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第三章之后,已经是新的一天了。钟表上的时针渐渐滑向了一点,我伸了个懒腰,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溜到龙之介的房间看了看他睡着没有,又替银掖了掖被角,才又回到书桌前坐下,拿出一张新的稿纸。
我写上了“第四章”的标题。
【……
第二天我没有上学。在几个月之前,我第一次意识到在别人眼中黑手党的儿子不配上学时,我从未想过我真的会有有朝一日离开学校。但时至今日,学校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那地方培养的是正直、善良和富有知性的人,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
“……英士。“母亲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我。自那次自杀之后,她一直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此时却瞪大了眼睛,有些急切地看着我:“英士,你怎么没去上学?”
我安慰性地抚摸着母亲的长发:“妈,我不去了。”
……】
之后的一段剧情是三浦英士与三浦夫人的关于上学一事的争论。三浦英士认为,上学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只有想办法在这段时间内谋划和三浦夫人逃离三浦春一郎、和三浦春一郎决裂,才能改变命运。
然而三浦夫人却展现出了激烈的反对——但,已经遍体鳞伤、失去了部分行动能力的三浦夫人,并不能改变她的儿子的决定。
【……
我办完退学手续回来之后,带着喜悦的心情告诉了母亲。
“您放心,”我信誓旦旦地这样说,“我一定会带着您脱离那个男人的魔爪的……”
当时这样志得意满的诉说着的我,并没有察觉母亲到底为何哀求我一定要回到学校念书,也没有觉察到她在看到我的退学手续时,那一瞬间的死寂。我是直到今日才明白的,她的死亡中也有我推动的成分……我亲手毁掉了她生活中的最后一份平凡普通,将所有的异常,直接的摊开在了她的面前。】
没错,三浦夫人要死了。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三浦英士带着三浦夫人逃走,三浦春一郎派出手下追捕时没有和手下说明不要开枪,于是三浦夫人就这样被乱枪打死——
【……
我跪在码头上。
这次眼前不是一角鲜红,而是满到就要溢出来的血红。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却愣愣地看着怀中母亲的尸体,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动作。
“……她已经死了。”来到我身后的人这样说道。
是我的父亲三浦春一郎的声音。
“三浦英士,我的儿子,是你害死了她。”他语调漠然地说道:“如果说我有着罪过的话,你也并不是什么完全无罪的好人。”
我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喉咙又干又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听见他说:“如果你的目的是同我决裂的话,那么你现在达成了。我将不再是你的父亲。十二个小时之内离开这个城市,否则我会派人追杀你,直到你死去为止。”
本来想要和他决裂的我,反而先一步听到了他说出了决裂的话语。】
“可恶……好难受……”
我按掉通常意味着起床铃的闹钟,忍不住低头撞在了桌子上:“虽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一次性完成这两章,但是这种情况下果然被三浦英士的情绪同化了……唉。”
趴了几分钟之后,我拍了拍脸:“算了,先给那两个孩子去做饭吧。”
然而,大概是我的精神实在有点萎靡,也是来到这里这么久以来头一次通宵,早餐的时候,龙之介和银都看出了端倪。
“……熬夜的话就不要起来做饭了!”银难得有些生气地指责:“我和哥哥又不是不会做饭,也不是不能去便利店买早餐——真弓姐你要是病倒了怎么办?”
龙之介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在下和银不是小孩子了。”
我只好强提起精神哄他们两个:“就这一次,主要是这部分的剧情一脉相承,不一口气写完的话会觉得拿了不对……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可人禁不起立flag——吃完饭之后我拜托了龙之介和银刷完,正想要钻进被窝补觉,却感觉身体忽冷忽热的,长久伏案写作带来的酸痛也明显起来。
……可能真的有点感冒。
我这样想着,从药箱里找出了温度计夹在了腋下。然而,还没有等到看体温的时候,我便打了个哈欠,合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我发烧了?”我忍不住这样猜测,不经意问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意外的嘶哑。
我本以为这随口提出的问题不会有人回答,但是下一秒床边就传来了熟悉而可靠的声音:“嗯,医生说你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加上吹风受凉导致的发烧。”
我:……
我侧过头去,果然看见了织田作之助:“你怎么来了?龙之介和银呢?”
