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碧翠丝。”
碧翠丝的动作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了过来。
“碧翠丝。”第一次开口说话有些不熟练，但第二句他就已经熟练起来了，“那些人身上有钱，我们可以黑吃黑。”
没等他再说第三句，对方已经轻轻拥抱住了他。妹妹庆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太好了，你不傻了。阿尔瓦。”
真江苍羽的眼睛倏地睁大。
这是他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体温。女孩身上还带着血腥气，但却比阳光还要温暖。
他反手抱住了妹妹，僵硬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几秒后，男孩迟疑的声音响起：
“……碧翠丝，我觉得我们应该洗个澡。”
“……”
“你以为我们现在有条件洗澡吗？！笨蛋阿尔瓦！”
女孩气急败坏地骂着，被骂的人脸上却不由自主露出浅淡的笑容。
许久没有见过如此鲜活的生命气息了。
碧翠丝灼灼的生命力就像太阳一样，令他贪恋无比。
那是他最憧憬的样子。
*
虽然经常有地下黑心医生狮子大开口的传闻，但真江苍羽头上的伤必须马上处理。如果拖得太久，恐怕刚刚才不傻的他就要与世长辞了。
碧翠丝搀扶起自己的哥哥，向着记忆中地下诊所的地方慢慢走去。刚才被召唤出来的异能人形就脚不沾地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威慑着隐藏在四周的宵小。
这个美艳的女人脸上永远带着微笑，但凡是目光接触到她的人都打着寒战缩回了脖子。
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得像个花瓶的女人，抬抬手就能拍死一个人。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异能人形，只要主人不死，就永远不会消失。
那个男孩在意识混沌的时候都能够凭借直觉放出异能力保护自己和妹妹，现在恢复了正常，对于异能力的掌控也只会更加熟练。擂钵街的天的确到了该变一变的时候了。
地下黑医森鸥外的诊所一向没什么人去闹事。
一是因为在地下世界混的人都知道医生的重要性，在受了伤不能去医院的时候，黑医就是他们唯一能指望的人。二是因为，这个将诊所在黑街安安稳稳开到现在的男人，有着令人忌惮的手段。
虽然并没有人出来现身说法，但通过那些在诊所闹过事的人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结果来看，这个男人绝对是一头凶恶的猛兽——
只不过他打盹的态度太过迷惑人心，让人忽略了他的獠牙而已。
如非必要，碧翠丝并不想去接触森鸥外。在她这里，这个一向活在传闻里的男人总是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所以她受了伤一般都是自己给自己处理。好在她在北美的时候，就是能把整个庄园里的战斗异能者都按着揍的小霸王，所以在擂钵街倒是没有受过什么很严重的伤。
更不要说还有个总能及时赶到她身边，就算意识混沌也会凭直觉救她的傻哥哥在。
阿尔瓦不傻了也是喜事，看个医生而已——
有、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擂钵街发生的事，森鸥外早已有了耳闻。一个成年人的团伙去打劫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子，结果全灭。
他一边动手配置着伤药，手边是准备好的缝合线和医用剪刀，一边和站在身边看他动作的爱丽丝说话：“连打劫的对象到底有着怎样的底牌都不知道，怪不得到现在为止都只是擂钵街的小团伙，一直成不了气候。如果是我有这样的下属和同伴，那可真是要烦恼地哭出来了。”
“林太郎说错啦，现在已经没有小团伙了。是截止到二十分钟以前。”爱丽丝语气轻快地提醒。
她的目光跟着森鸥外的手转来转去，却没有伸出手去拿。
“爱丽丝酱说得对，现在已经没有废物大人组成的小团伙了。”森鸥外笑起来，他将已经调配好的伤药与纱布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希望那里的人不要让我失望——唔，在这个世界里，不聪明的人可活不长久。”
门外响起了“笃笃”声。
黑色卷发的女孩扶着兄长，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有收回来，被推开的门“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外表颓废的黑医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啊。”碧翠丝和森鸥外大眼瞪小眼，有点转不过脑子。
“抱歉，没收住力道。”她下意识先道了一句歉，但下一刻就瞪大了眼睛，神色十分狰狞，“是你！你这恶魔怎么还没被撒旦接引进地狱？！”
真江苍羽抬头看了看对面陌生的医生，又看了看自己的亲生妹妹。
医生的确不认识，虽然对方的气场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这在地下世界十分常见。但碧翠丝那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脸色又不见作伪。
难道他们有过旧怨？
随着他想法的诞生，原本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人形异能已经对着森鸥外亮出了匕首。
森鸥外：“……”
你妈的，为什么。
“苍羽君未免太过警惕了，以我的职业操守发誓，我对你们没有半分敌意。”白大褂的医生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完全是碧翠丝小姐的误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被捅了马蜂窝的碧翠丝顺手抢了人形异能的匕首，反手横在了他的喉咙之前。狰狞到已经变成颜艺的脸色明明白白告诉他，如果再说下去她就要医闹了。
