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放万万没想到贾赦是这么个意气风发的极不靠谱青年,也没想到他对自己的亲切如此毫不掩饰。
兄弟两人在讨论过大儿子/大侄子的姓名问题之后,贾赦继续勾着贾放的脖子,好言好语地掰扯:“三弟,我知道你现在住的地儿是小了点儿,憋屈了点儿。爹之前也来过信,让我多管点家里的事儿,把荣禧堂后面那间院子修了给你住……就是院门跟前带大影壁的那间。你原谅哥哥,最近手头实在是紧,母亲那儿又是手指头缝里不往外漏半文钱的……”
贾放一想:荣禧堂后面那间院子,门口带影壁的……这不是原书里凤姐和贾琏住的院子吗?
贾赦竟然要把未来他儿子的院子修给自己住?
好吧,这至少说明贾赦对自己这个庶弟还是挺上心的。
不过贾放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原书中,大观园的建造也是贾赦主管的,园子在较短的时间内修建完成,说明贾赦的执行力很强。除此之外,此人的艺术品位应该也不错。
只要往后贾赦不朝邪路上拐,没准儿就能成为自己的好助力——贾放心里这么想,对这位兄长便也多上了点儿心。
他暂且别过急着要推下一把牌九的贾赦,横穿荣禧堂跟前的院子,来到了西面贾政的外书房,并且在这里见到了贾政。
他也没想到,贾政与贾赦一母同胞,却气质迥异。贾赦豪气冲天,喜好赌钱,贾政却跟个小老头似的,背着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声调平平地问贾放:“三弟可是大好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贾政提醒贾放:“既然如此,那三弟明日早间切莫忘了去给母亲大人请安。晨昏定省,礼数不能缺了。族学那边,愚兄明日替你向夫子说一声,说你不日就回去读书。”
见贾放一一都应下,贾政头一埋,说:“你去吧,愚兄要温书了。”
整个对答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贾放告别时,贾政的一对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书本,似乎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也耽误了他。
贾放也不在意,辞别贾政出来,忽然见个穿戴妖娆的丫鬟提着茶水进去,里面便传来贾政轻飘飘的一声招呼“姐姐来啦”。
贾放暗自摇头,心想这一家子兄弟,还真是性情迥异,一个真纨绔,一个假正经。
他绕着荣国府转了一圈,很想再去东府宁国府转转,毕竟大观园的前身——会芳园就在那里。他如果想建成书中所记的那座大观园,肯定得把会芳园利用起来。
可惜这时天色已晚,贾放还是决定回自己的小院。他回去之后,管孙氏借了平时裁衣时的划粉,在自己卧室的粉墙上开始划线。
福丫提了个食盒进来,见到贾放这样,好奇地询问:“三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贾放说:“等赵成回来你就晓得了。”
还没等贾放吃完晚饭,赵成就回来了。进门的时候他满脸堆笑,应当是收获不小。
“三爷,你看看这些还成不?”赵成从怀里掏出一卷铜线卷,另外还有一小把铁钉,一枚小铜铃,和一卷厚桑皮纸。
“是白铜那。”贾放接过铜线卷,看了看粗细,又伸手拗了拗,试过韧劲儿,对这种铜线的质地很满意,一问价格吓了一跳,他早先给赵成的两小块银子还不够的。是赵成亮出国公府三爷的名头,把人震住了,才赊了账先把东西带回家来。
贾放觉得赵成办事还成,点着头说:“赶明儿你替我去兑一张银票,兑了银子之后先去把赊着的账给结了。”他眼看着赵成笑容上脸,赶紧再补一句,“这回找头可不能都给你,得一两不少的都给我拿回来。我另赏你二百大钱。”
孙氏在西厢听说贾放要赏赵成二百钱,急得拿了一柄藤拍在手里,出来就照赵成屁股上一通乱打打:“这臭小子,竟敢跟三爷要赏钱。你也不瞅瞅,三爷是什么身份,现在却只能窝在这针眼大的院子里,三爷有多少地方要用钱的……你还敢跟三爷要钱?”
赵成被孙氏打得满屋子乱跑,最后还是贾放把这两位拦下了。
贾放说:“孙妈,赵成差事办得好,我就赏他,往后他办砸了差事我也一样要罚。您总该让他手头有两个子儿好让我来罚吧?”
