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整整两大锅炸蝗虫过来的, 不是别个, 正是贾代善近日里一起协作, 料理德安县收容流民诸般事宜的四皇子。
流民们看清了大锅里盛着的是油炸蝗虫,大多惊吓不已,纷纷退却。
四皇子却抽出一块帕子, 擦了擦双手,然后从其中一口大铁锅中随手捡出一只蝗虫,送入口中,咯吱咯吱地大嚼,然后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亲眼见到四皇子吞蝗虫的流民们发出一阵惊呼声,有个老妇人凄厉地高声喊:“小心这虫在你肚里咬你的心, 嚼烂你的肚肠!”
而贾放站在四皇子身边,却不受控制地吞了一口口水——听见这咯吱咯吱的响声,显然是这蝗虫的火候很不错, 炸酥炸透了, 这得……多香啊!
他的肚子免不了又叫了一声,而且这一次叫得甚响, 连身边的四皇子都听见了, 扭过头来, 看了贾放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贾放便不客气了,用帕子擦过手,从铁锅里抓出好几只,托在左手心里, 右手一只一只地往口里送。
“还真是椒盐味儿的。”贾放盛赞了一句。
他本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正在蹿个子,身材瘦瘦的,脸上却带一点儿婴儿肥,肤色白净,看起来就是个干干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后生。
流民们看他将这炸蝗虫当零食似的一口一个,固然也有人依旧惊吓不已,但也有人渐渐生出些兴趣。
“不……不会……”
正在贾放嚼得高兴的时候,他身边的四皇子开口了。
贾放一听:这位难道是……有口吃的毛病?
不过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的事务所里有一名助理也是这样,面前的人一多说话就打磕巴。他根本没在意。
四皇子则艰难地继续开口:“用你的……牙齿,将它粉身碎……碎骨,它哪里,哪里,哪里还有本事去吃你的……心肝肠胃?”
四皇子一边说,贾放一边在旁边卖力地大嚼,将口中的蝗虫嚼得咯吱直响,就好似两人演的是一出双簧。
百姓们的注意力多半在贾放身上,都等着看这少年,一口一个吃了这么好些蝗虫,究竟有事没有。
“再,再说了……”
四皇子见到注意力都转到了贾放那里,觉得压力渐小,不知不觉之中话也说得顺溜了不少。他甚至多少鼓起了一点勇气,提高了声音,说:“大家再……想一想,就是这小东西,它毁了多少田地,毁了……多少收成,它让这么多人吃不上饱饭,如果一任它们再这样肆虐,它们还会继续毁了南面的田地,南面的庄稼!”
“乡……亲们,你们难道不想帮一帮朝廷,帮一帮南方的农人,帮,帮他们,就等于是帮你们自己……”
听见四皇子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流利,贾代善与贾放对视一眼。
“乡……亲们,本王以皇子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四皇子一摆手,指向身边的贾氏父子,“这边是荣国公,与荣国公的公子。这蝗虫,我们就吃给诸位看了。”
说着,四皇子再次抓了几只蝗虫,豪放地丢进口中——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受到了贾放那好胃口的影响。
贾代善也毫不犹豫,从铁锅中抓出蝗虫就送进口中大嚼。他身上的官服和四皇子身上穿着的蟒袍都在帮助提高今日此举的说服力。
颇受流民们尊敬的德安县大夫夏大夫也恰于此时走出来,冲面前的百姓高声说:“我作证——医书上记载过,很多草虫,都是可以入药的。既然可以入药,又有什么不能吃的?”
登时有人醒悟过来了:“是呀,算日子,就这两日,那蝗虫就要过黄河来了。”
“这东西,你不吃,我不吃,岂不是要让它们继续去祸害南边的田地?”
“是呀!蝗虫过境,寸草不生,那惨状大家也是见到过的。若是任由这东西祸祸庄稼,到时候朝廷就算是想赈济咱们,也拿不出粮来,那该如何是好?”
