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等.......等等！”
许宗远连忙起身按住季青临拂剑的手，慌乱之中捋了捋思绪，道：“长公主与萧御的场子岂是你想砸就能砸的？”
“况今日是我叔父当值，你今日去砸场子，岂不是存心寻我叔父的麻烦？”
许宗远话音刚落，见季青临擦拭着腰间佩剑，低头垂眸，眸色深沉，哪还有往日意气风发小将军的模样？
许宗远一时间怔了怔。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季青临，像是振翅高飞的雄鹰被人折了翅膀，又像是茄子经历了霜打，不复骄骄傲气欺烈阳的狂傲。
“行吧，我陪你去。”
许宗远揉了揉眉心，道：“不过先说好，此事不能连累我叔父。”
“自然。”
季青临颔首，道：“先想办法将你叔父支走。”
“与你叔父不大对付的那人是谁？他顶上的时候咱们再过去。”
........
意见达成一致，二人开始商议路线，各自寻心腹暗卫，用来调虎离山，好让季青临成功潜入曲江。
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向曲江进发。
抵达曲江后，两人换上卫士的衣服假装巡逻，在半道的时候偷偷去往李姝与萧御所在的梨园。
冬十月，梨园的满院梨花原本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萧瑟东风中瑟瑟发抖。
然而萧府的人得知长公主与萧御约在梨园后，连夜将梨园装饰一番，细小精致的白色绢花一朵朵簪在枝头上，远远望去，犹如雪压满枝头，又如梨花绚烂。
许宗远一路走，一路惊叹：“萧家真有钱。”
“同样是百年世家，许家与萧家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同为世家出身的他，每月的月钱银子只有二两，尚且不够在明月楼吃两口小菜。
而萧家的装饰梨园的这笔开销，先不论匠人们的工钱，单只说购买绢布便不止千金。
季青临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李姝的身影，听许宗远这般说，随口回答道：“萧家掌航运，咱们的茶叶丝绸运出去，能翻百倍不止。”
要不然李姝掌权后的第一目标怎么会是萧家？
这样一想，季青临又觉得心里好受许多——李姝纵然喜欢萧御，但也不曾因为萧御便对萧家手下留情。
如今的萧家虽然还掌着航运，但大多数海船被李姝所把控，尽管萧家仍日进斗金，可势力大不如从前，早已不是一手遮天的萧半朝。
说话间，季青临终于在重重花影中找到李姝的身影。
李姝没有与往日一样穿着鲜艳的衣裳，她穿着积冰色的衣，陪着水色的披帛，梳着飘逸的灵蛇鬓，鬂间垂着雾蓝色的发带，温柔浅笑，犹如月宫姮娥一般。
她的对面是萧御，着月白色的衣，深竹月的腰饰，仙气飘飘，不染凡尘。
二人相对而坐，一个温柔浅笑，一个神色淡淡，如璧人般登对。
季青临星眸微眯，缓缓去抽腰间佩剑。
“等一下。”
许宗远连忙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现在就过去？”
“好歹听一下他们在说甚么，万一长公主与萧世子见面只是商讨航运之事呢？”
“毕竟萧家掌航运多年，经验丰富，长公主纵然收回许多航船，但不知内里，仍需向萧家人请教海上暗礁岛屿。”
“若只是这样，你贸然冲过去，岂不是坏了长公主的好事？”
季青临抽剑的动作停止了，竖起耳朵去听李姝与萧御的谈话。
“逸之，连你也要与我为难吗？”
李姝声音轻轻的，不复往日的凌厉妩媚，如日头下的云，风一吹就散。
纵然不去看她面容，也知道此时的她微蹙着眉，泫然欲涕，不胜可怜。
许宗远再也按不住季青临。
“萧逸之！你有何面目坐于长公主面前！”
季青临抽剑而去，烈红色披风扬在风里，白色绢花受剑气纷纷扬扬落下，他是这素白世界唯一的红。
萧逸之避开季青临剑锋，看向有一瞬慌乱的李姝，神情若有所思。
“季小将军，你这是做甚么？快停下。”
李姝连忙起身，急急拉住季青临的胳膊，戏精上身，说道：“逸之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你还在替他说话！”
