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姝来得快,她抵达永寿宫时,陈守义尚未离开,听闻她驾临,急忙带着陈太后出来相迎。
李姝坐在鸾轿上,挑眉看向二人。
陈太后穿着桑染色的宫装,鬓发梳得规规矩矩,老气横秋的打扮让她肤白秀美的优势荡然无存,局促立在众人之首,怎么瞧怎么没有一朝国母的气度。
她的右手处立着陈守义,右胳膊处的衣服有着浅浅褶皱,不用说,也知道是陈守义拉着她赶来导致的。
李姝目光凉了凉。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她的人,是陈守义飘了,还是她这个长公主提不动刀了?
李姝扶着宫女的从鸾轿上下来,走到陈太后身边,执起陈太后的手,往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与陈太后说说笑笑。
陈守义见李姝这般和气,心中有些不解,杀人如麻的长公主自来是盛气凌人,尤其是陪着她面上恰到好处的笑,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今日却一改态度与陈太后这般亲密,委实让人想不明白。
陈守义看着二人携手而行的背影看了半日,忽而想起幕后高人指点他的话,心中颇为自得,面上也显露几分。
李姝与陈太后分列而坐,小宫人捧来茶,先给李姝呈上。
陈守义有些不悦。
李姝只当看不到他的不喜,慢腾腾喝着茶,与陈太后说着话,把陈守义晾在一边。
李姝与陈太后聊的是些女子养颜之事,陈守义插不上嘴,干巴巴坐着,听二人说话,琢磨着李姝此行目的。
看了半日,他得出一个结论:李姝也没传闻中这么可怕,再怎么权势滔天,上面也有太后天子压着她。
他作为天子的外祖父,太后的父亲,自然不用给她留面子。
陈守义把茶杯重重一放,道:“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哼,李姝还想冷着他?
说完话,陈守义起身往外走。
陈太后连忙站起来,道:“哀家送送父亲。”
陈守义看着面带微笑仍正坐着饮茶的李姝,道:“太后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普天之下,没有人能让您迎来送往。”
陈太后攥着帕子,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偷偷用余光看向李姝。
李姝放下茶杯,笑意盈盈:“原来御史大夫知道太后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
陈守义一怔,面色微尬。
他刚才只顾着拿李姝的错处,万万没想到,反倒被李姝拿到了话柄——他每次来永寿宫,陈太后都是亲迎亲送的。
李姝的一句话让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陈太后怕李姝责备陈守义,期期艾艾道:“长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哀家的一切都是长公主给的,长公主——”
她正欲往下说,却见李姝面带浅笑,打断了她的话:“太后知道这件事便好。”
陈太后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陈守义。
陈守义亦是脸色微变,但到底比她稳重些,捋着胡须,道:“殿下,太后乃是一朝国母——”
“所以御史大夫便是不敬国母?”
李姝笑道。
陈守义被噎得一滞。
陈太后吓得不敢说话。
李姝理了理衣袖,懒洋洋问元宝:“不敬国母是何罪?”
元宝声音尖细:“杖责五十,赶出宫外,永不录用。”
陈守义脸色大变。
李姝挑眉瞧了他一眼,道:“即使如此,那便执行罢。”
元宝应下,向殿外道:“卫士何在?”
殿外卫士应声而入。
陈太后如梦初醒,连忙求情:“殿下开恩,父亲只是一时糊涂。”
一边说,一边拉陈守义的衣袖,示意他向李姝认错。
陈守义肩膀虽然哆嗦着,却仍然直直站着,强作镇定道:“你敢!”
“本官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纵然有错,也应是天子来治,何尝轮到你来置喙?”
殿内宫人看傻子一般看着陈守义。
陈太后脸色骤白,大惊道:“父亲!”
“您疯了不成!”
“太后,您的父亲不是疯了。”
李姝美目流盼,淡笑道:“本宫不过是个女子,总有一日要还政天子,本宫若不待天子太后好点,天子日后亲政,怎会容得下本宫?”
“御史大夫是天子的外祖父,太后的父亲,待御史大夫说动太后,天子还会迎娶御史大夫的孙女做皇后,如此一来,大夏江山便流着陈家的血,至于本宫,别看本宫现在一手遮天,日久天长,本宫还得看御史大夫的脸色。”
“御史大夫,您说是也不是?”
自己所有心思被李姝点破,陈守义面如土色。
李姝又道:“听闻御史大夫近日里与兰陵萧家走得颇近,萧家久不摄政,御史大夫大抵忘了,如今萧家掌权人,曾是本宫的旧情人,旁人不了解他的性情,本宫还是了解的。”
“此人行事草蛇灰线,让人防不胜防,其最擅长的,是借刀杀人。”
她可没有自己做坏人,让萧御充当好人的习惯。
李姝笑了笑,道:“御史大夫猜一猜,今日本宫免了御史大夫的职,明日谁会补上?”
陈守义面色变了几变。
片刻后,他扑通跪下,连连叩首,道:“殿下,臣错了,臣不该听信小人之言——”
“御史大夫没错。”
李姝道:“错的是本宫。”
她淡淡看向陈太后,浅笑说道:“本宫一手扶持的太后娘娘,只要本宫在,太后娘娘的地位便是稳固的,无需旁人来锦上添花。”
“是,是,殿下说的极是。”
陈太后连连应是,又给陈守义使眼色——能从李姝手下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想甚么官职?
陈守义瘫倒在地。
李姝道:“御史大夫日后进宫不易,本宫便不打扰御史大夫与太后了。”
说完话,她起身离去。
陈守义不过是个前菜,萧御才是压轴的大菜。
李姝料理完陈守义,回到自己宫殿,提笔疾书,给萧御写了个帖子,吩咐元宝亲自递到萧御手上。
元宝应下,马不停蹄赶往萧府,恭恭敬敬送给萧御。
此时阳光正好,剪过风窗,斜斜洒在书房。
书房内,萧御身着寒泉色的衣,修长手指捏着帖子,指腹微微泛着白。
清风撩起他未束起的发,他敛着眉眼,长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
萧御久久没有说话,元宝心中有些好奇,他家公主不过写了几个字,萧世子怎就看了这么久?
难不成,是萧世子对他家公主旧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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