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

    贾放很快就收拾心情, 回到桃源寨努力工作。

    在另一个时空里他基本也是这样,秉承职业精神,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生活中的情绪不会轻易带到工作中来,他只会专心致力于工作中遇到的问题。

    关于流莺的问题, 关于屯田的日后发展方向, 贾放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 剩下的只是付诸实施。

    于是他找来了上次负责编排《同欢记》的剧组, 讨论了一回之后, 开始在胜利新村宣传, 告诉这两个村子,《同欢记》很快将分别在两个自然村“慰问演出”。

    《同欢记》在武元县与桃源寨是最受欢迎的剧目,但是胜利新村的人多半只是耳闻, 不曾目睹。但因为这剧中男主的原形就出自他们这里,使得这出剧目越发令人好奇。

    为了迎接《同欢记》剧组的到来。两个自然村都开始着手修建剧场。

    因为在山区,剧场选址并不算复杂。两个自然村都选择了浅坡的凹陷处修筑剧场, 在低地上平整一块地面作为舞台,舞台上竖立一面墙,作为舞台的布景。墙后是一小排房屋,作为演员的休息所,以及上妆和更衣的地方。

    面对舞台,再修筑一片半圆形的看台。看台筑在浅坡上,依坡度自然修筑出一级一级的台阶。观众就坐在台阶上观看演出。

    这和寻常乡里人唱社戏时搭的戏台很不相同。传统的戏台一般是将地面抬高, 建成一处临时“台基”,演员们在台基上搭建的舞台表演。台基有阶梯与后台相通,便于演员走场。

    到了新剧场这里,却是将演员表演的空间设置在了最低处。这一时引起了很多争议。有人听说了便问:“这么多人,能看得清表演吗?”

    但贾放不在意这些疑问。对于观众人数众多的演出场合,他设计的剧场结构效果会比传统乡村戏台的效果要好很多。

    有了水泥混凝土,剧场的搭建比乡民们想象的要快不少。很快半圆形的下沉式剧场就建成可以投入使用了。贾放邀请了不少武元县和桃源寨的乡民代表,以及平南大营的校官,还有一部分表现“突出”的改造对象来参观新的剧场。

    乡民代表们从未见过如此式样的“戏台”,一进来都十分好奇,四下里乱看。

    而校官和改造对象们则对这样的结构很熟悉——这本就是他们按照贾放的指点建起来的。只是人人都没有把握,这样的戏台效果究竟会如何。

    待参观的人到齐了之后,贾放出现了。他站在戏台正中央,开口之前,先轻轻地击一回掌。掌声清脆,传至剧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正在闲聊的参观对象都听见了掌声,同时转过头来看贾放。

    “大家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贾放没有用他的铜喇叭,只是站在舞台中央,用寻常音量说话。

    散落在看台上,东一处、西一处的乡民们都转过身来,一起点点头。还有人说:“这贾三爷说话,咱怎么听着就跟他在咱对面站着似的?”

    贾放露出一点点得意的笑容:这就对了。

    设计剧场与剧院,声学效果是一项极其重要的考量。演员们如能不费力气地表演,而让所有的观众听得清楚,自然能让他们的表演更加自然与投入。

    桃源寨一带乡里搭建的传统戏台多半是开放结构,高处的舞台能让很多人看见,但是不利于声波的聚拢,再加上现场环境通常十分嘈杂,人们一般来说多半是凑个热闹罢了。要用剧目的内容与表演来吸引人,这种舞台结构可能不算是最合适的。

    如果想要将传统戏台做成封闭式结构,如颐和园德和园、故宫畅音阁这样的高级戏园,成本又太高,施工周期太长。因此贾放还是选择了古希腊式的剧场结构,利用这种结构的声学效果,能够让后排的观众也听清舞台上演员的台词与唱腔。

    除此之外,这种剧场结构还有一个优点:剧场不舍包厢,便抹平了阶级差异。哪怕是武元县令袁化到这里看戏,他也得和别人一样,席地坐在看台的水泥地坪上,最多自己带个垫子。

    “各位,你们很幸运,今天刚好是《同欢记》剧组过来进行不带妆彩排的日子。大家可以先睹为快,看看这新版的《同欢记》是否对你们的胃口。”

    一听说能看《同欢记》,在现场的观众登时都迸发出巨大的热情。人们齐声鼓掌,整个剧场内环绕着一片热烈的掌声。

    贾放知道自己的介绍工作已经完成了,赶紧退到一边。只见负责伴奏的演员已经抱着胡琴、竹笛之类的乐器上台,在舞台一侧坐下。

    一个穿着家常衣裳的桃源寨土著小姑娘走上来,开口便唱。她就是剧中“凤珍”的演员,是桃源寨歌唱得最好听的姑娘,被称作桃源的“百灵鸟”。

    这个时空原本不作兴女子上台演戏——但这一点对桃源寨不适用。桃源寨的女孩子们本就敢于大胆地冲心爱的男子唱出她们心中的歌谣,上台演出又有什么不敢的?

