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山脚下的一方僻静小院。
青玉宗上下修士皆知这是他们大师兄的宅邸,平常此地十米开外,无人敢靠近。
而现在,贵幸正提着一盏油灯,顺着小径慢慢走过去。想起宗门内仿古的建筑,甚至连最基本的手电筒都不提供,他不禁叹了口气, 至于嘛,修仙一定要远离科技。
如今看来,青玉宗十分排斥现代风气。
吱呀。贵幸推开门,屋内流泻出暖黄色的光晕, 正中间燃着碳盆, 火光熊熊映照的温暖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炭盆上方架着一只三脚紫砂炉, 正热着酒。
但贵幸怎么看都觉得……那似乎是宗门内常见的炼丹炉?
炭盆前方立着一张矮方木桌, 地上铺着竹箭毛毯, 两只蒲团。
白衣男子盘腿坐在右侧, 如墨般的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 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鼻梁高挺,双眼皮深邃, 剑眉微挑, 不自觉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他举杯向贵幸致意,淡淡道:“坐吧。”
“哦……”
贵幸一屁股坐在对面的蒲团上,开始觉得这位绿野仙粽真人着实有些难以接近。
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感, 就好像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俯视众生,却游离于世俗之外。
“你叫什么?”他问贵幸。
“真名吗?”
“嗯。”
“贵幸。”
男人皱眉,“我在问你,你为何不回答反要问我贵姓……”
“呃,那什么。”贵幸不好意思地打断他,说:“我就叫贵幸,贵人的贵,幸运的幸。”
男人一愣,旋即笑道:“我名吕野宗。”
贵幸呆了呆,“诶,居然跟你网名差不多?你是因为这个才取的绿野仙粽吗?”
“是呀,而且因为我喜欢吃粽子,不知怎么的就想出了这个网名。”
吕野宗轻轻一笑。
这一笑,仿若春日枝头梨花盛开,便是贵幸都无法移开视线——
就好像方才这人的冷漠无情都只是贵幸恍惚一刹那的错觉,他笑起来格外有烟尘气的温暖,暖融融的,像夕阳余晖把整片沙丘都染红。
贵幸这辈子见惯了美人。不说别的,光每天照镜子他就觉得自己好看到吐。
很少时候有吕野宗这一笑,带给他打心底微微的震撼。
比那张原相册的照片还要惊艳。
“来来来,我说好要请你喝酒吃肉!”
吕野宗用大木勺在烫着酒的炉里盛了一些热汁,浇进酒杯里。
还有一碟牛肉片、半只烧鸡摆在案几上。
吕野宗将酒杯递给他,两人的指尖在半空中不经意交触。
贵幸猛地收回手,有点触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慌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吕野宗:“这家烧酒,味道还不错吧?”
贵幸有点被呛到了。他本来就不会喝酒,未曾想这酒又极烈,入喉带着炽热的滚烫,直烧得他整个人面色通红,像煮熟了的虾。
“咳…咳。”他赶紧灌了半肚子清水,抹了把嘴说:“太辣了。”
“你还是个小孩啊,不懂酒。”吕野宗低头轻笑。
“不,我只是家里有人管着,不让喝而已……”
贵幸辩驳道。心想的确没错,白书裕总在家里管着他,这个太油不让吃那个上火更不能尝,更别提让他喝酒了。
吕野宗:“那你家里人管得还挺多。”
“也没有啦,他是为了我好。”贵幸不知不觉开始替白书裕说好话。
吕野宗轻轻直起背靠近,他双手撑在矮桌案几上,火光照得他双眸熠熠生辉,“可是这样,你永远都长不大。”他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
“太、太近了。”贵幸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仿佛能触碰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说实话,他有点害怕。
“那也是,晚上很黑啊。”吕野宗伸出手抚过他被汗水沾湿贴在额前的碎发,指尖轻轻划过,带了点暧昧。
“这里很亮……”
“我只是想看清你的脸罢了。”吕野宗倏然收回手,坐在原位,淡淡道:“我有些近视。”
贵幸惊讶,“你是修士,也会近视吗?”
“当然,神仙玩多了手机说不定也会近视。”吕野宗狡黠地笑了一下,说:“但是我不戴眼镜。”
“这样你不会看不清东西吗?”