一时人群开始蠢蠢欲动,当然很多人也是看在贾放的面子上,所有人中,就属他吃得最香,把油炸蝗虫吃成了吮指原味蝗虫。
“各位乡亲,我在这里宣布,从明日起,在此处的灾民都可以去抓捕蝗虫,德安县以一百只一文钱的价钱敞开收购!”四皇子的情绪到了,说话流利,已经完全没有口吃之相。
“今日在这里,这两大锅蝗虫敞开凭大家品尝——敢于尝试的老乡,我们这里每人送一个蒸馍!”
“好!”
流民们一时群情激动,马上在这两大锅油炸蝗虫跟前排成两条长龙。
就算是瞧在蒸馒头的面子上,他们也愿意试试那蝗虫的味道啊!
这边四皇子却突然转身,面对贾代善,长长舒出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成……成了!”
贾代善脸带欣慰,冲四皇子点头:“殿下今日这一番表现,真是可圈可点。”
四皇子也转头看向贾放,问:“贾……贾放?”
贾放点点头:“我是!”四皇子则有些艰难地说出一个字:“谢……”
贾放便回报以笑容,抱拳道:“今日之事,都是殿下之功,我等所做,才真是微不足道。不过……”
他想起一个茬儿,便提醒贾代善:“这蝗虫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油炸。等寺庙和道观里捐的香油都用光了,还可以将蝗虫煮熟之后晒干,然后磨成细粉,加在流民们平日食用的米粥里,加了那个的米粥,绝对比寻常米粥更补人,叫人吃了有力气!”
贾放说的有点儿俏皮,还特意提一句“寺庙和道观里捐的香油”,逗得贾代善和四皇子齐声笑了起来。
贾代善故意嗔了一句儿子:“这么好的主意,为啥不早说,非得让四殿下和你爹今日来这里表演吃蝗虫?”
贾放扭捏了片刻,说:“确实是油炸的比较好吃么!”磨成粉拌在米粥里,虽然蛋白质是保留了,可是没有那种咯吱咯吱嘎嘣脆的口感了啊。
他故作不好意思,低下头,却很明显地觉出站在贾代善身边的四皇子正在仔细的观察自己。
而他对这位四皇子其实也有点儿好奇。毕竟出京之前,他和大哥贾赦有过一次对话,哥俩把皇家的情形好好说道了一回。
贾赦挨个儿给贾放盘点了一下当今天子膝下各位皇子的具体情形。
大皇子,生母身份很低,因此虽是长子,但是继承权无望。但是他一向骁勇善战,曾多次随御驾亲征,皇帝曾多次盛赞他是一枚良将。
太子,生母是元配嫡后,生而克母,一岁时被封为太子,为皇帝本人亲自教养长大。皇帝不在京中的时候便由太子监国。
贾放:……这听起来有点耳熟哦!
三皇子,生母份位较高,母族显赫,且三皇子本人向来以风雅文士自居,政务上手的机会相对少些,但是朝中人望不低。
四皇子,生母身份很低,是继后的养子,继后过世之后就又是孤伶一个了。自从学成开始办差,就一直跟在太子身边,所有人都将这个四皇子视作太子的小跟班,应当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太子。
贾放越听越觉得有趣,对贾赦说:“大哥,继续!其他人呢?”
谁知贾赦说:“没有了!”
贾放一愣:什么?没有了?
怎么刚数到四爷就没有了,那八爷九爷老十老十四也都没有了吗?——他还以为是熟悉的故事,站起队来会比较容易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像某个参照坐标系那样乱糟糟的来一处夺嫡之战,皇位之争。
贾赦一拍后脑,说:“对了,还有一个?”
贾放赶紧侧耳细听:最后这个是老五吗?