    武元县中原本有些士绅大族认为女子上台,抛头露面,有伤体统与风化。但是在此前的丈田和匪患的过程中,受损失最大的就是这些士绅大族。两回下来便都老实了。旁人问起,他们也会说:既然是贾三爷操持的,那一定有贾三爷的道理!

    胜利二村的改造对象代表中,铜环三六也在其中。这姑娘一上台,他身边的同伴便赶紧用胳膊肘推他:“三六哥,快看和你相好像不像。”

    铜环三六:……我哪里来的相好?

    说实话,铜环三六本人对于《同欢记》,心里是十分抵触的。虽然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恐怕就是因为有人写出了《同欢记》,天下的百姓才肯相信了铜环三六不是真的“匪首”。但是铜环三六却更倾向于是他自己主动交待,县官老爷才“坦白从宽”的。跟这剧有个啥子关系?

    可一旦铜环三六抛开“这部剧的原形是我”这样的成见,认真将剧看下去,铜环三六却渐渐自我代入了。

    这剧多贴近他以前的生活呀?没入伙之前,他家过得就是那样的苦日子。

    入伙之后,他可不就是那样被人逼着,一步错,步步错?

    《思想道德教育读本》上写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可是是什么让他丢弃了那些人与禽兽的宝贵区别?是心中的贪欲,还是对法理律条的无知,还是贫穷生活中的那么多不如意?……那背后的推手又是什么?

    如果他铜环三六此生有幸能有子嗣后代,他希望他们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希望他们能有哪些改变?以及……什么样的世道,才能算是好的世道?

    一出《同欢记》演完,才从剧情中清醒过来的同伴们惊讶地发现:身为男主原型的铜环三六本人,竟然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持。

    铜环三六这样的表现,登时又为这一出剧目增加了口碑。众人都在传:男主原型观剧之后悲恸至泪崩。

    贾放也看了整部剧,对这部新的《同欢记》十分满意。

    此前他让《同欢记》的剧组再将剧本好好打磨了一回,加强了同欢早年的戏份,让同欢后来被迫走上从匪道路具有充分的必然性,同时也引发人思考,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同欢的悲剧。

    贾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趣的是,写出《同欢记》剧本的,竟然是“滴翠亭”的一名工作人员。他之前收集了很多关于铜环三六的情报,又访问了大多数山匪,着重细问他们究竟是如何走上山匪这么个没有前途的职业的,最终将这些材料汇编在一起,创作出了一个“同欢”。

    经此一事,贾放忽然觉得这名工作人员十分有才,完全可以把他单拉出来,再找几个类似的人物组建一个文艺工作小组。

    但是这名工作人员本人不乐意,说是觉得在“滴翠亭”从事情报工作更加有趣。贾放勉强不得,只能随他去。

    很快,胜利新村的两处“剧场”正式投入使用。第一次正式演出之前,贾放特地主持了一个命名及剪彩仪式——他命名的是“怡红文化活动中心”。

    旁人也问他为啥起了“怡红”这么个名字,贾放笑而不答,只说这个“文化活动中心”以后要组织群众们喜闻乐见的文化休闲活动,丰富大家的业余生活,让大伙儿闲时不至于闷着没事干。

    当然他绝对不会说:建这个“文化活动中心”的最初目的,是让大家闲时没工夫去找流莺。

    仪式之后,便是《同欢记》的正式上演。演出非常成功,胜利两个村里都是一群汉子,看这剧竟然也都和女人们一样潸然落泪。

    谢幕的时候演员在台上谢了三四次,那掌声依旧经久不息。

    *

    头次公演之后,位于两个自然村的“怡红文化活动中心”分别向桃源寨和武元县的群众开放。可以一次性容纳两千人的剧场,向来自桃源寨和武元县的观众们演出了新版的《同欢记》内容。来自这些地方的观众人数要多一些,以至于剧团在全部预定的演出完成之后,又加演了四场,这《同欢记》轰轰烈烈的风潮才暂时告一段落。

    贾放却于这时在办公大楼最大的会议厅内召开会议。他把各部门的人都叫了来,说是要进行一场“头脑风暴”,商量就究竟怎样能让更多的普通人参与到文化活动中来——

    说白了,就是他觉得光看剧还不够,现在整个地区的剧组还没有足够的剧本。仅凭一出《同欢记》不足以达到让胜利新村的成员们丰富业余生活的目的。

    桃源寨这一批元老级工作人员对于类似“头脑风暴”一类古古怪怪的名词并不陌生,知道贾放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天马行空畅所欲言,想到什么不靠谱的点子都可以说出来,反正可以激发他人的灵感。

    “贾三爷的意思是,让观众们除了看戏,也能更多地参与到文化活动中心的各项活动中来。”有工作人员代贾放做主持人,“大家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如果只是看戏不够的话,是不是可以让他们也一起参加演戏?”有个刚加入工作没多久的小职员怯生生地问。

    贾放点赞:“这是一个好主意。来,大家先围绕这个点子讨论讨论,怎么让那些从没演过戏的普通人,也参与进来,尝试演戏?”