“还好,主要戴眼镜太丑了,影响我形象。”
贵幸扑哧笑出声,没想到这话居然能从这位片刻前还高雅似谪仙的人口中说出来。他像是忽然平坠落地,心头冒出股踏实感——
这就对了,吕野宗果然是绿野仙粽。
他们在网络上臭味相投,现实中也可以一见如故。
“对了,我有点好奇。”贵幸斜睨吕野宗,打量道:“你是什么修为啊?”
贵幸只知道上次在巨木森林救他们回来的范英光是筑基修为,并且青玉宗大部分弟子的修为都是如此。
修真一道,想要走到高处,除非有极强的天赋,否则只能磨时间。
“元婴。”吕野宗笑道:“前阵子闭关修炼,如今应该快突破了。”
“好厉害……”
贵幸记得修真等级共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期。
现代灵气稀薄,纵使是青玉宗的掌门,也只有大乘期修为。
吕野宗年纪轻轻便达到元婴期,想来应是青玉宗数一数二的人物。
就算是贵幸所知道白书裕的未婚妻,那个在宗门内出了名的修炼天才,也只有金丹期修为罢了。
吕野宗看着他,认真道:“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贵幸想了想,开玩笑说:“等我去了E区,一定给你快递一只丧尸回来。”
“还是算了吧,哈哈哈。如果有机会,我打算亲自去一趟E区。”
贵幸觉得吕野宗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又具体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他收敛了笑容。
吕野宗:“与你一起来的人,有个叫白书裕的,他是你朋友吗?”
贵幸:“嗯,他……算是吧。”
吕野宗:“他是我小师妹的未婚夫。”
“诶?!”贵幸瞪大了眼睛,“你认识那个……灵雨蝶吗?”
吕野宗轻笑,“是啊,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
“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
“确实,我挺喜欢她的。”吕野宗握着酒杯,垂下眼眸遮住了滚沸的视线,语气落寞道:“没想到,掌门最后为了利益要把她嫁给A区三皇子。”
贵幸喃喃道:“只是为了利益吗……”
“倒也不尽然。”吕野宗说:“小师妹对那位三皇子一见钟情,他们如果结婚,会很幸福吧。”
“那你岂不是很伤心?”贵幸从吕野宗的表情中揣测他可能喜欢过灵雨蝶,也许现在还喜欢着。“你之前在网上跟我说你想喜欢一个人,不会就是你的小师妹吧?”
吕野宗就笑笑不说话。
贵幸却当他默认了,不由得为他急道:“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告白啊,不然直到灵雨蝶结婚,她都不知道你对她的感情!”
“嗯,但有时候理智告诉我,最好还是让她嫁给喜欢的人,那样会更好。”
贵幸沉默了。
他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他搞不清自己对白书裕的感情,但也认为让白书裕娶妻生子过上正常生活最好。
白书裕一直跟在他身边,而他除了一些臭钱,根本给不了白书裕什么。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吕野宗站起身,右手轻弹,使用火系法术,点亮了贵幸的那盏油灯。
他把贵幸一直送到门口,说:“如果觉得无聊,随时可以来找我。”
“哦……”
贵幸顺着石阶往山上走,春夜的冷风吹来有些冷。他捂紧了外套,犹豫片刻,回头看了一眼。
吕野宗站在木屋前,冲他笑了笑。
…
回到小院。
陈庆年已经睡下了,橘猫趴在门口,懒懒地抬起头看了贵幸一眼。
“喵喵喵~”它叫道。
“白书裕没回来吗?”贵幸愣了愣。
“喵喵。”橘猫肯定地叫道。
“哦,这样。”
贵幸回到房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或许是酒意袭来,尽管脑子里装满了胡思乱想,但他还是很快睡着了。
也没发觉,直到天刚破晓,白书裕才满身疲惫地推门而入。
白书裕先是进了贵幸的屋,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末了轻轻关上门退出去。
…
第二天,贵幸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睡眼朦胧地去床头摸手机,哑着嗓子道:“谁啊?”
“是我。”通话那头传来贵菲朝气蓬勃的声音,“你到E区了吗?真是的,都过去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姐姐打个电话。”
贵幸想起自己的确没有联系她了,嗤笑道:“你不是一天到晚忙着谈恋爱?”
