像。”

    “还有呢。”

    “没了。”

    姜茶坚持不懈地逼问,像在审问犯人:“还有呢。肯定还有。”

    纪梵猝然垂眸 ,白腻耳根浮起浅浅的绯意:“的确还有。”

    耳畔微热,纪梵悄悄靠近,轻声道:“你比她好看。”

    姜茶一怔,忍不住笑了。

    这算什么。

    纪梵见她笑了,道:“我也想问。”

    “我母亲呢?是和我父亲离婚了么?”

    她母亲早就死了。

    姜茶不知道心底突如其来的一阵悲意如何平息,只用微凉的食指轻轻抚上她的红唇,在她唇上摩挲两下,柔声道:“别问了。”

    纪梵的长睫扑动了两下。

    唇上的触感撩人至极,纪梵却堪堪压下那股冲动,看似淡定地轻声问:“做什么。”

    淡淡的胭脂色浮在姜茶雪白的侧脸上,她的皮肤薄而透白,稍稍的脸红在灯光下便无处遁形,长而卷翘的睫毛扑动片刻,倏然凑近,鼻尖若即若离,几乎碰上了纪梵的侧脸。

    姜茶吻了一下她的红唇,轻声道:“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茶是受,反攻注定失败~感谢在2020-06-15 00:28:36~2020-06-17 00: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n、大家都有名字我也取个、1008695533、别来有烊1128、君陌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傻傻的fuf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