“昨天你回到房间之后一直没出来,银担心你会睡过头,反而会精神不好,就去看了看你。”织田作解释道:“结果发现你就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龙之介就来找了我——我担心会在医院待很长时间,就没让他们跟过来。”
“……我竟然睡了一整天吗?”我语气复杂:“谢谢你,织田作。”
织田作本来像是要说些什么话,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不用谢。”
静了一会,他又补充道:“这两天你就好好歇一歇,我会照看龙之介和银的。”
我只好点了点头。
然而在医院输液实在是非常无聊,织田作确定我已经彻底清醒也退了烧之后就上班去了,住在单独病房里的我连可以聊天的人都没有,很快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龙之介和银正坐在我的床边。
“真弓姐!”银看见我转醒,立刻站了起来,探了探我的额头:“你好点了吗?”
“……她已经退烧了。”龙之介的声音从银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负气:“实在不知道北条你之前有什么资格指责在下不爱重身体。”
我哑然失笑:“我错了,银,龙之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织田作呢?”
“织田作先生在家里做饭呢。”确认我不再发烧之后,银坐在了床边:“我和哥哥在家里也没事,暑假作业也都做完了,就过来了。”
我咳嗽了两声:“回去之后可要好好感谢一下织田作。”
银自然地点了点头,龙之介却道:“如果不是你病倒,也不需要欠这么大的人情。”
我忍不住一愣。
龙之介也自觉失言:“……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我本来难得有点生气,听他这样说,只好叹了口气:“你对我这样说倒是没关系,以后别对别人这样说话。”
龙之介就像是个刺猬,固然有人觉得很可爱(其中就包括了我),但是就算喜欢刺猬的人还有可能被它刺伤,那不喜欢刺猬的人自然便更不能接受刺猬了。
我不是想让刺猬变成玫瑰,但是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刺猬也是可爱的。
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没过多久龙之介便拉着银回去了,我又陷入了无聊之中。
就这样在医院里过了几天之后,出院的那天正好是西冈正志来拜访的星期五。他看着我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病号服不住大惊:“老师您生病了吗?!”
我有点尴尬:“啊,没什么大事……写稿熬得太晚,结果不小心着凉了。”
“原来如此。”他松了口气,甚至打趣道:“不过说起夏天感冒,好像有‘夏天感冒的都是笨蛋’这种说法。”
我:……
我沉默了一会,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就看见捧着茶水过来的龙之介愣在了原地。随即,这几天一直躲着我的龙之介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道:“嗯,是啊。夏天感冒的都是笨蛋。”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我无奈:“这次我会交两章的分量——第三章和第四章写得我有些难受,过些日子龙之介和银也要开学了,想趁机缓一缓。另外,这次还想和编辑您商量一下,能不能把《父亲》的更新从三周更新一次改为一个月更新一次。”
西冈正志思考了一下,爽快地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之前给老师的抽成会减少一些,具体减少多少我还要去找总编探讨。”
我眨了眨眼:“……不问我为什么吗?”
西冈正志笑了起来:“我不想问老师那么多‘为什么’,既然老师信任我,我也要信任老师才对。”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如果不是西冈有固定交往的女朋友,我都快喜欢上他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因为这种单纯的信任而备受感动,忍不住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啦,按照我的预计,《父亲》会在第七章结束,这个月刊登了第二章,从九月改为每月更新一次的话,明年一月的时候正好刊登到第七章,我希望这个故事在那个时候结束。”
“您这样说我就有点后悔了,”西冈叹气道,“不过我也能够理解,天才们总是有些小怪癖的。另外,最近的读者来信我都拿过来了,就在那个大口袋里。”
我想了想,问:“有没有署名为‘黑子哲也’的来信?”
“因为上次老师问过我,我就特意嘱咐了一下分拣处的——”西冈正志又是得意又是好奇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是老师欣赏的读者吗?”
我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是我的心灵之友哦。”
当着他的面,我拆起了黑子哲也的来信。不出我所料,信件内容相当简单粗暴,只有一串用马克笔写出来的LINE账号,加粗的黑色字体隐约透露出一股子自暴自弃的气息。
我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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