“那,那也没有啦。”贵菲自觉心虚,忙道:“我们学院春末有一场实战考核,所有学员都会前往E区参加比赛,到时候我带莲露娜老师来见你!”
“得了吧,我可不想吃狗粮……”贵幸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换了只手拿手机,“你刚才说什么?所有学员都会参加?!”
“对啊,包括一年级,都会去。”
贵幸一惊,“卧槽,那奥克拉也去?”
“是的。”贵菲语重心长,“你还是避着他点,上次你骂他那么狠,他这人又小肚鸡肠,万一被他知道你也在E区,肯定没好果子吃。”
贵幸:“……………………”
“喂喂?弟弟,你咋不说话了?”
贵幸咬牙切齿,“早知道,我就不帮你出口教训他了!”
奥克拉可是传奇魔导师啊,就算他是精灵,那也是分分钟被ko的命。
贵幸觉得,白书裕说不定都打不过奥克拉。
“哈哈哈哈没事啦,有莲露娜老师在,奥克拉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贵菲尬笑道。
贵幸:“呵呵。”
“更何况我认为奥克拉隐瞒身份潜入魔法学院,应该是为了更大的阴谋。只是我上辈子没过多注意……”贵菲说:“要是奥克拉真的肆无忌惮,以他魔导师的实力,根本无人能够抵挡。”
“嗯,也是。”贵幸寻思着贵菲说得也蛮有道理。
姐弟俩又聊了一会。
贵菲已经得知贵幸觉醒成精灵、以及闾察因绑架他入狱的事。
她十分不敢置信,自己的亲生弟弟为什么会变成精灵。这在上辈子可从未发生过!
贵菲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的母亲便是一只精灵。按理来说她体内应该也有精灵血统才对,但做了无数次检测,她却毫无异样,只是普通人类。
他们只能猜测,是不是母亲将最后的纯血精灵血统全部传给了贵幸。
不过贵菲并不羡慕,她才不想成为精灵。天天顶着银发尖耳出门,活像个非主流。
还是当个正常人类最好。彼时贵菲握着爱人莲露娜老师的小手,如是想到。
至于闾察入狱……
贵菲毫无感觉,甚至还觉得爽。
闾察这人从小就招人厌恶,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贵菲并不喜欢他。
而且因为父母的溺爱,闾察越来越有性格扭曲的趋势。或许监狱生活对他来说也有益处。
挂掉电话。
贵幸伸了个懒腰,起床吃早餐。
阳光正好,微风吹拂。
陈庆年从饭堂打包了饭菜回来,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桌,招呼他过来吃。
贵幸抱起橘猫,摸摸它的头,笑道:“乖乖,你也吃饭了吗?”
“它吃过啦。”陈庆年说:“我早上刚起来就喂过它了。”
“很不错,我就知道把它交给你照顾是正确的选择。”贵幸冲陈庆年眨眨眼,不出意外地发现男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忍不住笑出声,“庆年,你也太可爱了吧。”
太、太可爱??
这句话落入刚从屋里走出来的白书裕耳朵里,仿佛一大早就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整个人顿时闷闷不乐。
“啊,白书裕你回来啦?”贵幸扭头看过去,说,“你也过来一起吃早饭呀。”
“哦。”
为了掩饰自己狼狈的心情,白书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贵幸身边坐下。
陈庆年一边盛粥,一边笑眯眯道:“白先生昨天去哪儿了呢?看您一晚都没睡好的样子。”
“诶!”似乎想到了什么,陈庆年捂嘴倒吸一口冷气,“该、该不会,昨晚白先生跟您的未婚妻在一起吧……”
空气一时静默。
贵幸决定远离这份尴尬,埋头扒饭。
白书裕冷冷瞪了一眼陈庆年,接过粥碗,重重拍在桌上。
陈庆年回以微笑。
这时不知道打哪儿飞来一群苍蝇,在饭桌前盘旋飞舞着。陈庆年急忙伸手挥来挥去,想要赶走这群令人作呕的虫子。
因为从前贫穷饥饿的经历,现在陈庆年对卫生问题格外注意。
正当他努力时,白书裕抬起头,淡淡道:“你赶走它们做什么?苍蝇吃得又不多。”
陈庆年:“……”
贵幸:“?????”
作者有话要说:白书裕心想,哼,跟我斗?
#又是日常互怼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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