季青临冷声打断李姝的话，怒道：“他有甚么好的？也值得你百般回护？”
“你是大夏的长公主，他是兰陵萧家的掌权人，你与他能有甚么好结果？！”
李姝顿了一顿，轻声道：“我知他是萧家掌权人。”
绢花仍在飘洒，有花瓣落在李姝发间，细细小小的，如雪花一般。
李姝立于花雨下，肩膀纤瘦，低头垂眸，明明难过得不行，却还极力装着岁月静好。
她的模样落在季青临眼中，季青临恨不得将萧御碎尸万段，偏李姝死死拉着他，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着白，他丝毫不怀疑，若自己执意杀萧逸之，她会与自己同归于尽。
而萧御看着现在的李姝，心里却是另一番念头。
他想起那年大雪，他与李姝踏雪寻梅，梅花没寻到，肩头衣上却落满雪花，他伸手想为李姝拂去衣上雪花，李姝阻止了他，清凌凌的眸看着他，认真说道：“逸之，这样就很好，霜雪吹满头，你我也算白首。”
他眉头微动，李姝轻叹一声，又道：“你是兰陵萧家的嫡子，而我只是籍籍无名的宗室女，你的身份，尚公主都能够，与我在一起，只会委屈了你。”
“我半生凄苦，世人不容，倘若一朝分开，我只盼着，你千万莫与我为难。”
“世人都可以说我恶毒，狠辣，不择手段，唯独你不可以。”
“因为，你是我的逸之啊。”
李姝看着他，有雪花划过她脸颊，很快融成水，他拭去她脸上的水，淡淡说道：“不会。”
李姝便笑了，问：“是不会与我分开，还是不会与我为难？又或者说是不会说我恶毒？”
他看了看李姝，正欲说话，李姝又捂住了他的嘴，把脸靠在他胸口，道：“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的。”
陈年往事涌上心头，萧御有一瞬的恍惚，他看着面前死命拦住季青临的李姝，犹豫片刻，说道：“长公主，臣——”
“闭嘴！”
萧御刚刚开口，便见季青临如一头盛怒的狼一般，恶狠狠打断他的话，道：“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就不该这般对待她！”
“季小将军，我——”
李姝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季青临拦腰扛在肩上。
季青临道：“跟他有甚么好说的？我们走。”
刚走几步，季青临似乎是又想到甚么，转过身，对萧御道：“萧逸之，麻烦你收一收你无处安放的骚动。”
“一段感情，断就要断的彻彻底底，喜欢就喜欢个明明白白，似你这种始乱终弃又悔不当初的人，我季青临瞧不起你！”
说完话，他扛着李姝头也不回离开梨园。
萧御那个小白脸哪里比他好了？
轮家世，萧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季家武将世家，世代镇守雍凉之地，为九州百姓所敬仰。
轮模样，萧御俊美无俦，可他也是英气逼人的。
轮对李姝的好，萧御一个负心汉，能对李姝有多好？
他样样不输萧御，还在对李姝的好上面胜萧御一筹，他有甚么不能对李姝表露心迹的？
换言之，李姝连萧御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都能看得上，凭甚么看不上他？
季青临打定主意，要对李姝说出自己心里的喜欢。
许宗远做事素来圆滑，此时没有跟上来，多半是在与萧御和听到动静赶来的卫士们解释，替他描补今日的行为。
这样也好，许宗远将他们拦住，他才有时间与李姝独处。
梨园占地极广，一眼望不到边。
季青临寻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将李姝放下，解开披风，铺在一颗梨树下，让李姝坐在上面，然而单膝跪在李姝面前，平视着李姝微显讶异的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长公主，臣甚是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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