谁知贾赦说:“是义忠亲王之子,与你正好同岁。”
按照贾赦的说法,这义忠亲王之子,出生在废帝复辟,亲王被幽囚软禁之后。但是皇帝陛下认为义忠亲王之罪不及子女,便留在宫中教养成人,按照兄弟几个的年岁排行排下去,正是老五。有很多人称其为“五皇子”,但其实是皇子们的堂兄弟,并不是真正的手足。
说到这里,贾赦还“大逆不道”地总结了一下各位皇子的赔率:
大皇子——基本没戏
太子——非常有戏
三皇子——有一点戏
四皇子——基本没戏
五皇子——绝无可能
贾放还记得自己问过贾赦,为啥四皇子的赔率是“基本没戏”,贾赦当时举起右手,张了张嘴,做了个类似举筷子吃饭的动作。贾放当时不解其意,现在想起来,贾赦应该是指四皇子口吃的毛病。
经过今天这一遭,贾放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四皇子的“特点”——他承认大哥贾赦的判断有些道理,口吃是四皇子一个非常明显的毛病,虽然在某些具体情况下可以缓解,但是还是很容易被看出来。
但是从四皇子说话做事的风格来看,贾放却觉得此人很对自己的胃口,是个埋头做事的“务实派”。
入夜,德安县令在县衙后衙整治了一套席面,招待四皇子与荣国公父子二人。席上自然有一道油炸蝗虫,椒盐口味的,口感酥脆,香气扑鼻。
但吃并不是这次聚首的主要目的。一开席,四皇子便请贾放说说他在德安县的见闻,并且问贾放,此处的“流民营”,可还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
贾放看看父亲,见到贾代善眼里俱是鼓励的眼神,便大着胆子,将他观察到的情况复述了一遍。他在复述的同时,会加以点评,哪里做得很好,哪里的细节还需要继续改进……
贾放的老本行是建筑设计,建筑说到底是为人服务的,因此需要考虑使用者的实际需求。而这流民营也是一样,是为流民们服务的,以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为首要目的。
而贾放所说的内容也并不出奇,每日温饱、卫生、防疫、治安管理……这些内容,如果单拎出来,贾代善、四皇子,乃至德安县令,都非常熟悉。
但贾放是用来自现代的思维方式,把这些要点都串了起来,他又是个极其注重细节的人,每每能提出些旁人注意不到的事。一席话说下来,无论是贾代善还是四皇子,全都听住了,完全忘记了动筷。
“好!”
待到贾放说完,四皇子拊掌大赞:“今……今日是,我到德安县来,最最最痛快的一天。”
这位四皇子虽然口吃,但很明显情绪高昂,眉飞色舞,大约是因为贾放这一番话让他看见了隧道尽头的灯光,看到了灾难抚平的希望。
但是贾代善却没有表露这种情绪,可能是因为他不便直接夸自己的儿子。荣国公皱着眉头,说:“但最紧要的一项,放儿还没有提到。流民营的粮食……到底还是个问题呀。”
这就又回到了老问题上——德安的流民营建得再好,甚至将十万流民都挡在了京畿的西北面,但如果有朝一日断了粮,饥饿的流民会立马成为巨大的威胁。
贾放赶紧小心翼翼地问贾代善:“父亲,流民营若要撑到今年夏天,需要多少粮食?”
结果四皇子是接口回答:“若单只是这里的流民营,三四十万石粮食足矣。但是听说河北道由东路南下的流民现下已经聚在京城东边,人数不比德安县这里要少,所需的口粮可能更多……当然我们不能忘了,京城里还有数十万百姓,他们也是要吃粮的。”
四皇子思路顺畅,说起话来几乎完全不停顿。很难想象他在面对很多人的时候会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无法表达自己。
贾放一听,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四皇子印证了他的猜测:桃源村有十万石稻米,但是还填不上这窟窿的十分之一。
这时贾代善问贾放:“你从京中出来的时候,可知道粮价是多少钱一斗?”
贾放在出京之前确实留意了一下粮价,这时都能答上:“粟米一百二十文一斗、小麦一百四十文一斗、去年存的稻米一百三十文一斗。”
十斗是一石,稻米的价格在一百三十文一斗,也就是一两三钱银子一石——这样一算,贾放手里的那一批稻米实在能值不少钱。可是贾放没有半点欣喜。
四皇子与贾代善也是满脸怒容。
“什么?一百二十文到一百四十文?”贾代善说,“这些粮食的官价只在七十文上下啊!”