孙氏还是气咻咻的,赵成却只管躲在贾放身后,探出个脑袋,笑眯眯地说了声:“多谢三爷,往后准保不让您罚我。”
贾放忍着笑:“好了,不过今天的差事还没完,现在你得给我搭把手。”
他和赵成一起动手,一个人在卧室里的墙上钉钉子,另一个人按着墙上画的线在钉子之间牵铜线和细绳。贾放的卧室贴着西厢,共用一面砖墙。贾放不费事地在砖墙上找到了个用来防备热胀冷缩的眼子,将铜丝从自己的卧室直接穿去隔壁西厢。
孙氏和福丫都莫名其妙:“三爷这是要做甚?”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贾放轻松地说。
不多时,整个装置完工。贾放将孙氏和福丫推到西厢里去,然后自己回到卧室里,在傻站着的赵成面前,伸出手拉了一下自己床头的牵绳。
与此同时,西厢里那枚小铜铃就轻松愉快地响了起来。
这是贾放在到这个世界以来做出来的第一个小玩意,跟他的专业技能并没有多少直接联系,只是一个简单的通讯装置。贾放在自己床头轻轻一拉,西厢那边就马上能听到。
贾放做这个拉铃装置,说白了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睡眠质量考虑。要知道,他刚到这个世界,还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曾经被福丫吓了一大跳——他在屋里架子床上养病的时候,这小丫头搭了个铺盖,就睡在他架子床前的踏板上。
贾放事后想想,这其实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红楼原书里宝玉屋里一直有大丫鬟侍候着,晚间可以随时端茶倒水。何况他病着的时候,有人守在房里照顾也属正常。
但是他是一个觉轻的人,而且习惯了独居。晚上屋里多一个人呼吸都能让他无法入眠。像红楼原书里的公子哥儿们那样,在房里放个通房大丫头,这种事贾放想都没想过。
因此贾放曾经多次劝孙氏和福丫回到西厢自己屋里去休息,但是孙氏死活放心不下,生怕贾放晚间有个要茶要水要使唤人的时候,没人给张罗,还说老太太在世时就是如此,没道理老太太人走了,她们做下人的就开始偷懒了。
贾放骨子里是个相当执拗的性子,但是他做起事来会考虑到他人的心情,尤其是对他好的人。因此他才顺手捣鼓了这么一个简便的通讯装置。
孙氏听见铃响,带着福丫忙忙地从西厢里出来,冲贾放叹了口气说:“拉根绳儿,挂个铃铛,您要是真不想我们这老老小小的杵在您眼面前也成——三爷您有事就拉铃叫我们,我们听见响儿就赶紧到您屋里来问。”
贾放却扬起眉,露出个鲜亮的笑容:“哪那么费事?孙妈您等着瞧吧。”
于是贾放又在两屋里各自捣鼓一阵,给牵到两屋的铜线两头各安了一个桑皮纸做的纸卷儿。他让孙妈回到西厢,坐在坐炕上,然后把西厢屋里的桑皮纸卷贴在她耳边,让她拿着。贾放自己则回到卧室里,对着纸卷轻轻地说:“孙妈……”
西厢里登时传出巨大的动静,似乎有凳子翻倒在地。
贾放吓了一大跳,将纸卷塞到赵成手里,自己赶紧冲到隔壁,只见孙妈面如土色,坐炕跟前的凳子也被她踢倒在地。孙妈早就将那桑皮纸卷儿扔得远远的,半晌才颤声说:“放哥儿,我刚才听仙人在我耳朵旁边叫我,跟您的声音气儿一模一样。”
面对孙妈这位老人家,贾放可没办法解释,说什么声波在固体里传播得比在空气里快,而铜线能让声波在传播过程中的损耗减低到最低。
他只是将手一挥,福丫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就爬上了坐炕,伸手将那纸卷儿一抱,冲着纸卷儿高声喊:“啊——”
隔壁留在卧室里的赵成也是“啊”的一声怪叫,然后也对着纸筒大喊:“福丫,你喊得忒响,震得我耳朵直嗡嗡……”
这话福丫一字不落全听清楚了,坐在炕上格格直笑,对孙妈说:“奶奶,你瞅着我在这儿和成表叔说话呢,就跟对面对一样。”
贾放接着对孙氏说:“您瞧见了吧,刚才那可不是什么仙人,就是我。其实吧……是我前阵子病着的那会儿,老祖宗托梦给我,说是您在她身边服侍了那么些年,现在又要照顾我,实在是辛苦。老祖宗要我病好之后,立刻照着这个法子做,好让您老的日子也过得轻省些……”
一提起已经驾鹤西归的老太太,孙氏就满眼是泪,胡乱抹了一把才说:“这府里,就数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最懂得疼惜下头的人……”
“所以我就把梦里老太太说的法子原样照做出来。以后我有什么事儿,就拉一下铃,然后就用这电……这传声筒把我究竟是要茶还是要水一说,到时甭管是您还是福丫,送到我屋里来不就得了。”
“您看,这样您和福丫在自己屋里好生歇着,不和睡在我屋里一样吗?”
贾放一面嘴上跑马,一面心说:其实这就是个土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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