    “这简单,谁想试谁试呗?”

    “要是这么一说,大家肯定都观望。”

    “要不,推举?让官兵推一个剧组出来,改造对象也推一个剧组出来,让两个剧组演的比比看?”

    贾放继续点赞:“加入竞争,这也是一个好主意。大家继续!”

    虽然贾放点了赞,但也照样有反对的声音:“一个村两千五百人,推举出两个剧组人数有限,岂不是也一样无法达到广泛参与的目的?“

    “那就多推举几个组出来,大家一对一地比赛,每次比赛推举一个优胜,淘汰掉一个组,最后决出一个冠军出来。”

    贾放一想:好嘛,变“演员的诞生”了。

    但只要能够激发群众的参与热情,并且让他们能够更加深入体会《同欢记》中所表达的思想与情感,这样的比赛没啥不可以的。

    一时大伙儿商量出这个结果,便由工作组通知了胜利两个村,两个村都炸了锅。

    “啥,让我们这些老粗来演《同欢记》?”

    “就是这个意思!说是不用演全本,演一段就行,要把台词、唱腔记熟,然后上场表演。到时候推选出五个剧组,跟对面村比赛,决出一个最佳阵容出来。”

    “那最佳阵容会怎么样呢?”

    “自然是有积分奖励,无论是屯田积分还是改造积分,自己觉得有这天分的都可以来试一试啊!最紧要的是,咱们可千万不能输给‘对面’村。”

    胜利一村和二村,互相管对方叫做“对面”村。

    “那是必须的。”

    竞争机制激发了两个村的共同热情。两个村的一群糙汉子们竟然真开始研究剧本,组建了几个队尝试演出。每天晚上之后的闲暇时间里,临时组建的几个剧组都在尝试表演剧中的人物。其他人则在一旁帮忙点评。

    这样的赛制也短暂地打破了屯田官兵和改造对象之间的隔阂,有好几个剧组都是有不同身份的演员组成的。

    铜环三六自然是最受追捧的演出人选,毕竟大家都相信“原型”能把这剧中的人物演得好一些。

    谁知铜环三六一开口,听众都傻了:这时何等的破锣嗓子。任何邀铜环三六加入剧组的企图都立即破产。

    最终铜环三六成了好几个剧组的“顾问”,由他来指点剧组成员如何体会剧中人物的心境,如何能演得更加出彩——这被胜利二村认为是他们战胜一村的“杀手锏”。而铜环三六作为“原型”,也确实对同欢这个人物有不少了解,结合亲身经历将人物的动机一解说——

    剧组中有屯田的官兵,听了铜环的解说,纷纷点头感慨:“原来是这样!”

    原先不怎么了解山匪这个群体的屯田官兵们,现在总算是迈出了理解的第一步。

    这边“演员的诞生”正如火如荼地组织着,贾放那边却收到了新的提议——是桃源寨的姑娘们提出来的,可以在文化活动中心组织“对歌会”。

    贾放吃惊不小,问:“你们说的,是,那种,对歌会吗?”

    桃源寨土著的风俗,青年男女在对歌会上以歌应答,自由相恋。在对歌会上有看对眼的便可以直接领走,成其好事。

    桃源寨的姑娘落落大方地回答:“当然不是!”

    “南方地界,能唱山歌的大哥和妹子都不少,好些人都有一副好嗓子,只是无用武之地罢了。”

    “而且这种对歌会,参加的门槛并不高,不需要记台词,不需要会演会唱,只需要能开口就行。哪怕是破锣嗓子也有破锣嗓子的风味。”那姑娘继续说。

    “甚至有时不用特别安排时间地点,汉子们在田间劳作的时候,来一群姑娘,也能对歌对起来。”

    这确实是——贾放心想,否则为啥老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

    桃源寨姑娘们的这个提议,确实符合贾放早先说过的,极大程度提高文艺活动的参与度,激发群众的参与热情。一经提议,便也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但是贾放还是觉得好像缺了什么。直到有一天,贾放路过胜利二村的时候,看见一群将校正聚在一起,玩一种南方乡间的小游戏——扔石头。倒也不是比赛谁扔得远,而是一种策略游戏,比赛谁能把旁人的石头从中心区域给“碰出去”。规则和现代的冰壶,或者法式滚球的规则有点儿像。

    聚在一起玩石头的几个将校,既没有出色的嗓子,也没有戏剧表演的天赋,对怡红文化中心的各种活动都不怎么敢兴趣。相反他们聚在一起扔石头,倒是扔得津津有味。

    贾放恍然大悟——他怎么就早没想到的呢?

    文体不分家,在文艺活动之外,他还应该给这些汉子们多组织一点体育活动才对啊!

    贾放搓搓手:看来“怡红文化活动中心”的大招牌要改了,改成“怡红文体活动中心”才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送上,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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