贾放不由得想起来当初来大观园帮他打井的那个打井匠。打井匠一早就预言了京里粮价会涨,说是所有身家恐怕都要填在粮食这个窟窿里的。
只是不晓得打井匠有没有料到,京里的粮价竟然比官价高了将近一倍。
而这背后粮价飞涨的原因,恐怕并不全是需求供给关系所决定的吧。
“官仓呢?难道官仓也不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吗?”四皇子愤怒地问道。
贾放却抓瞎了:他完全不晓得官仓的事。
贾代善却小声提醒四皇子:“四殿下,慎言。”
这席间除了一个皇子、一对国公父子、一个县令之外,还有其他人。
四皇子脸上立即隐去了愠色,平静地说:“无事,吃席!”
这大转折转的——贾放暗中揣测,估计官仓开仓放粮的事宜是由京中监国太子在管理。这才是四皇子突然变脸的原因。
但这皇室中人的养气功夫真是令贾放叹为观止。贾放感觉对方那脸上简直是罩上了一层川剧的面具,说变脸马上能变脸。
*
贾放第二日便从德安县离开,临去之前,他去四皇子处辞行。四皇子对他说:“德安……流民营,多多是按你……建言所建。”
这位皇子大约觉得实在说话说得不顺溜,低下了头,顿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望着贾放:“盼……盼你回京,也能,做……做一个救万人之人。”
贾放只觉得心头一震:救万人……
如果只是路边随手施舍一碗粥,舍几文钱,纵救,也只能救一人。
但是他规划的流民营,由父亲和四皇子这样执行力超强的人执行并建设成型,便一下子收容了十万流民。
所以此刻四皇子才会鼓励他——回京之后,也要多想办法,不止救一人,也要想办法,活天下生民。
于是贾放冲四皇子拱手行礼:“小民谨受四殿下教诲。”
而贾代善与儿子告别的时候则比较婆妈一点:“放儿,我安排了四名侍卫,护送你和你那个长随回京。”
四个侍卫?——贾放心想,需要这么紧张吗?他和赵成来德安县的时候可是安安稳稳的,什么情况都没遇上啊。
贾代善继续说:“你回去的时候,先向北到黄河边,然后折向东,从东路返回京城,进东门,也顺路看一看道上的情形。回京之后也知道怎样应对。”
贾放应下,带上赵成,还有老爹给自己安排的四个护卫,从德安县北门出发,一路北上,路过昨天到过的流民营。
他向流民营里张了一眼,只见昨天见过的土窠子上方真的多了一个用毛竹搭起的“人字形”帐篷,上面整整齐齐地遮着草席,看起来也有模有样的。
除此之外,其余的土窠子上,也正在搭起一座又一座四根毛竹搭建的帐篷支架。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在这里暂住的流民便都能找到遮风避雨的办法。
有些年纪小的流民子弟,已经拿上了自制的网兜,看样子是整装待发,准备去捕蝗虫去了。
会好起来的!——贾放在心里默念。
只要抱有希望,众人齐心协力,拧成一股劲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贾放和他的随从们,纵马向北,直抵黄河岸边之后,再折向东,绕了一个大弯,从东路回京。
刚开始还好,贾放一路上见到的流民,还没有他一路上遇上的零星蝗虫群来得多。
但越是靠近京城,那情形就越是不对。路上开始出现成群结队逃荒的流民,甚至路边开始出现倒毙的饿殍。
劫匪的数量明显增多,有些人看上去并不是劫匪,但是眼中泛着绿光,不断在旁人身上瞟来瞟去,并不管对方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他们一看见贾放,就像是狼看见了肉,虽然贾放身边有四个带刀侍卫,可是这些人的眼神却始终在贾放身上瞟来瞟去,瞟得贾放心里直发毛。
一路走来,连一向自诩大胆的赵成都慌了神,紧紧地跟在贾放身后,不敢有丝毫放松。贾放只听他在身后唉声叹气地问自己:“三爷……怎么东路和西路,差别这么大呢?”