“苍羽？”男孩重复着这个名字，抬起手虚虚遮挡在头顶上。
头疼。
“苍羽君头上的伤不能拖，所以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森鸥外注意到他的动作，从善如流地提议，“碧翠丝小姐大可放心。如果苍羽君因为治疗不当死在我这里，以后可就没人敢来找我看病了。”
碧翠丝冷哼一声收起匕首，算是暂且接受了他的提议。
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可信，但兄妹两个都选择了相信他，放手任他施为。
碧翠丝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让爱丽丝为自己处理战斗时留下的伤势，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森鸥外那边。一副如果对方有异动就马上跳起来掐死他的架势。
这种程度的戒备森鸥外并不在意，他手持剪刀，将男孩伤口周围的头发细心剪掉。然后才开始动手清理血块、消毒、缝合。
被他打了麻药的男孩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样子像个天使。
是被上帝吻过的天使。
“他从小就这么安静的，很少开口说话，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觉得背后发凉。庄园里的人都躲着他走，不管是佣人还是小孩子。”碧翠丝的目光看着真江苍羽，话却是对森鸥外说的：
“我第一次见到阿尔瓦的时候也很害怕。我在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只用眼神就能杀人？我想要挑战一切强者，这样才能让我更快地在庄园里立足。没人敢惹的阿尔瓦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我不能对他动手。因为我与他是从同一个女人的肚皮里爬出来的，我和他是天然的同盟。况且他已经那么孤单了，要是连亲生妹妹都弃他而去，那该多可怜啊。”
森鸥外安静地扮演一个听众，缝合的动作不见减慢。
“他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毕竟在妹妹的生日那天，拧下了竞争对手的头给妹妹做礼物的哥哥，全世界大概就他一个。”
“如果没有阿尔瓦，我早就死在庄园里了。我那时已经明白，他能够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看书写字都没人打扰，是因为他已经清除了庄园里所有的阻碍。不管是佣人还是在其中养育的孩子。他是第一个教会我如何在丛林中生存的人。”
医生剪断了最后一根线，接了她的话：“丛林法则。”
碧翠丝的眼神中出现了怀念：“我在阿尔瓦的书上看到过。庄园的家庭教师从来不会讲这个，他们会教你文学、艺术、自然科学，甚至如果你想还能向他们学习制造武器。但他们唯独不会教你生存。”
“因为庄园就是最好的生存老师。”森鸥外了然，他的神色终于带了点兴趣，“碧翠丝小姐提起的庄园，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
只是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他便可窥见这个“庄园”的恐怖与压抑之处。
作为这对兄妹来处的“庄园”，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女孩冷漠且无动于衷的声音响起：“那是个养育怪物的畜栏，是布满腥风血雨的斗兽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到医生的身上。
“或许会是你这种人的游乐场。”她判断道。
森鸥外不置可否，他的关注点此时已经转移到了另一层上：“那么你对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呢？”
“阿尔瓦很有用，请您留下他。”碧翠丝的语速飞快，“两个梅勒特在一起实在是太显眼了，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始。虽然因祸得福让阿尔瓦恢复神智，但现在的他并不足以应对接下来的事件。我们必须分开才能有一线生机。”
女孩在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眨动的频率十分不自然，森鸥外当然看出了她在说谎。或者是对自己也没有把握。
他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碧翠丝酱也无法一个人应对接下来的追杀吧？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
原本还用飞快的语速给自己壮胆的女孩突然噎住。半晌之后，才用沮丧的态度道：“我会回到庄园，等到我成为庄园的‘头羊’，就会回来接走阿尔瓦。”
成为“头羊”，听着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但这已经涉及到了其他人家族的秘辛，就算是好奇，森鸥外也不会当场问出来。
交浅言深是大忌，这两个小孩子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
“不如你也留下。”尚还带着几分年轻的锐意的医生做出了决定，他的余光假装不经意瞥过依然躺在病床上装睡的真江苍羽：
“既然都是出卖自己的价值给恶魔，比起不确定的庄园，倒不如考虑一下有苍羽君在身边的我。既然一年前我能够将苍羽君一根头发也不少地交到你手上，那么我确定我还是有些能力来应对小鬼的危机的。所以——”
“要不要考虑把自己的价值，出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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