贾放心想: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没有那么迅捷。南下的两路流民之间相距只有百余里,消息却并不互通。
话说回来,东路的流民,如果这时听到消息,全部跑去西路,西路的流民营恐怕也会受到严重的冲击。
他带领着随从们继续向京师靠近,很快发现:地方官是否作为,对流民是否能得到救助也有巨大的影响。
贾放一路上路过三座县城,规模都与德安县相当。但是每一座县城都封锁了城门,不许流民进入。流民们无奈,只能继续南下,越来越靠近京师。
难道……坐镇京师监国的太子竟然会忽视流民这一潜在的不安定因素,竟然不想法子将这些受灾的人挡在京畿之外?
为什么不让人学四皇子的样子,在东面再建一个流民营呢?
再行十几里,贾放便发现,太子并没有忽视流民们向京师聚集的脚步。在入京的要道上,多出了由官军设置的重重关卡,检查身份路引。如不是在京中居住,或者有营生的,一概不许入内。
这一下,在这关卡外积压了大部分流民。饥饿的人们聚集在京师之外,面对关卡与官军他们无力对抗,但是却自发地在原地留了下来,既不离去,也没法儿进城。
眼前就是那座象征国之心脏的黑色城池,但是这座城对于流民而言,不知是能给他们带来终将获救的希望,还是会将他们推向更加悲惨的深渊。
*
京里最大的粮行“余庆行”里,伙计们早起赶着下门板,大开店门做生意。
新一天的阳光从刚刚打开的大门外照进来,扬起的细小灰尘被扬起,在晨光中自由地飞舞。
余庆行的邵掌柜背着手,眯着眼,沐浴在这温暖的晨光里,心里却有点儿麻木——话说,他做这一行已经多少年了?……四十五年,还是四十六年?
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准时站在这里,迎接粮行的第一位主顾。经过多年风雨,这个习惯从未改变。
“师父,师父,今儿个的水牌还是照旧吗?”有小伙计来问邵掌柜今日的粮价。
邵掌柜有个雅号,叫做“百谷尝”,是说他只要抓一把粮食,看一眼,闻一闻,尝一口,就能知道这把粮食的品种、产地、成色,从而精准把握这整批粮食的价值。他从业这么多年了,可还从没有出过岔子。
店里上上下下的伙计,都管邵掌柜叫“师父”,个个都将老掌柜敬若神明。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不止京中,全国各大粮行,从掌柜一直到下头的伙计,大多是他老邵的徒子徒孙。
如今在京里,粮行水牌上的粮价牵动着每一个人心,而余庆行作为行业领袖,早间挂出去的水牌对于全京城的粮行,甚至全京城的人心,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邵掌柜的眼神却似乎在继续追逐晨曦中那些细小的灰尘,对伙计的问话充耳不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冒出一句:“照旧!”
伙计们“唉”了一声,昨日用水粉写在木板上的粮价也不用改,直接这么挂了出去。
外头登时传来骂娘声,等候在店外的人有的大声抗议、转身走开,有的则掂了掂兜里的钱,咬着牙,提着已经见了底的粮袋上前,说:“来,打一斗米……不,粟子,粟子就好。”
招呼主顾的伙计们明显心里也不那么好受。有个年长的走近邵掌柜身边,小声问:“师父……粮价这样高,眼见着店里那些老主顾都买不起粮了。咱们店里近日的流水也少了不少……您看,这粮价,是不是需要往下调个几文?”
邵掌柜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咱们余庆行的情形你也知道,但凡粮价往下调一文钱,那全城的百姓就都涌咱们这儿来了……大旱之年,就这点存粮,经不起这么折腾。”
那年长的伙计想着后头货栈里堆积成山的粟米与谷子,一张口,连声音都变了调:“难道就这么看着,看着……”
看着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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